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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健 徐杰舜]漂泊中的永恒与永恒的漂泊
——台湾东华大学乔健教授访谈录
  作者:乔健 徐杰舜 | 中国民俗学网   发布日期:2009-06-02 | 点击数:14093
 
在康乃尔念完博士以后我就去教书。我第一个教职是在印第安纳大学。印第安纳大学是研究美国印第安人的重镇,有两位大师在那里,一位就是Hargold EDriver,他是克鲁伯(ALKroeber)的学生,是专门研究印第安人的,他有一本很有名的、很流行的一本著作,就是《北美的印第人》,是研究美国印第安人的经典著作。另外一位就是研究语言学的Voge Carl,就是Edward Spear的学生,他是李方桂的同学。印第安人的课程,主要是Driver来教,如果他不在,我也开这个课程。因为我是中国人,所以也要开始教关于中国方面的课。我开了两个课程,一个是中国文化,一个是现代中国文化的变迁,这个是第一学期的课。这样,我一方面研究美国印第安人,另一方面因为那时候中国大陆正在开始“文化大革命”,我也因为教课的关系,开始注意中国方面的一些变化,也写一些关于中国方面的文章,不过这个是根据文献来写的,后来发表了。在那里我呆了七年,但是实际上是只有六年,因为有一年我回到台湾。就是1970年到1971年,我回到中央研究院去作访问。在这一年内,我又回到了卑南族去进行调查。到了1973年,香港中文大学要成立人类学系,他们邀请我,说是希望我过去,我就答应了。我从来没去过香港。原来的计划是只呆两年,但是第一年1974年碰到了石油危机,这是最大的一次经济危机,所以成立一个新的系是不可能的,于是成立新系的计划就搁了下来,我们只能在社会学系里成立了一个人类学组。社会学系里本来已经有一个组了,是心理学组。我原来还是希望两年后就回到印第安大学,所以就向大学请了假。到了两年以后,1975年我应该回去了。可是我太太和我小孩他们喜欢香港,而且我太太在香港有很好的事情,他们两个人不肯回去。这样我们在香港又呆了一年,到了1976年是一定要回去了,印第安大学把我的课也排好了,但是他们两个到了最后关头还是怎么也不肯回去。印第安大学一到7月份课程都已经排好了,我都不好意思向印第安大学辞职,我只好请我们香港中文大学的校长,他认识印第安大学的校长,直接写了一封信给校长,说中大确实需要这个人留下来,你们那里人才多,希望你们再找人,他写了一封信替我辞职。辞掉以后,从此就在香港呆下来了,这可以说是我的第二个阶段。
1976年,我们决定在香港呆下来,夏天就回到美国,把家搬了过来。所以实际上,1966年到1976年,我是在印第安大学。1976年以后,我就在香港中文大学正式住下来。到了1980年,香港中文大学就正式成立了人类学系。
香港是一个相当商业化的社会,而且对整个中国社会来讲,人类学都是一个冷门,大学不大愿意投资,所以要让社会认识它,让社会认识以后,你才能走下去。所以我在1978年的时候,就和一些当地的学者,主要是西方的人类学家,办了一个香港人类学会。这时发生了一件事对我们人类学系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当时香港电视台最大的一个无线电视,他们有一个连续剧,好像是叫《香港82》,它是每年有一集,每一集是一小时,讲一个故事,《香港82》就是1982年的香港出现一些什么。有一集里头,讲一家发生的事情,那一家的一个男孩,他考上了大学。他的哥哥是一个比较实际、势利的人,他哥哥问他你考了哪个大学,他说我考了香港中文大学,哪个系呀,考上人类学系,哥哥便说:“你怎么去考什么人类学系,那是专门研究猴子的系!”他弟弟的话更让人生气,他说你看我这个成绩能进到别的系吗?所以我们学生就向他们抗议。香港无线电视台向我们道歉。但是这件事也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所以就请我们人类学系的老师去上节目向他们解释什么是人类学系。可见当时人类学系还是很冷门的一个系,直到现在人类学系在香港也不是一个热门的系。不过成立这个系可以说,就整个中国来讲,除了台大的考古人类学系以外,我们还是第一家。我们是1980年成立的,中山大学是1981年,厦门大学是1982年成立人类学系的。
人类学系成立后,我们必须找地方给学生实习,那时我还是坚持这个观念,要找一个异文化。香港周围最近的就是瑶族,所以我们就选定了瑶族,就是连南的排瑶。我自己也就开始做瑶族的研究。在1986年召开了第一次国际人类学的瑶族研究会,也成立了国际瑶族协会。那个会确实是一个很大的国际会议。我们得到广东的支持,同时国家民委也给了一些支持。当时费孝通先生也来参加了,但他只参加在广州举行的会。我们的会从香港开到广州,然后从广州,我记得当时是有六部车,浩浩荡荡,警车开路,一直开到连南去,所以这个声势是很大的,一下子把瑶族研究给炒热起来了。从那时起,我们每隔一年举行一次国际瑶族会议,中间还做一个小型的讨论会,开始那一段就弄得很热闹了。到了1990年,那是第三届,我们在法国图鲁兹开会。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感觉到,我必须做一个决定,因为我发现瑶族的研究,过去已经有相当长的历史,有很多文献,如果我要继续做下去,我必须放弃其他东西,集中专门研究瑶族,当然要学习瑶语了。但是这时我就开始想,我过去都是在研究所谓异文化,到晚年了,我觉得应该开始研究一下自己的文化。所以到差不多90年代初期,这可以说是第二个阶段,就是对中国的少数民族,主要是瑶族的研究,我还去过一次西藏,对藏族做了一些研究,中国西南部的少数民族地区都去过不少。在90年代初期,我就开始逐渐结束了对异文化的研究,退出了瑶族学会,开始把我的精力放回汉人社区,到了晚年,我自己想研究一下我自己的社会。
正好这时候,山西一位老先生,就是原来山西社会科学院的院长刘贯文先生,经过香港,来看我,他跟我提到关于山西的乐户。我对这个很感兴趣,所以在1993年我特地跟他去了一次,到了山西晋东地区看了一下,确实是很有意思,从1994年开始便研究山西的乐户。我还邀请了另一位李天生先生,我们三个人一起做。到1997年三年弄完,这个书已经出来了,这本书好像是2001年出来,江西人民出版社的那本2003年才出来。这两本书出来了以后,我就开始对乐户所代表的那个社会作进一步的研究。我觉得,那个社会与我们所接触到的一般的社会不一样。我把他们叫做底边阶级,因为他们是最底层的,也是边缘的。他们自认为是下九流,上九流最低的一层就是农民,农民是上九流最低的,下九流中最底的是“七优、八娼、九吹手”,吹鼓手是下九流中最低的。我做完乐户以后,就想做整个底边阶级和底边社会的。我觉得他们的一些价值观念、人际关系、社会的组织都是与主流社会不一样的,唯一具体能够表现它的是《水浒传》里的描写,他们特别讲究义气。所以我说我是研究底边阶级和底边社会。
我第二个计划,是从1999年开始做的,已经做完了。它包括以下几种:首先是山西的乐户,但是跟乐户共存的另一种社会阶级,比乐户地位高一点,叫做红衣行,他们不是贱民,山西也有。另外就是剃头匠,在山西的长子县那个地方专门出剃头匠。然后还有就是河北吴桥的杂技,北京天桥的说唱艺人,这些都做了。没有到南方,因为钱不够。台湾的国科会给钱太少,而且限制在大陆,每年只能有十五万新台币。蒋经国基金会那一次钱是三百万新台币,那时候台币很值钱,就等于是一百万人民币。这次钱只有六十万新台币,那怎么够呢?不够。现在做是做完了,报告也交了,但是我觉得离出版还有一段距离。现在正在想办法,怎么样把这个研究再做一做,而且我觉得这个研究还是很有意义的,它还没有人弄过。虽然说现在有些人在研究边缘社会,但我这个绝对不是边缘社会,我想就叫底边阶级、底边社会。有一些文章出来,总的田野报告交给国科会了。田野报告还没到能够出版的程度,所以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我这个计划对国科会是交代完了,但是我自己是想找一点时间把它写出来。这学期我在东华大学新开了一门课,这门课也是关于中国的,叫做《中国社会的深度分析》,我就想把我这几年来对中国社会所做的一些研究总结一下,这里头最近的研究就是底边阶级的研究。
我到香港以后,除了做少数民族研究以外,也做汉族的研究。当时我到香港的时候,正好碰到“文化大革命”。1973年,林彪已经死了。林彪死了以后,中国大陆出了很多批林批孔的文章,就是揭露林彪的黑材料,黑材料就是讲林彪怎么用阴谋诡计。我就发现这个,确实是一批很有意思的材料。接下来的,批林批孔完了以后,“四人帮”垮了。“四人帮”垮了以后,又批“四人帮”,又有黑材料。这些资料我收集了很多。这里我做了一些研究,第一个研究是关于样板戏,只有一篇文章写了出来,书没有写出来。接着就是“中国人的计策行为”,比如三十六计,这个原本想写一本书,也没有写完,但是最后文章写了不少,有十几篇,都发表了,有一大半是英文,那时候还是写英文比较多。还有一个我也做过有关中国人的关系的研究,我最早的一篇文章是1980年在台湾发表的。这个问题,那时候还没有人注意,还有很多人说这没有什么好研究的,但是现在已经成了热门了。从1975年开始,先研究样板戏,接着是计策行为,断断续续地一直研究了十几年,是没有做过实地的调查,但是那时候访问过不少从大陆去到香港的干部,所以,可以说是有一些田野资料。
我现在教这一门课,就是叫做《中国社会的深度分析》,我希望将来写本书把它总结一下。我想这里比较强调的几点,第一点是需要有一个理论,第二个就是要根据田野的资料,不像过去主要是文献的资料。第三点就是本土性的,有很多观念是从我们自己对中国人的理解得出来的,不是说模仿抄袭外国人的。所以我希望能够综合我这几年来对计策行为啦、关系啦,然后从1994年开始的对汉族的一些田野调查,乐户啦、底边阶级啦,用这些调查的一些资料,希望能够写一本书,就用我现在开的这个课的名字——《中国社会的深度分析》。所以总的来说,可以分三个阶段,第一个是从1955年开始,一直到1961年,这是第一个阶段,主要做高山族的研究;1961年去了美国,最先是念书,后来是做印第安人的研究,然后1973年到了香港以后,就是在研究香港的民间风俗、中国的少数民族,这是第二阶段;差不多从90年代开始,我回归到汉族社会。三个阶段大概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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