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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书瀛]网络媒介:解构与重建文学世界

[杜书瀛]网络媒介:解构与重建文学世界


   
     
  网络媒介:解构与重建文学世界   
  □ 杜书瀛
  
《中国社会科学院报》2008年1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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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络媒介造就“世界文学”时代
    2004年5月11日,我在一个有关赛博空间的学术对话会上,听了荷兰鹿特丹爱拉斯谟大学哲学系教授约西·德·穆尔“欢迎到赛博空间来:进入人性历史的另一种可能”的报告后,有个即兴发言:赛博空间作为电子网络空间,不是通常的空间,而是特殊空间,是“超”空间——超地理空间,超历史空间;是“后”空间——后地理空间,后历史空间。仅由一例,我们便可略窥当代社会生活正在发生的巨变:我与在美国的女儿每周通一次网络可视电话,鼠标一点,女儿和两岁的小外孙,立现在屏幕上,我看到小外孙向我招手,冲我喊:“嗨,爷爷!”万里咫尺,中国、美国,空间距离瞬时浓缩到一个平面。十几年前,这是大多数人闻所未闻的事情。
    可以肯定地说,赛博空间的出现改变了人们的思维方式、情感方式。有一次我和妻子谈起孩子,觉得我们同女儿和外孙,彼此分离,远隔万里,为什么不像想象的那样牵肠挂肚、撕心裂肺?妻子的答案是:多亏了网络可视电话。用我的话说:多亏了赛博空间。网络可视电话一通,等于每周见一面;每天(甚至随时)都可以有电子邮件来往。多少思念,在赛博空间中化解了。如果《红楼梦》中远嫁千里之外(比我女儿近多了)的探春生活在今天,是否还会有那样生离死别的悲痛?今天的“曹雪芹”,又该如何创作网络时代的《红楼梦》呢?
    概括地说:在全球化时代,“网络媒介”这个最富有活力和潜力的生产力的大发展,使人们的生产方式和内容、生活方式和内容、思维方式和内容、感情方式和内容、感受方式和内容等都发生了重大改变。网络正在有效地解构与重建集团、阶级、国家、民族、信仰、性别等因素造成的社会系统和文化机制,这类本质性的变革必然相应地使文学产生和发展的模式发生大河改道式的巨变。在新兴网络世界里,中国古人所谓“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然动容,视通万里”(刘勰),“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陆机)等充满诗意的浪漫说法,如今变成了网络世界普通大众的日常生活场景。地球真的如麦克卢汉所说,成了一个小小的村落,在这个更加名副其实的“全球化”过程中,我们是否可以更真切地看到歌德和马克思所预言的“世界文学”开创出一个更加光辉灿烂的“文学世界”?
    全球化时代,网络媒介改变文学艺术
    2000年金秋,美国学者J.希利斯·米勒在于北京召开的“文学理论的未来:中国与世界”国际学术研讨会上作了一个长篇发言,他借德里达的话阐述了网络媒介时代文学将要面临的“悲惨”命运,引起了与会者不小的震动和争论。(这个发言后来以《全球化时代文学研究还会继续存在吗?》为题,发表于2001年第1期《文学评论》。)米勒首先引用德里达的一段话:“在特定的电信技术王国中,整个的所谓文学的时代(即使不是全部)将不复存在。哲学、精神分析学都在劫难逃,甚至连情书也不能幸免。”然后,他的整个发言就围绕这段话的思想加以发挥:“尽管德里达对文学爱好有加,但是他的著作,像《丧钟》和《明信片》,的确加速了文学的终结……在西方,文学这个概念不可避免地要与笛卡尔的自我观念、印刷技术、西方式的民主和民族独立国家概念,以及在这些民主框架下,言论自由的权利联系在一起。从这个意义上说,文学只是最近的事情,开始于17世纪末、18世纪初的西欧。它可能会走向终结,但这绝对不会是文明的终结。事实上,如果德里达是对的(而且我相信他是对的),那么,新的电信时代正在通过改变文学存在的前提和共生因素而把它引向终结。”虽然德里达和米勒的话对于今天的中国来说有些言过其实,但不能不承认他们抓住了问题的某些要害。文学艺术不会消亡,但的确无可避免地发生了巨变。
    在全球化时代,除了网络媒介给整个社会的生产、生活带来根本变化外,它所造成的影像大泛滥、符号大泛滥,也成为当今社会消费的一个基本条件。随着社会从外到内、从物质到精神的巨变,人们的审美文化实践以及整个学术活动的内容和样态也发生了深刻变化——这可能导致审美文化版图(无论是“面积”还是“结构”)的改写以至美学学科结构的改变。
    我认为,在全球化时代,文艺学、美学必须在承认网络媒介的巨大冲击使整个社会发生广阔而深刻的变化的基础上,在承认生活与审美、生活与艺术之间的关系发生新变化、出现新动向的基础上,研究这些变化和动向,适应这些变化和动向,作出理论上的调整。文艺学家、美学家应该对新现象作出新解说,甚至不断建立新理论。当然,我再次强调,对这些新变化、新动向也不能夸大其词——似乎艺术、艺术家在这种新变化、新动向之中失去了意义,理论研究也失去了价值。人类的整个生活还要进行下去,艺术还会在变化中存在下去,生活和艺术还是照常互动;特别是那些所谓高雅艺术和艺术家、作家的创作,也并没有在所谓“生活审美化和审美生活化”浪潮中消失,恐怕也不会消失。
    人是最丰富的,人的需要(包括人的审美需要、审美趣味、艺术爱好)也是最丰富、最多样的。文学所创造的“内视世界”和影视所创造的“图像世界”各有优势,可以同时满足人们不同的审美需要,他们应该共同发展,不能互相取代。“抽象艺术”和“具象艺术”也可以并行不悖。即使是古典艺术,也没有过时。而且,“精英艺术家”也不会被“卡拉OK演唱者”取代,他们在历史长河中还会不断涌现,并且会不断产生照耀时代的巨星。当然,审美活动和艺术会不断呈现气象万千的新面貌,会不断有新的方式、形式、形态。
    网络媒介对文学艺术的多种影响是无法确定且难以估量的,但可以肯定的是,无论网络世界如何发展,审美和艺术不会消亡,对审美和艺术的理论思考不会消亡。文艺学和美学会随时代前进而变换它们的思维形式、存在样态和述说方式。网络时代的文化研究虽然不一定会取代传统意义的文学研究,但它肯定会大大改变文学研究,使它在研究方法、内容、格局、版图等发生重大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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