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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军]史学的人类学化和人类学的历史化
——兼论被史学“抢注”的历史人类学
  作者:张小军 | 中国民俗学网   发布日期:2009-05-09 | 点击数:25626
 
 
三、时间的视野:人类学的历史化 
史学和人类学的传统关系,如前所述,彼此缺乏对方的深度,或许可以转借这样一句话:人类学是未下苦功的历史学,而历史学则是不用头脑的人类学[2][2][2]。所谓人类学家下苦功不够,是说对史料的搜集和分析浅尝辄止,不求甚解,以建构理论为兴趣,史料成为理论的附庸。另有些自以为是历史人类学的研究,不过生硬堆砌他人的研究史料,然后取巧冠以某些理论概念,将历史简单化和模式化,曲解了历史。而所谓史学家不用头脑,是说他们钻进史料便不出来,特别是被狭窄的精英史料所束缚,以为那就是全部历史,忽略了另类史料和理论的思考,陷入一种简单的“集体的回忆”(巴勒克拉夫 1987:78)。
六十年代以来,新史学之人类学转向的主要特点就是开始“用脑”,吸收人类学的研究方法。民族志也出现了历史化的趋势(参见Marcus and Fischer, 1986)。而在50年代,已有人类学家呼吁关注历史的研究,其始作俑者就是英国人类学家普里查德(E.Evans-Pritchard)和美国人类学家克鲁伯(A.L.Kroeber)。普里查德曾经批评功能学派“在泼出了进化论推测性历史洗澡水的同时,也泼出了真正的历史这个婴儿”(Evans-Pritchard 1950)。他认为人类学和历史学之间的区别是技术、侧重点和观点问题而不是方法和目的的问题。史学家是按照历史发展往前写历史,而人类学家是往回写历史,追本溯源(莫利斯 1991:262-263)。他的名言是:“人类学要在是历史或者什么都不是之间做出选择(anthropology is history or nothing)”(Evans-Pritchard 1951)。博厄斯的学生克鲁伯曾经检讨美国文化人类学反历史的倾向(anti-historical in tendency,认为这种倾向可能来自生疏于博厄斯把自己的方法称为“历史的”。(Barfield 1997:239)与此同时,人类学家中亦开始出现下苦功者,例如文思理(Sidney Mintz)的《甜与权》,萨哈林斯的《历史的隐喻和虚构的现实》,盖茨(C.Geertz)的《尼嘎拉:19世纪巴厘的剧场国家》,科奇(P.V.Kirch)与萨哈林斯合著的《阿纳胡鲁——夏威夷王国的历史人类学》,萧凤霞(Helen Siu) 的《华南的代理人和受害者》等。历史人类学对史学和人类学都是一样的定义——结合人类学的理论和方法到历史研究,而不是相反,借史料论证人类学理论。至少这不是历史人类学。两者的结合是平等的,既不是人类学沙文——摞取史料为自己要阐发的理论观点作点缀;也不是史学沙文——将人类学理论概念为自己的史学作品装饰学术“门面”,上述两者,都会对史学和人类学产生曲解的研究结果,扭曲人们对历史的理解。 
历史人类学的研究在60年代开始受到注意,1966年,社会人类学家学会在爱丁堡召开会议,主题是“历史和人类学”。伯克指出:二十世纪下半叶,两者的会合可说是足够明显的,这或许可以由不断增加的使用历史人类学(historical anthropology)谈论两个专业研究群体的相关性来说明。对史学有兴趣的人类学家(可称其为历史人类学家historical anthropologists)和对人类学有兴趣的史学家(可称其为人类学的史学家anthropological historians之间的分歧已经不那么引人注意。在两者的关系中,彼此都受到对方的影响,但是接受起来仍有困难。(Burke 1990:268-2691984年,《历史与人类学》创刊,更加促进了历史和人类学的结合(罗伯茨 2000:153)。 
作为文化人类学主流的欧美人类学研究,之所以缺少对历史人类学的关注,至少有两个与功能学派有关的原因,一个原因来自理论上,赖德克利夫—布朗(Radcliffe-Brown)在《社会人类学方法》中,曾经指出文化事实的研究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历史方法,追求事实发生的原因,但是对没有文字的民族,用这种方法不能找到规律。民族学的研究属于这类,即对原始民族进行历史拟构,而不是寻求规律。另一种借助自然科学类比方法来研究文化规律的,是社会人类学的方法——力求贯穿于文化现象的一般规律的研究。(赖德克利夫—布朗1988)另一个原因,与其早期对殖民地的研究心态有关,在他们眼中,那些落后的部落社会“没文化”,因而没历史。例如功能学派认为那些“原始的部落”长期处于静止、孤立的状态,其文化形态不变。Emiko认为:人类学和史学彼此之间的兴趣已有很长的时间,如今在历史化的人类学(historicizing anthropology)方面的兴趣,其持久发展的强度和允诺是显著的。一个被历史化的人类学(historicized anthropology)的新类型,在今天后殖民和后科学主义(postscientism)的气候之下,引起了在理论和方法方面认识论的重新考察。……回过头来说,早期的人类学家忽略了认真对待历史是由于最初他们的殖民心态(colonial mentalities)。……欧洲中心论者认为'没文化的(nonliterate)’的人没有真正的历史。众所周知,列维.斯特劳斯(C.Levi-Strauss)曾经区别急剧转变的'热’社会(hot society)和缓慢发展的'冷’社会(cold society),这很容易理解为热社会有历史而冷社会无历史[3][3][3]Emiko 1990:2-3)。
罗萨尔多(Renado Rosaldo)对菲律宾易隆高人(Ilongot)猎头的研究(1980),明确反对“原始”人没有历史或者只有不断循环的历史的观点。普莱士(R. Price)的《初始时间:一个非洲美国人的历史视角》(1983)试图重现撒拉马卡人的俗民史。兰辛(J. Stephen Lansing)曾经批评那种以为前现代社会在历史进程之外的说法,这种说法很大程度上是欧洲中心的论点(Lansing 1991:8)。有趣地是:60年代以来一些有影响的可以称作历史人类学的作品,都是在美国大陆本土以外的研究,其中有些正是在那些“落后的”、“无文化的”、无历史的地区。
奥特纳(Sherry Ortner)在《六十年代以来的人类学理论》(1984)一文中,曾经指出70年代新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派的一种充分的历史人类学研究。(Ortner 1984:142)但她同时更主张一种实践的观点来吸收历史研究: 
 
在我的观点中,人类学与历史的和睦相处对整个研究领域是一个特别重要的发展。我在本文中没有特别强调它,只是因为此刻这种趋势太过广泛。它掩盖而不是暴露了重要的区别。就历史与人类学各类工作事实上的结合而言,它提供了一个虚假整合的领域却未能发现深层的问题。正像本文提出的,这些深层的问题通常由很成功的系统和结构主义的观点来产生,它建立了有如社会本质的事实,不过,却未能回答在系统的方式下,社会事物来自那里,又如何变迁。
要用“历史”这个词回答这些问题,就要避免把历史当作一条人们特别反应的事件之链条。历史不是简单的发生在人们身上,而是他们身在其中的创造,当然,其中有着强烈的系统性限制。实践的观点试图理解这种创造,无论是对过去还是现在,也无论是新的创造还是旧东西的再生产。实践的观点提倡,或者至少带来希望的,是一种历史和人类学研究有分寸的联结模式,而不是盲目迷恋历史。(1984:159
 
奥特纳的观点至少强调了几点:首先,人类学与史学的结合不能放弃对深层问题的探讨。人类学的长处是其理论方法(例如系统和结构主义方法)有助于探讨社会事物的本质,不足是忽视了事物的来龙去脉。第二,“历史”是人们身在其中的创造。历史是实践的、有动因的。不能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第三,历史不是简单的叙事和事件的连接,应该通过系统和结构等方法来寻找其深层的动因。奥特纳的观点,依然带有人类学本位的色彩。 
福克斯(Richard Fox)面对后现代理论对民族志的挑战,也曾经提出“准新文化史(nearly new cultural history)”的概念,希望籍此摆脱传统民族志的困境。他认为准新文化史是对博厄斯文化历史学派的旧文化史的再生,在准新文化史的概念下,民族志不应视为一种田野方法,或“来自生活”的描写;而应视为一种文化历史的文本,一个被重构的结构,一个具有创造的文化实践。不仅要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不仅强调文化的生活,还强调活的文化。他批评旧的生命史(生活史)的研究强调了个人作为文化的载体,却忽视了他们也是文化的努力的革新者(Fox 1991:95-111)。不过,用“历史”取代“描写”,用“文本”取代“田野”,用活的主动创造的文化取代刻板被动的文化,这样的变通其实并不能逃避后现代理论对传统民族志提出的一些批评。但是从另一个方面,对历史的强调的确对民族志的写作和田野研究具有积极的意义,让资料摆脱“真实”的僵硬辨识,在探讨深层的结构与过程的逻辑中展开,从而能够让资料真正返“朴”归“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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