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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汶川影像志》的悲悯与真实

《汶川影像志》的悲悯与真实

《汶川影像志》的悲悯与真实

顾维华

东方早报 2009-5-13 2:21:37

                         

  

  “5·12”的日历轻轻一翻也就过去了。

  当然不会每天都是“5·12”——这个日期在一些人看来或许只是一个舞台,各路高出镜率的明星们,娱乐明星、体育明星、“含泪的文化大师”…… 闹哄哄你方唱罢他又登场,口号、作秀、形式、讲演,表面的花团锦簇,但对于灾区的民众来说,所有的这一切与他们其实并不相关,对他们而言,“5·12”当然是一个特别的日子,但那并不只是一天,并不仅仅是一个纪念,而是一个结束,一个改变,一个开始,一个希望,有时,是一直至今的无奈,一个个无法排解的困境与问号。

  只有他们,经历了天地人间的巨痛之后,经历了生与死,他们才知道什么是生命的本质,什么是生命的悲欣。

  透过那些纷繁的喧闹,对于灾区,也许我们更需要是一种直接的、本质的东西——他们的视角到底是什么?他们真正的需要是什么?他们的希望在哪里?他们的无奈又在哪里?

  作为媒体,我们可不可以每一天都关注他们,用我们的心关注他们365天的喜怒哀乐——在这样的想法下,东方早报在灾区发放一批照相机,让灾民原生态地记录灾民。而作为东方早报纪念汶川地震一周年《汶川影像志》(八位幸存者的灾区生活记录)的执行者,采访之初,我们想到的是如何让我们的心灵跟随他们的视角,真正走入他们的内心,与他们一起律动,悲着他们的悲,欢乐着他们的欢乐。

  琐碎的策划、琐碎的图片、琐碎的采访、琐碎的一切……但在这琐碎的背后,一条主线渐渐清晰,这就是活着,这就是前行,这就是改变,这就是真实。

  我们所要做的,其实简单之极,只是真实地记录,文字或者图片。

  主题并不需要策划,呈现即是主题。

  比如陈小军,这个在地震中父母妻儿尽皆遇难,后与姨妹重组家庭的男人,我永远忘不了他站在北川望乡台眺望那个他曾经家园的眼神——

  悲悯而又不乏新生的希望,在陈小军的眼中,曾经的北川废墟当然满溢着忧伤,然而那是属于过去——在他拍摄的图片里,他看得到废墟间新生的葡萄藤柔嫩的新绿,看得到乱石堆间恣意丛生的黄色、白色、粉色的野花,甚至摘到一种可以做馒头的清明花,回到家中,他喜欢看着他现在的妻子微微隆起的肚子;另一位拍摄者周继桃,她经营着那家与地震游相关的摄影部,喜欢拍摄快乐的孩子与孕妇的微笑,面对一些游人所说的北川人不庄严肃穆的指责,平时细言慢语的她竟大着嗓门说:“地震快过去一年了,如果现在还是庄严肃穆,那非死人不可。经历再痛苦的事,都要乐观起来!”

  然而,他们真的乐观吗?

  他们或许是故作乐观——比如,在地震中度过20岁生日的汉旺女孩杜明英同样喜欢用相机拍摄亲友对生死的坦然与乐观,然而,也正是这位活泼的女孩,她的镜头下同样有着那么多让人深思的东西,比如,她的母校汉旺小学的操场上,一顶曾经鲜艳的绒线帽经过风吹雨打,上面已长出青苔,和地面的砂石几乎融为一体,绒线帽旁边,散乱地遗落着教具,不远处,有一个孤零零的书包——如果没有这些可以依稀辨认的遗物,谁也不会想到这就是汶川大地震中学生死伤惨重的汉旺小学。让人震惊的并非这些镜头,而是杜明英所呈现出的远景——地震时损毁的教学楼,那片曾经的废墟已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差不多被推平的碎砖瓦,“谁推平了这些教学楼的废墟?”杜明英说她和很多孩子的家长都在追问,因为废墟在当地是作为文物来保护的。

  当文字面临困境时,图片有时同样有着巨大的力量。

  所以,拍了那么多快乐镜头的杜明英会说:“在汉旺,不要看一个人表面在笑,但其实一个人随时也会在屋里哭泣。”

  但到底有多少人,能听得到那些哭泣的声音呢?

  我们看得更多的是,灾难已不像灾难,灾难成了机遇,灾难成了秀台。

  而重建是为了震区经济再上新台阶,“豪华、发达”之声不绝于耳……遗址博物馆需要投资XX亿、教学楼倒塌的北川中学需要3亿元……同样是重建,北川猫儿石村,是进入北川的公路边的第一个村庄,因之成为样板——当地一户灾民仅付出5000元即可获得20多万元的豪华民居——但这是重建吗?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重灾区绵竹的拍摄者彭杰拍出一个真实的重建,比如,因无法贷款仍住在三面透风的棚户中的灾民杨曙光、重建中遭遇劣质建材而不得不停工的孙学敬。

  彭杰说地震整个改变了他,“地震前,我挑染着黄发,拍着时髦唯美的婚纱照。而地震之后,经历了生死之间,很多东西就看得开了,看得透了。我现在做的,其实只是为了自己的良心。”

  但对另一些人而言,也许需要一场精神的地震才会使他们真正找到自己的良心所在。

  需要永远记住的是:2008年5月12日的汶川地震中,四川有86633人死亡和失踪,其中包括5335名学生。

  需要记住的是,有的教学楼已被推平,但一些承诺依然恍如水中之花。

  不知为何总是想到鲁迅先生的名篇《为了忘却的记念》,“苟活者在淡红的血色中,会依稀看见微茫的希望;真的猛士,将更奋然而前行。”

  陈小军、彭杰,还有那位小小巧巧的杜明英……这些《汶川影像志》的拍摄者,在一直存在的热闹、虚伪与谎言面前,在灾区用他们的良心、寂寞、质朴,通过东方早报,为“5·12”定格了一年之中的那些悲悯与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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