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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库乌雾] 恪守与放纵:后文化时代的族群音乐构建(2)

[阿库乌雾] 恪守与放纵:后文化时代的族群音乐构建(2)

                恪守与放纵:后文化时代的族群音乐构建(2
                        ——“山鹰组合”母语音乐历程述论
                   阿库乌雾
三、鹰击长空:让爱去获得美丽而自由的天空

    作为弱势文化背景和边际人群体中成长的艺术新人,作为族群文化及山野情愫最新的演绎者和演述者,“山鹰组合”不仅要通过多方的努力,获得“艺术家有可能在意义领域之间发现新的联系,从而使同一文化的其他成员对于他们所发现的周围世界的规律的本质有新的认识。”(罗伯特·莱顿)这样的对本土艺术资源的重新认识、重新阐释和对民族民间艺术精神做全新表达的文化精神契机。而且,作为当代语境中的当代音乐人,他们必须了解“文化传统为艺术家提供了表现创造力的工具,并决定了所能采取的形式,如果离开了文化传统,艺术家就既不能思考,也不能表达自己。”(康德)要懂得革新者与其生存的时代脉搏之间紧密相连的关系。由此放眼更大的艺术与历史文化的关系场,预见本民族母语文化传承与传播所面临的历史性危机的文化命运。以无比宽广的胸怀,以高度的时代责任感和文化使命感,继往开来,高瞻远瞩,让自己的母语音乐像一条从原始森林中自在而执著的流向大海的山泉小溪,在努力彰显自己艺术生命的光华中永远表述着源与流之间亘古的真理。

“山鹰组合”不负众望,不辱使命,在故乡大小凉山圣洁的上空短期逗留、盘旋后,为了让自己的爱获得更加美丽、更加宽广无垠的表达的天空,为了能更快地击翅于中国当代流行艺术自由的空宇之下,为了让一个曾经享受过特殊孤独的民族,通过他们传达出:那来自边沿的对人的生命有独特震撼力和启迪性的声音文明的特殊信息。带着生命最初的冲动和故土的温暖渐失的迷茫,带着祖先以格言的方式在幼年时代给自己的子孙许下的诺言,带着“影子在某处被暗害”后的惊悸与怅惘,带着自我生命寓言与族群生存寓言的同步营构与实现的梦想,“山鹰组合”向着更加高远的目标起飞:

“最美的树木生长在我的家乡,可那金色的树叶子却都飘去了异地他乡;最美的山泉发源于我的家乡,可那涓涓的清泉水却都流向了异地他乡;最美的女孩生长在我的家乡,可那动人的姑娘却都嫁往了异地他乡;矫健的雄鹰在故乡的天空飞翔,生动的影子将投落在别人的土地上… …”

                                  ——《蓝色愿望》

“我们只想唱从我们心底流出的歌感动更多的人,让更多的耳朵听懂我们的心,让更多的眼睛开始看到大山的丛林里,那个久远的族群。”

——《音乐宣言》

为了顺利实现自己艺术文化生命中最初的理想,为了把自己的音乐实践及其成果获得更大程度的推广,为了让自己的音乐文化修养得以更深的掘进与更大范围的拓展。以《走出大凉山》为标志,“山鹰组合”毅然离开家乡,来到了包括音乐人在内的中国文化人魂牵梦绕的祖国首都北京,这座常常被对它抱有不同愿望和需求的人们共同称作“幸运之都”、“机遇之都”、“梦想之都”和“财富之都”的神奇而美丽的历史文化名城。这座古城似乎也给三位大西南夷人后裔的“巫唱”予以了认同与回应。在友人的支持和关心下,“山鹰”在北京度过了几年虽然有些艰辛、有无奈、有彷徨甚至有苦闷,但又十分自娱,十分开心的大都市流浪音乐人的自由自在的生活。

“太阳的肌肤遥遥生疼,传说中的梦之林毁伐殆尽。隐喻离开春天,卖身求荣。纸张以洁净之躯孕育污秽之翅,翱翔,成为一次性消费发生在垃圾桶附近。柱着时令的拐杖,行乞的金匙找不到自己前定的锁孔。窗内花粉失窃的消息刚刚播报完毕,窗外空难的雄鹰正在坠落之途投来最后的幻影:城市,无母乳畏养历史的城市,祭坛与祭品同体。庞大、坚硬的躯壳上有一道亘古不能愈合的缝……

梨花开了、梨花开了,我们村成了花园!

果子熟了、果子熟了,我们村成了果园!

城市之央,小孩翠生生的朗读声——

再次送我们回家!……”

                        ——阿库乌雾散文诗《梨花》

我们认为,这章散文诗所表述的精神图式、人格处境及文化选择,恰好与当时“山鹰”的生命遭际、尴尬境地和精神纠葛是相同的。我们似乎可以从中找到充分的理由做出这样的归纳:中国当代少数民族艺术家及其艺术文本同时被赋予了一种后现代主义的艺术文化特性和后殖民文化的精神品质。

由此,我们要说:“山鹰组合”想要鹰击长空,远离故土去探寻和获得自己美丽而自由的天空的文化精神理想,当然是无可厚非的,但在当代语境下,最终是要被残酷的现实所捣毁的,是要被后殖民文化潮流所湮灭的。唯一明智的抉择就是:早早回家!……

四、向后飞翔:母语是起点也是归宿

    众所周知,在所有飞禽类动物中,任何一次飞行行为从方位上看应该说都是向前的,也就是说它们在飞行过程中力的运行方位与自己身体的正面方位是一致的。而在人类世界里,人在完成某一个文化行为的时候,其思维方式、心理方式、精神指向、价值取向和灵魂境界等用力方式是可以和自己所处的现实社会特别是世俗的外在的文化潮流保持距离甚至反其道而行之的。也就是说人在探索和开创崭新未来的奋斗过程中,人的精神走向不一定都是一味向前的,有时做更深的返视与回溯乃至战略性策反恰恰是更大的向前迈进的开始。

“山鹰组合”在奋力飞出大小凉山的古老山寨,奋力飞出横断山区云贵高原的崇山峻岭,并经过一次次坎坷曲折的南北转战、游历大半个中国之后,终于获得了住进首都北京安然从事自由音乐人职业的资格和机遇。正是因为经历和拥有过从凉山到北京,从北京到广州,从广州到成都,从成都到昆明,从昆明到西藏,从西藏再到成都,最后再一次回到了北京,这种足以让他们的艺术生命得到深刻考验,专业素养和精神准备获得知己知彼的心路历程。所以,“山鹰组合”在他们的一张又一张的专辑中有一个始终如一的音乐主题:忧患!深度的忧患!与生俱来的忧患!这种富于深度忧患感的音乐品质正好与新中国成立以来的彝族主流音乐中那被想象、被施舍的“快乐罗嗦”的艺术精神取向是相悖的。但是,它又以不可辩驳的事实让我们每一个至今还有千丝万缕的母语生命自觉和民族文化良知的民族音乐受众都认识到一个现实:“山鹰组合”以他们持续的、真挚的、激情的音乐实践与本民族几千年的民间母语音乐艺术精神主脉实现了首次自觉而理性的现代接续。“激情在一种新的更深刻的层次上标志着灵与肉具有一种持久的隐喻关系。在这种关系中,表现的现象不是原因,因为灵与肉一直是彼此的直接表现。”(米歇尔·福柯)这就是“山鹰组合”采取“向后飞翔”的精神策略的直接动机与最终目的。

“沉没的自由似黄昏般舒展,抑或白色,抑或蓝色,抑或黑色的柔韧裹挟着、茧蚀着,疯狂的肌肤正在孕育,刚毅与黎明交欢于城市浮游生物的温床。一只鸟儿着陆的感觉提升岛屿的内涵,我们夹生岛屿与天空之间,我们注定没有岛屿的根系,鸟儿的秉赋,船性的意识。于是,起点与终点同时沉浮。

母语的河床断流,生命,由搁浅起步!……

其间,母亲的乳头重新凸现,我们溯源的本性得以暂时的止渴,泅行城市的底部与盘旋城市上空,汉词不会带来太大的差异。真正的差异,是我们的每一个带毒的脚印变成一双双饱含乳液的目穴的刹那!……英雄的弃骨在大海深处熠熠生辉。

母语的汪洋上,千万条纸制的航船已经起锚!”

——阿库乌雾散文诗《岛屿》

在少数民族母语濒危、传统断流、历史失语的时代,在大众疯狂的追逐当下价值和快餐文化,疯狂追逐个人利益和经济实惠的时代,作为中国当代少数民族文化人,谁能在这个时代名利的汪洋中洁身自好、异军突起成为卓尔不群的“岛屿”,谁能正确把握和平衡好文化消费时代由文化自身内在规律所决定的文化分寸感,谁能审时度势、抓住机遇、开拓创新、努力创造,谁就能真正成为古老民族文化的现代传人,成为时代的宠儿,成为民族新文化的创造者和代言人。

愿我们的“山鹰”永远带着鹰的性灵与爱情,自由搏击于众声喧哗的时代长空,持久的播撒着祖先通过他们的身体和行为传递的那来自远古的声音的历史和文明的华光!在此,献上一首十年前的旧作与“山鹰‘及其关心“山鹰”的人们共勉——

   

一只鸟儿的阴影

整整笼罩了一个民族

全部的历史

——题记




鹰之母  为了同彝人争夺疆土

从阴冷的岩洞里

毅然叼起自己的蛋丸

放进温暖的鸡窝

孵化雏鹰的黎明

不曾被彝人察觉




鹰之母  重又飞回巨杉之巅

俯瞰荣华大地

繁若灿星的饥渴呵

将它牢牢捆缚在杉巅

成就一种高傲的景致




彝人一天天富足的寨子

雏鹰啄食着

小鸡的影子

与鸡同乐

依旧  不会被彝人

察觉
文章来源:阿库乌雾的博客

http://akuwuwu.blog.sohu.com/4072945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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