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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丹]生活歌唱与仪式表征:清江流域土家族人生仪礼歌研究
  作者:王丹 | 中国民俗学网   发布日期:2019-10-20 | 点击数:7792
 

三、仪式过程的歌体呈现:人生仪礼歌的文类特质

  吟唱歌谣是清江流域土家族人生仪礼的组成部分,人生仪礼是歌谣生发和演绎的时空场域,没有人生仪礼,与之相关的歌谣就难以存活,而歌唱则丰富了人生仪礼的过程和内容,传达了清江土家人的生活情态和情感取向。在仪式生活中吟唱的清江流域土家族人生仪礼歌,基于不同的仪礼需要和唱诵目的,在不同时空作用下其歌体形式有所差别,主要包括小调、山歌和令歌等。每一种人生仪礼歌都拥有自己的经典,它们构成清江流域土家族歌唱传统的核心,并体现其多样性和繁复性。

  小调在人生仪礼歌唱中占据主体地位,它既能叙事,又善抒情,常寄抒情于叙事之中,适于家庭内部、村落之间聚会的演唱,也可在日常生活和劳动之余歌咏。小调歌谣以唱述生产生活、爱情婚姻、历史故事等为主要内容,常用四季、五更、十二月等形式连缀为多段分节歌,结构规整匀称,长短不拘,短则几句,长则数百句不等,以偶数句居多,曲调旋律性强,节奏较规范,行腔较细腻,艺术表现手法多样。如《十绣》歌:

  一绣天上星,星多管万民,绣了南京绣北京,再绣是吕洞宾。

  二绣明月梭,明月照山河,绣个美女陪哥哥,再绣是蓝采和。

  三绣一炷香,插在龙头上,绣个龙头滚绣球,再绣是诸葛亮。

  四绣校场坝,红旗二面插,文武百官两坐下,再绣是姜子牙。

  五绣一只船,船儿下江南,绣个艄公把船弯,再绣是薛丁山。

  六绣杨六郎,把守三关上,绣个焦赞和孟良,再绣是楚霸王。

  七绣洛阳桥,桥儿万丈高,绣个桥下水飘飘,再绣是张果老。

  八绣八角楼,八角对九州,绣个苏州对杭州,再绣是曹国舅。

  九绣九条街,铺台对铺台,绣个生意对买卖,再绣是蔡伯喈。

  十绣一笼鸡,绣在花园里,又绣龙王两夫妻,再绣是铁拐李。

  十样都绣起,没见郎来取,丢下荷包打鞋底,各人是要回去。

  《十绣》通过铺排众多神话传说和历史人物故事,描绘情姐为情哥精心绣制荷包的情形。小调歌谣每段歌节由三句或四句组成,三句的字数构成有七七七、五五七、五七五、五七七、六七七等,四句的字数构成有七七七七、五五五五、五五七七、五五七五、六六七五等,还有由上下两句组合表达意义的歌节形式。这些歌谣多于片段的叙事和事物的描写中抒发情感,多数由十段至二十段歌节组成,也有包含几段的短歌和长篇的叙事歌。

  《灯草开花黄》以“灯草开花黄”起兴,描写情妹自情郎走后不思茶饭、神情恍惚的状态。其中插入“十写”情书,叙述情郎追求情妹的情节,描摹了情妹爱极至恨的矛盾心理。结尾的处理一种是喜剧性的,即情妹病愈,两情相悦;另一种是悲剧性的,为情妹病逝,情郎安葬。这首歌谣依凭演唱的发挥有一两百段歌节,每段三句,属五五七句式。它可以在不同的人生仪礼中演唱,但不一定全部唱完。在打喜仪式、婚姻仪式等喜事场合,一般只唱第一至四十四段,名曰《十写》,如果要演唱完整,就用喜剧结尾;其他场合,如丧葬仪式,才可演唱以悲剧结尾的全歌。歌唱时以连续的切分音起头,营造出急切诉说的意境,每段第三句起音低沉,唱述婉转,似回味情意的绵长,第二、三句后恰当叹词的运用,令人更感深沉隽永。

  山歌产生于山野劳动生活,但当它进入清江流域土家族人生仪礼中演唱时,便具备了人生仪礼歌的特质,具体包括五句子、四句子等歌体形式。

  五句子歌依照歌词内容的句法架构命名,多是七言五句,少数歌中的某一两句会多一个字或少一个字,偶尔也用两个三字句充当一个七字句,但不影响整首歌谣的句式结构和歌唱韵律。五句子歌以讲唱爱情和生活为主,曲调多嘹亮、明丽,节奏多自由、悠长,歌词既有约定俗成的,也可以即兴创作。五句子歌的歌词构成有两种类型:第一种是叙述性的或讲故事的形式,二三组合句式,如“隔河望见姐爬坡,打个排哨姐等我,姐儿听到排哨响,瘫脚软手懒爬坡,阴凉树下等情哥”;第二种是两组上下句加一个尾句,如“郎在河上撑船来,姐在河下洗白菜,丈八篙子打姐水,捡个岩头把郎栽,打是亲来骂是爱”。不论哪种类型,第五句往往具有点题的性质。

  五句子歌只有五句歌词,属奇数句式。在演唱时,需要将第三句、第四句的后三个字重复,组成第五句,这样原歌中的第五句就变成了第六句,两句形成上下句,构成偶数句式,这凑起来的一句无实际的含义,只为凑数而已。例如:

  这山望见那山高,

  望见那山好茅草,

  割草还要刀儿快,

  捞姐还要嘴儿乖,

  刀儿快,嘴儿乖,

  站到说哒跩下来。

  五句子歌可独唱、对唱、合唱,还可领唱与和腔等,其演唱可分为单段体和多段体,前者为独立成篇的一首五句子歌,也被称为散五句;后者是以五句为一段歌节,多段组合叙述一件事情或表达一个意思。

  四句子歌七字一句或五字一句,四句构成一个完整的歌节,或描写,或叙述,主要描述情爱,抒怀传意。四句子歌的句式构成,一种是按照思维发展的一定过程顺水推舟,合理展开,比如“情哥来得快,没得铺盖盖,垫的苞壳叶,盖的棕口袋”;一种是两两组合,前两句有铺垫作用,后两句具递进之势,比如“看见太阳背了坡,取双鞋子送情哥。哥哥莫嫌针线丑,背着爹妈打黑摸”。

  有多段四句子结构的较长篇幅的歌谣既可叙事,也可表情。依据不同仪式场合和歌舞配合的需要,对多段体四句子歌的歌词处理歌腔歌调有所不同,在诞生礼、婚礼等红事中常为小调唱法,在丧礼等白事中会有山歌唱法。

  令歌是用土家族汉语方言编创和讲唱的歌句,句子可长可短,可唱可说,说唱起来如歌如乐。一首令歌句数多少不一,常是四言、五言、六言、七言入歌,亦有九言、十言、十一言等一句的情况,常见有两个三字句替代一个七字句的。有的令歌每句字数相当,有的令歌则是多言句式混杂,总的原则是生动流畅,意义相连。如:

  新郎门前一园竹,

  竹抱笋,笋抱竹,

  阳春三月过喜事,

  五黄六月娃娃哭。

  令歌以偶数句式居多,也不乏奇数句式。短则四句,长的数十句,虽然每句的字数不等,但一般尽量保持上下两句的对称,即便不是如此,也是以意思的完整表述为基准,讲究起承转合。令歌的演唱常常是抓住身边熟悉的人、事、物,将其典型特征与生活乐趣进行有效的归纳和配搭,颇具亲和力和幽默感。为了说唱的顺畅、倾听的悦耳,令歌在通俗的口语化表达中讲求大体上的押韵,较长篇的可以多次转韵。

  令歌的说唱是二人或多人之间以斗智和语言技巧来论辩的过程。人生仪礼的每个仪程中论辩时间长短不一,短则几分钟,长则一整天,说唱内容有日常物品、动植物、仪式生活的必需品,有仙人神话、凡人故事,有前朝典故、当下时政等,还包括寒暄、盘根、周旋和交接等,每种类型的论辩内容都隐含着特定的象征意义。例如,湖北省巴东县野三关镇一带举行婚礼,男方向女方赠送礼物时,男方支客师(事务总管)交盒、交钥匙会说唱道:

  一树梅花铺地开,我送抬盒摆礼来。

  两架抬盒登华堂,敬请贵府来开箱。

  钥匙插在金锁上,敬请二位来开箱。

  一请先生动大驾,二请秀士移虎步。

  先生秀士抬贵手,语言不恭请原谅。

  女方请先生(男)、秀士(女)开盒,先生说唱:

  东边一朵祥云起,西边一朵紫云开。

  贵府抬盒放中堂,我今奉请来开箱。

  一开天长地久,盒里东西样样有。

  二开地久天长,灯花蜡烛喜洋洋。

  三开荣华富贵,绫罗缎匹成双对。

  四开金玉满堂,五洲四海把名扬。

  秀士说唱:

  金盒开,银盒开,凤凰喜鹊飞拢来。

  凤凰喊叫忙揭盖,喜鹊喊叫忙摆开。

  天上北斗星宿多,玉帝差我来开盒。

  此盒不是非凡盒,鲁班下凡装的盒。

  上头装起龙缠顶,下面装的凤凰窝。

  中间鸳鸯成双对,荣华富贵百年乐。

  “随口便答,朗朗上口”是清江土家人对说唱令歌最精辟的概括。然而,这“随口便答”需要相当的素养和才能,正所谓“读不完的诗书,讲不完的礼性”。承担说唱令歌重任的支客师或礼官大都是当地公认的文化人,他们见多识广、思维敏捷、口齿伶俐、能说会道,而且到了特定人生仪礼的场合,他们要事先熟悉主人家的家庭情况,了解主人家想要达到的效果,这样才有利于临场应对,随机变化。

  整体上看,小调类歌谣以数字歌为代表,既可抒情,也能叙事,或者二者兼备;山歌类歌谣以单段体五句子歌和多段体排式五句子歌为多,五句子歌就奇在第五句的结构形式和诗“眼”意境上。小调、山歌以抒情和叙述为主,往往出现在人生仪礼的群体性互动场合。令歌则多根据仪式现场的情况,直入主题或以景托情,描述事物,讲唱过程,表达心意。令歌的仪式感强,一般在人生仪礼的关键仪程中均有展示,协助仪礼进程的推进。

  清江流域土家族人生仪礼中不同歌体形式艺术表达上的差异,关联着不同生命阶段的演唱中歌手身份、歌唱仪程与时空环境相互关联的整体性效度,决定小调、山歌和令歌具有作为人生仪礼的过渡性和加强性的意义。人生仪礼歌的吟唱与仪式进程高度统一,是人生仪礼张弛有度的节奏,歌手及参与者的身体行为实践和口头吟唱的歌谣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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