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构当代女性哲学必须超越性别差异
□ 郭艳君
《中国社会科学院报》 2008年1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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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女权主义兴起的历史来看，无论是妇女解放理论，还是女性哲学的建构，它们一个共同的出发点就是男女两性之间的差别。正是对这种差别的关注，使妇女解放运动与妇女解放理论成为可能；同时,也正是过分执着于男女两性的差别，使当前妇女解放理论和女性哲学的建构陷入了不可摆脱的困境——本质主义和二元的思维模式。从本质的、最终的意义上讲，男性与女性是同质的。作为现实社会生活中的人，他们具有同等的地位、意义和价值。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否定男女性别差异，社会内在的统一性正是以男女两性的差别为基础的。如马克思所说，男女之间的关系是人和人之间的直接的、自然的、必然的关系，从这种关系就可以判断出人的整个教养程度。从这种关系的性质就可以看出，人在何种程度上成为并把自己理解为类存在物、人。正是由于男女两性之间的差别，使男女两性的相互需要成为可能，并在男女两性的相互关系之中构建出现实的人类社会。从生成论的视角来看，人的本质是在人的自然本性的基础之上、通过人的实践活动历史地生成的，因而并非确定不变的。正是通过自身的实践活动，人才创造了现实的世界，才使人摆脱了自然的序列而成为人；也正是通过人的活动，人的自然属性才成为人的属性。因此，两性差别既基于人的自然本性，也是根源于人的自我创造、自我生成的实践活动。换言之，这种差别因为基于人之存在的本性，因而是同质性的。
哲学作为对人自身存在的终极关怀，作为对人自身存在的反思性理解和把握，只能从人本身出发去理解和建构。任何哲学都只能是关于人的哲学。尽管传统的哲学由于在其形成的过程中缺少女性的参与而具有强烈的男性色彩，但并不能因此将其指称为男性哲学。在这个意义上去思考当代女性哲学的建构，就必须超越男女的性别差异，将其立于“人”这一总体的概念的基础之上。具体而言之，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去尝试构建当代的女性哲学。
首先，当代的女性哲学是从女性的视角出发对当代人的生存状态的总体关注、理解和把握。因为男女两性的差别是同质性中的差别，这种差别得以确立的前提和基础是共同的本质——人。因此，只有从总体的人这一概念出发去反思当代人的生存状况，才能真正认识到所谓的男女两性的对立并不是从来就有的，只不过是近代以来社会发展的结果，根源于现代社会形成过程中人的分裂。当然，从总体的人的概念出发，并不否定女性哲学构建过程中所必须拥有的女性的视角和特点。
其次，当代女性哲学的构建虽然是从女性视角切入，但其落脚点却应当是当代人的总体的生存状况，而不仅仅限于当代女性的生存状况。因为在当代社会，女性面临的问题是与男性密切地结合在一起的，这一点已经为当前的妇女解放理论和女性哲学所证实。但是，我们必须看到，已有的妇女解放理论和女性哲学更多是站在男女两性对立的立场上去批判男性对女性的压迫和控制，去批判所谓的“男性哲学”，却没看到在这一过程中男性本身也是异化的、非人的存在。因而它们一方面激烈地批判以主体性的张扬和解放为基础的近代哲学，另一方面又必须借助“他者”与“此者”的对立去寻求女性自身的自由、独立和解放。这就必然重新陷入二元对立的思维逻辑。而在这种二元分立的思维逻辑之中，并不存在所谓绝对的“他者”和“此者”的划分。因为“主体只能在对立中确立——他把自己树立为主要者，以此同他者、次要者、客体相对立”。当女性力图取得主体的地位并面对男性时，她们所依据的同样是一种分裂和对立的逻辑。以此为基础去构建当代的女性哲学，是无法摆脱“男性哲学”与“女性哲学”对立的局面的。因而，构建女性哲学须将男性纳入其思考之中。只有在解放男性的同时，女性的解放才是可能的，反之亦然。
第三，当代女性哲学的构建必须充分体现女性在认识、理解和把握世界、生活的独特性。其中至关重要的有如下几个方面：（1）与男性相比，女性的情感更加丰富、细腻，具有更强烈的感性色彩，因而对社会的发展变化、人的生存状态变迁具有更敏锐的感知能力；（2）由于女性在现实的社会生活之中更多地处于日常生活领域，因而能够更多地感知到现实社会生活中细微的变化，从而对社会的发展可能带来的变化预先进行判断，而不是单纯地依靠理性的推理和分析；（3）由于女性的社会地位和角色，女性还更多地起着抚养、培育新一代人的作用。这就决定了女性在社会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地位及其对社会发展的深远影响。随着女性独立地位的形成和发展，女性在社会生活中地位和作用日益突显，这些都为当代女性哲学的构建提供了坚实的基础。也正是由于女性的这种特质，使女性哲学在面对当代人类的生存危机时能够从传统的抽象的理性思维模式下摆脱出来，真正从感性的、现实的人出发去反思人的生存问题。只有在充分地理解和把握上述女性特征的基础上，构建当代的女性哲学才是可能的。
当代女性哲学构建的意义在于，性别问题不但是存在于不同国家和地区男女两性之间，而且随着现代化和全球化的进程的深入发展，已经日益成为不同的国家和地区之间、不同的文化与种族之间、同一国家和地区内部不同的社会阶层之间存在的共同问题。这就使性别问题不再停留于性别本身，而成为具有普遍意义的问题；这也就使女性哲学的构建超越了女性本身而成为一般意义的哲学；也只有在这种普遍性的基础之上，才能真正展示出女性哲学对于当代人类思想、当代人类社会的发展具有的深远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