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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舒清

《 中华读书报 》（ 2013年01月23日   03 版）

    我们这里把古代的钱币称为麻钱。父亲说，他小时候，城关的几块地里很多麻钱。尤其是大风刮过后，地里会显出无数的麻钱来，他们都去捡。城关的孩子也来捡。城关的地是不错的，但是人相对要懒一些，我们村里的庄稼，每年要锄草数次，城关人却好像只是锄一次就作罢。这样他们的庄稼地里，草就比较盛。我们村里的社员们给牲口找草，就找到城关的地里去了。这使城关人很恼火，他们派出看庄稼的人拦挡着，会把我们的背斗铲子没收去。记得有一个老汉，他是不系裤带的，就那样把裤子挽系在腰里。他要是稍跑得快些裤子就会掉下来，于是他就不多跑，手里有一个撩撇子，他就用撩撇子甩着打击铲草的人。撩撇子甩出的土块硬硬的像石头一样，反正铲草的人多，他胡乱甩出来，也会打中一个的。他还有一条狗，经常人一样立起来要舔他的脸。那狗是很凶的，他只要喝一声，狗就会向铲草的人冲来。村里人都叫那个人狗阎王。听说他吃狗肉很厉害。那时候去城关地里铲草的人，没有不怕这个人的。如今说起他，也还是心有余悸，说他狗肉吃多了的缘故，脸上和一般人不一样的。虽说城关的地里不允许铲草，捡麻钱却无人限制。实际麻钱比草要值钱一些的吧。但是那时候的人看重草胜过麻钱的，牲口顿顿要吃草，羊也是，一顿也缺不下的，麻钱有没有却无关紧要。孩子们去捡麻钱，也还有游戏的意思吧。父亲说他们那时候只要是刮过大风，就会赶去城关的地里拾麻钱，运气好的话，身上所有的口袋都会装得沉甸甸的吊下来。有人不但能拾满口袋，连棉帽子里也会装一些麻钱。麻钱拾回来，有两个作用，一是串在麻绳上，拿去供销社出售，一斤麻钱一块七角钱，在那个时代，这是不小的收入了。另一个用途是孩子们用麻钱做一些游戏。这游戏的手段也是不少的。城里的孩子和我们村的孩子有着不一样的玩法。父亲和他的朋友蒲义杰，还拿麻钱去和城里的孩子做交易，父亲说，那时候，电影院门外的台阶上，有几个城里孩子摆着小画书的摊点，看一本小画书一分钱。我们这里把连环画叫画书。父亲和蒲义杰拿麻钱去换着看画书。有人是不收麻钱的，只收钢镚儿。这就得说一些下情话。父亲说，有一个患有小儿麻痹的孩子，他是钢镚儿麻钱都收的，他们就多在他的跟前看画书。父亲说他俩前后给那个孩子的麻钱，大概有好几斤。反正是把他手上的画书几乎是看了个遍，而几个画书摊点里，他的画书又是最多的。后来关系处好了，还可以把他的画书借回来看，一本画书租金是三个麻钱，第二天收摊之前必须还回去。父亲还记得那个孩子的样子，说他长得很清秀，显得弱，脸上容易出汗。父亲说的这个人我后来也见过，我上中学的时候，他摇着一辆改制过的轮椅在我们校门口卖过麻花一类，直到现在他还做着这个买卖的。

    我问父亲，里面可有什么值钱的麻钱？有没有西夏麻钱？父亲在这一方面是没有什么记忆的。他只是笼统地记得自己捡了不少麻钱而已。县上后来出了不少文物收藏家，我就想，他们手里的麻钱一定是不少的。而要从他们手里讨出一个麻钱来，可能就不那么容易了，他们会给你说出一大套来。

    好像也只是父亲他们那时候麻钱才多，到我和叔叔这一辈，虽然也常有大风吹刮，也会不时从地里捡到一枚两枚麻钱，但是想一下子把麻钱捡满一口袋，这样的好事，不会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