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

[锺明德]呼麦:音乐世界的“另一种真实”

[锺明德]呼麦:音乐世界的“另一种真实”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14年2月21日第562期 作者:锺明德



  “呼麦”是一种借由喉咙紧缩而唱出“双声”的泛音咏唱技法。“双声”(biphonic)指一个人在歌唱时能同时发出两个高低不同的声音,这是呼麦最使听者动容之处。呼麦音调可以高于4200赫兹或低于50赫兹,远超出一般人100—400赫兹的声域。

  西藏密宗格鲁派的噶陀(Gyuto)、噶美(Gyume)两寺,也有使用低沉的喉音来唱诵经咒的传承。台湾的布农族人有一首蜚声国际的“八部音合唱”(pasibutbut,旧称《祈祷小米丰收歌》),根据台北艺术大学教授吴荣顺的分析,主要是使用喉音以产生“泛音”(overtone)的效果所致。

  呼麦之所以能同时发出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声音,技巧在于借丹田之力唱出一个基础音(fundamental),经由压缩喉咙,析出基础音之上的各个泛音,再借由口腔、鼻腔、头腔或胸腔的共鸣来放大所选取的各个泛音。从乐理角度来看,泛音是一个基础音之上,以基础音音频的整数倍率,与基础音同时出现的各种不同音高的声音,如Levin 和 Edgerton《图瓦的喉歌者》一文中的绘图所示,基础音C2(第一泛音)之上同时有第二、第三、第四等泛音构成的泛音列。如果我们称C2(65.4赫兹)为第一泛音,第二泛音C3的音频为C2的两倍(130.8赫兹),第三泛音G3(196.2赫兹)为C2的三倍……则在理论上,基础音之上的泛音列可以多到无穷尽,只是对人类而言,第十六泛音——其与基础音的音程为四个八度——可能是人声表达的边境:第十六泛音以上的紧邻泛音之间的音程已小于半音,在一般音乐演唱上已无多少实质效果。基础音决定声音的音高(pitch),泛音影响声音的音色(timbre)。元音“A”、“E”、“I”、“O”、“U”听起来之所以不同,即因为泛音列的能量分布情形不同。在我们的听觉中,与基础音同时出现的许多泛音,几乎只是构成音色而非音高的元素。泛音唱法跟普通唱法的主要差别,在于频谱中有一个泛音比相邻泛音强得多,能够在众泛音之中凸显出来,被听成是一个独立的音高。

  由于呼麦的演唱主要在压缩喉咙以产生和选取所需的泛音,所耗费的呼吸量较一般歌唱为小。一个呼麦歌手,依个人天赋(譬如体型、音域和性向),通常会选择精通以下三种主要的呼麦演唱风格、技法:1.呼麦(khoomei):“khoomei”这个字原意为“喉咙”,一方面泛指各种喉音,同时也指喉音技法中偏中到高泛音的特殊唱法。根据图瓦人的说法,“呼麦”乃风卷过岩石峭壁所发出的声音。“呼麦”的发声技法近似元音,演唱时口腔形状仿佛“呜”(u)的发声。“呼麦”为喉音之母,据说其他各种特殊的喉音唱法均源自“呼麦”。2.西奇(sygyt):“sygyt”原意为“挤出来的声音”。这种演唱技法能产生像口哨、笛子般高而尖锐透明的泛音,经常是呼麦演唱会上最受欢迎和最令人惊艳的喉音风格。图瓦人认为“西奇”是在模仿夏天吹过大草原的轻风或鸟鸣,演唱时嘴形略如“哦”(?觟)的发声,充满着西伯利亚萨满巫术的魔力。3.卡基拉(kargyraa):“kargyraa”原意为“哮喘”或“咆哮”,仿佛在模仿咆哮的冬风或失子骆驼的哀号声。“卡基拉”发声时口形如“啊”(a)的发声,同时假声带必须有规律地振动。“卡基拉”能同时发出三个或四个高低泛音,尤以低于基础音八度的颤动低音为特色,这种唱法跟藏密格鲁派噶陀、噶美两寺院所传承的“梵唱”相似,以致有不少学者认为:是藏密僧侣在15世纪从蒙古或图瓦人那里习得了“卡基拉”。

  荷兰的呼麦研究者、泛音歌手范·汤可邻(Mark van Tongeren)认为:“现在,对我们大部分人而言,泛音是新的;但对未来的听众、歌者和音乐家,它将变得较平常。泛音可以引发不同的知觉模式,把我们带到另一层的觉知,使得一般状态下无法感受到的感动、灵视和情感涌现出来。这些强烈的经验不会自动发生,也不是每个接触泛音的人都能体验到。它们会突然地来临,让我们瞥见‘另一种真实’。”言下之意,似乎“另一种真实”的隐晦不彰,使得我们的认知、表达、沟通、行动出了问题,若是有幸,才会借由泛音咏唱得以见到。由此,你必须自己去听、去唱,才能感受呼麦所散发出的那“另一种真实”的内在之光。

  (作者单位:台北艺术大学戏剧学院)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