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民间文学类非遗面临的最大问题是演述民俗场的消失,导致演述活动不能有效进行,演述能力下降,新的传承人不能养成。在强调民间文学类非遗活态保护的过程中,尽量恢复民俗场,可能是有效途径之一。有些民俗场尽管不可能恢复,但可以采用“移植”“借用”“再生”的方法,逐渐培养新的民间文学演述民俗场。
关键词:民俗场;民间文学类非遗;活态保护
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民间文学类遗产无疑是保护难度最大的,因为它以口耳相传的形式传承,随着人们娱乐方式的多样化以及生活方式的改变,绝大多数民间文学作品的生存状况堪忧,处于濒危的状态(当然,其中的情况也比较复杂,呈现出异常多样化的状态:不同门类的作品生存境遇各不相同,同一门类的作品在各地、各民族中也具有不同命运)。在民间文学类非遗保 护中,强调传承人的保护,是完全必要的。与此同时,必须思考的问题是:传承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养成的。因此,分析研究传承人是怎样养成的,是在怎样的环境中养成的,是保证有效进行传承人保护和培养的前提。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那么对传承人的保护就只能是暂时的,甚至会成为徒劳无功的无效保护
一、民俗场:民间文学“文本”演述的文化空间
民间文学的讲唱活动是在约定俗成的场合进的。这种场合有的有固定的时间和空间,如庙会、歌会等;有的没有固定的时间和空间,如劳动场合、婚礼、丧礼中的讲唱。我们可以将这种场合称之为民俗场。任何活态的民间文学作品传承都离不开民俗场,传承人的养育也离不开民俗场。
首先,这与民间文学的特性与功能密切相关。民间文学是一种口头叙事文学,其载体是口头语言和肢体语言。它不像书面文学可以在书房里由个人独立创作完成,可以在私密空间里独自阅读欣赏,民间文学必须在至少“二人在场”的公共空间里完成,共时地既要有“创作者”(讲唱人),又要有听(观)众,否则,就不能完成民间文学“文本”的演述过程。
民间文学具有一般文学的特性,如丰富的想象、情感的表达、人物形象的塑造等,但它又有自身的独特性,其中之一就是直接或间接的实用功能。例如劳动号子,就是为了协调劳动节奏的目的,可以起到直接提高劳动效率的作用。像长江下游地区的船夫号子,可以按照劳动形式分为多种类型,如船上安装绞盘,通过绞盘拉动船帆的绳索,推动绞盘时唱的号子称“绞关号子”;逆水行船拉纤时唱的号子称“拉纤号子”;还有“撑篙号子”“摇橹号子”等。号子的歌词极为简单,有的甚至完全没有具有实质意义的语词,但具有非常强烈的音乐节奏,因为其功能就是协调劳动的步伐。在那些需要多人共同完成的作业中,只有众人同心协力、步调一致,才能凝聚力量,完成相关的工作。如《摇橹号子》通过号子保证船工摇橹时的频率一致,起 到快速航行的目的;捕鱼时的起网,有时重达几千斤,《拉网号子》起到号令的作用,协调众人的节奏。如果没有号子,从业者有时甚至会有生命危险,如码头工抬扛超重物资时,节奏步伐稍不一致,就可能伤及工人。经过搜集整理后的民间文学作品,有的具有很强的文学性,但在口头演述中,它们的最初目的却是实用性。如吴语地区的山歌,明代叶盛在《水东日记》中就曾说:“吴人耕作或舟行之劳,多作讴歌以自遣,名唱山歌’。”“自遣”就是它的功能。唱歌可以解长时间乘船的寂寞,如长篇叙事吴歌《小青青》中所唱:太湖里末呒 船要冷清,摇船人勿唱山歌末要呒不劲,舱里客人厌气 要打瞌 ,让我来拉开喉咙唱支山歌解解闷。
如果是载货船,船民手摇船只运输物资,由于速度慢,需要的时间长,船航行在弯弯曲曲的河道里,单调乏味,寂寞是难免的。于是,唱歌便成了他们消遣解闷的手段。如江苏吴江县著名歌手陆阿妹唱的长篇叙事吴歌《五姑娘》,“就是她跟丈夫经常在夜里摇船,夜里摇船的时候,两个人非常累,非常困,非常想睡觉,为了熬夜,就边摇船边唱,一边唱一边编,两个人越编越长”。又如,许多地区男女青年唱情歌是为了谈恋爱找对象,仪式歌是为了配合民俗仪式的正常进行(如哭丧歌中的经歌)等,所有这些功能的实现都需要在公共的空间来完成。
其次,民间文学的传承人(故事家、歌手、说书艺人等)都是在民俗场的长期讲唱过程中逐渐成长、成熟的。传承人的成长是一个自然而然、循序渐进的过程。民间文学传承人的养成,没有一套固定、规范的教与学的模式,是在实践中成长的,通常都是在“听”的过程中慢慢学会,在“练”的过程中逐渐成熟,在“争(竞争)”的过程中脱颖而出的。如在上海郊区奉贤农村,每到夏天的夜晚,男女老少围坐晒场乘凉,唱山歌,听山歌。著名歌手朱炳良就经常带着徒弟到乘凉的场上唱叙事山歌。有许多山歌爱好者就这样听着、学着、记着,后来自己也成了山歌手。
最后,民俗场的存在与否,决定了民间文学作品的命运,也决定了是否能够不断出现新的传承 人。即便是在同一文化圈内,处于相同的文化背景和外在环境,由于民俗场的原因,同一门类的民间文学作品都会出现截然不同的情况。例如,在江南吴语地区,从春秋战国时期的“吴歈”“越吟”到南朝《乐府诗集》中记载的“吴声歌曲”,再到明代冯梦龙搜集整理的《山歌》《挂枝儿》、民国时期顾颉刚搜集的《吴歌甲集》,以及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民间文学三套集成搜集的大量作品,可见该地区民间具有悠久的演唱山歌传统。但是,自上世纪70年代以来,自然状态下的唱山歌习俗在该地区就已经基本消歇了。至上世纪80年代进行搜集整理时,许多老歌手已经多年不演唱,记录下来的是存在于歌手记忆中的歌,而不是存活于田野的歌。时至今天,这份珍贵的文化遗产正面临着即将消亡的处境。而“赞神歌”在吴语地区民间的演唱活动仍然传承着。前者为什么会濒危?因为演唱的民俗场消失 了。后者 为 什么传承情况较好?因为它是在民间庙会期间在庙宇中演唱的,演唱的民俗场仍然存在。
山歌的演述民俗场已完全消失,其生存状况最糟,处于消亡的边缘;赞神歌的演述民俗场仍存在,但比较单一,基本局限于民间庙宇和庙会,时空限制较大,但因有信仰因素的支撑,生存状况尚可;而宣卷的演述民俗场较为多样化,同时宣卷艺人有可观的收入,激励了年轻人学习的积极性,故传承情况最好,目前处于繁荣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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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孟令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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