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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学者任继愈先生在京逝世 享年93岁

追忆任公

追忆任公

魏德东

《中国民族报》 2009年7月14日





  在宗教学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任继愈先生被尊称任公。7月11日,这位当代中国宗教研究的奠基人最终走完了人生的旅途。任公对于佛教、道教、儒教都有精深的研究,对于宗教学理论有独特的见解,同时,他又是中国无神论学会的理事长,还被称之为马克思主义者。

  就我个人而言,与任公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交往。在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宗教研究所工作的时候,曾经在所里见过任公,但不曾有机会交谈。另外的机会,就是在会场听老先生演讲了。记得读硕士的时候,听过先生的一次演讲,他强调中国社会自秦代以来的主要矛盾,就是政治上的大一统与小农经济的分散。我感到很新鲜,就和导师方立天先生汇报,未想方先生说,这是他一贯的说法,好几十年了。汗颜!再一次谛听任公教诲,是在2003年中国人民大学为方立天教授的著作《中国佛教哲学要义》举办的首发式上。那天,任公说了不少话,我记忆深刻的是,他提出,现在的青年学者似乎都缺乏自信,博士是学术的最高学位了,博士生本应有雄心壮志,但现在的很多博士生总觉得自己不行,认为随便做做就行了,没有为往圣继绝学的气势。这使我体会到将教书作为谋生手段的所谓教授与大师之间的差异。

  使我对任公一直持有高度尊敬的原因,主要有两个。一是先生的法相唯识哲学及佛教思想研究,二是先生对新中国宗教研究的推动。

  我的硕士和博士论文,写的都是法相唯识宗哲学思想。在阅读过的近人著作中,熊十力先生的《佛家名相通释》和任公的《汉唐佛家思想论集》给我留下的印象最深。两者的共同点都是以现代思维方式分析古代的佛学概念和思想。任公关于法相唯识哲学的某些具体判断,我可能也未必完全同意。但任公以现代学术理念理性地分析唯识思想的路向,特别契合我的心态;而任公能以现代白话文较为准确而典雅地表达深奥复杂的唯识思想,举重若轻,在我看来,今人仍少有超越。由此我也体会到毛主席称赞他的文章“凤毛麟角”,非虚言也。

  任公的另一大贡献,就是1964年领导成立了中国科学院世界宗教研究所。这一在毛主席直接指示下成立的宗教学术研究机构,不仅为今天的宗教研究奠定了基础,也为中国学术赢得了荣誉。在多个国际学术会议上,当我提到1964年宗教所成立的时候,无不引起各国学者的极大震惊。有些外国学者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进一步追问这个所是在台湾还是北京,我告诉他们是在北京。台湾的中央研究院,至今不曾有宗教研究所,而大学里公立宗教研究机构的成立,也要晚于北京30年,以至于有些台湾学者半开玩笑地说大陆“不喜欢宗教,但喜欢宗教研究”。

  世界宗教研究所的意义,是在中国学术史上,确立了以理性、科学的方法研究宗教的路向,至今仍有现实意义。这种研究宗教的方法既不是信仰主义,也反对虚无主义。在一定条件下,这种研究方式会两边不讨好:虔诚的宗教信徒会批评其偏左,激进的无神论者则会斥责他右倾。不过,科学或许恰恰就在这左右之间。

  任公的办所理念,也有普遍意义。进入21世纪,当部分同仁在一起讨论如何推动宗教社会科学的开展时,我脱口而出“培养人才,积累资料”,其实这就是任公在上世纪60年代创办世界宗教研究所时的主张。对于任何一个新学科的发展而言,似乎都无法超越这两条。今天,当宗教的科学研究在中国渐成气候之际,在我的心底,不时地会默默地感受到任公等前辈学者思想的影响。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也算是一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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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继愈生平






  任继愈(1916-2009),字又之,著名哲学家、宗教学家、历史学家,1916年4月15日生,山东省平原县人。

  1934年考入北京大学哲学系,1938年毕业。1939年考取西南联大北京大学文科研究所,为第一批研究生,师从汤用彤和贺麟教授,攻读中国哲学史和佛教史。1941年毕业,获硕士学位。1942年至1964年在北京大学哲学系任教,历任讲师、副教授、教授,先后在北京大学讲授中国哲学史、中国哲学问题、华严宗研究、隋唐佛教和逻辑学等课程,并在北京师范大学担任中国哲学史课程。1955年至1966年担任《北京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编辑。1956年起兼任中国科学院哲学研究所研究员,为新中国培养了第一批副博士研究生。1964年,负责筹建国家第一个宗教研究机构——中国科学院世界宗教研究所,任所长。1978年起招收宗教学硕士生、博士生,1985年起与北大合作培养宗教学本科生,为国家培养了大批宗教学研究人才。

  1987年至2005年1月,任继愈任国家图书馆馆长,兼北京大学教授,中国社科院研究生院博士生导师,中国哲学史学会会长,中国社科基金宗教组召集人,中国无神论学会理事长、学术界的代表,王羲之艺术研究院学术顾问,当选为第四、五、六、七、八届全国人大代表。1999年当选为国际欧亚科学院院士。1987年至2005年任中国国家图书馆馆长。

  任继愈主要学术贡献

  任继愈先生把总结中国古代精神遗产作为自己一生的追求和使命,致力于用唯物史观研究中国佛教史和中国哲学史。在中国古代诸子百家中,他最初相信儒家。新中国成立以后,他接受了马克思主义。在用马克思主义总结中国古代哲学的工作中,他是做得最好的一位。由他主编的《中国哲学史》(4卷本)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就是大学哲学系的基本教材。40年来,培养了一代又一代哲学工作者。70年代后期,他又主编《中国哲学发展史》(7卷本,已出4卷)。

  20世纪50年代,他把对佛教哲学思想的研究作为研究中国哲学的组成部分。从20世纪50年代起,他连续发表了几篇研究佛教哲学的文章,受到毛泽东的高度重视。这些论文后来以《汉唐佛教思想论集》出版,成为新中国用马克思主义研究宗教问题的奠基之作。1964年,他奉毛泽东主席和周恩来总理指示,组建世界宗教研究所。几十年来,世界宗教研究所培养了一批批宗教研究人才。他在继《汉唐佛教思想论集》之后,又主编《中国佛教史》(8卷本,已出3卷)、《中国道教史》、《宗教大辞典》、《佛教大辞典》。

  任继愈先生第三项学术贡献是提出了“儒教是教说”,这一判断根本改变了对中国传统文化性质的看法,是认识中国传统文化本来面貌的基础性理论建树。这些年来,“儒教是教说”逐渐得到学术界的理解和赞同。

  任继愈先生的第四项学术贡献,是领导了大规模的传统文化的资料整理工作。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任继愈先生就领导了《中华大藏经》(汉文部分)的整理和编纂工作。全书106册,1.02亿字。目前,《中华大藏经》(下编)也已经启动,预计2亿至3亿字。同时,任先生又主持编纂《中华大典》,预计7亿字。

  任继愈先生的第五项学术贡献,是始终坚持以科学无神论为思想基础的马克思主义宗教观,坚持宗教研究中的马克思主义立场,坚持用无神论思想批判形形色色的有神论,抵制各种打着科学和民族文化旗号的土洋迷信。在他的领导下,创办了新中国成立以来,也是迄今为止唯一的以宣传无神论为宗旨的杂志《科学与无神论》。

  任先生的专著有《汉唐佛教思想论集》、《中国哲学史论》、《任继愈学术论著自选集》、《任继愈学术文化随笔》、《老子全译》、《老子绎读》等;主编有《中国哲学史简编》、《中国哲学史》(4卷本)、《中国佛教史》(8卷本,已出3卷)、《宗教词典》、《中国哲学发展史》(7卷本,已出4卷)等;此外,还主持《中华大藏经》(汉文部分)的编辑出版工作;主要论文收集在《汉唐佛教思想论集》和《中国哲学史论》中。


来源:《中国民族报》2009-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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