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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志教学中的范本———读《西太平洋的航海者》引发的思考【邓文婷】

民族志教学中的范本———读《西太平洋的航海者》引发的思考【邓文婷】

民族志教学中的范本
              —————————读《西太平洋的航海者》引发的思考



摘  要:马林诺夫斯基作为功能派的代表人物,《西太平洋的航海者》是其重要著作。著作中,马林诺夫斯基向我们描述了西太平洋上一片平坦的珊瑚岛——特罗布里恩德岛上土著居民的生产生活。他们远离西方文明世界,他们的生活以一种奇特的贸易形式—库拉为中心展开。马林诺夫斯基在其著作中显示出了他独特的田野作业方法,作为功能学派的代表人物,他也在著作中不自觉地为土著人的民俗现象做了一番功能性的解释。最后《西太平洋的航海者》是传统的民族志,与实验民族志有着巨大差别。马林诺夫斯基为民族志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是人类学史上的一代功勋。

关键词: 田野作业 ;功能学派; 巫术;神话; 库拉; 民族志; 实验民族志


高丙中先生在《<写文化>与民族志发展的三个时代》中将三个时代的民族志用婚恋的三个阶段进行类比。他认为,第一个时代的民族志作者与对象就好像是跨国婚姻的第一次见面,因为时间短,语言不通,要讲给别人听,除了靠若干直观的描述,只有靠转述或自己的想象。第二个时代的作者与对象好像进入了婚后同居状态,其共同的生活经历使所有对这种关系有兴趣的人都认为当事人之间是知根知底的。作者就像回娘家,讲婆家新奇事情或日常琐事,娘家人自然都是相信的,尽管媳妇可能是只找合适的话说,实际上情况要复杂得多。第三个时代的作者与对象是现代闹离婚纠纷的一对,大家把话都说出来,是非曲直由陪审团评判。高丙中先生用这个比喻贴切的描述了民族志演进的三个阶段。
《西太平洋的航海者》就是处于三个阶段中的第二个阶段。马林诺夫斯基1884年出生在波兰,1908年马林诺夫斯基来到德国留学,学习物理和数学,在此期间他生了一场大病,在病中阅读了英国人类学家弗雷泽的名著《金枝》,深受影响。1915年,马林诺夫斯基来到了西太平洋上一片平坦的珊瑚岛——特罗布里恩德岛,于是他在岛上长期住下,在土人中进行实地调查。从1915年5月到1918年10月前后四年间,他在岛上居住了共约两年半时间。深入的接触、细致的调查研究、理性的思考、详尽的记录,1922年,《西太平洋的航海者》终于诞生了,这本实地调查报告让马林诺夫斯基一举成名,并成为了社会人类学新一代的代表作。
在《西太平洋的航海者》的导论中,马林诺夫斯基宣布:“一个时代已经结束,在那个时代我们可以容忍土著人描绘失真幼稚的人物漫画呈示给我们。那样的画像是虚假的,就像许多其他谎言一样已经被科学戳穿。”第一个时代的民族志是自发性、业余性、随意性的,有些是偏重想象,如我国的《山海经》,另一些则是由传教士、商人、俘虏等记录的,具有狭隘性,自由放任、信手拈来。《西太平洋的航海者》这一民族志的写作已经将民族志写作定义于高于和对立于旧有的不太专业的写作体裁。
马林诺夫斯基的《西太平洋的航海者》向我们描述了特罗布里恩德群岛上土著人的生产生活习俗,包括一系列独特的风俗信仰、巫术神话、经济生活、技术知识等,但全书有一个鲜明的主题。他把焦点放在了当地土著居民一种特有的贸易形式——“库拉”上。
库拉是一种大范围的、具有跨部落性质的交换形式。它施行于居住在一大圈岛屿上的居民群体之间,这些岛屿正好组成了一个封闭的循环圈。有两种物品在不断的相向流动。顺时针流动的叫做soulava,是红贝壳项链,按相反方向流动的物品叫做mwali,是白贝壳臂镯。这两种物品在各自行进的方向彼此相遇,不断交换。“库拉”这种贸易形式也伴随产生了相关的巫术、仪式、船的制作技术等。可见库拉也是土著人生活中的焦点所在。

一、田野作业的方法
在钟敬文先生的《民俗学概论》中提到,现实日常生活中的民俗事项纷繁复杂,通过实地调查的方法才能观察到、搜集到。进行民俗资料的搜集,最主要的是田野作业的方法。在书本理论的指导下,走出书斋,身体力行才能看到更多活的民俗形态,看到形形色色蕴含民俗意义的文化物品。田野作业的方法可谓民俗研究中最重要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1、参与观察法 在田野作业中,参与观察法又是重中之重。马林诺夫斯基认为,人类学不应是老式的博物志和民俗学,而应当是深入、具体考察文化制度现实功能的一门学问。人类学的研究不应从历史资料和别人采集的民俗见闻记录为基础,而应建立在人类学家本人对某一地区的社会文化制度的参与观察之上。人类学家要参与当地人的生活,在一个严格定义的空间和时间范围内,体验人们的日常生活和思想,记录人的生活的方方面面,展示不同文化如何满足人的普遍的基本需要、社会如何构成。
一般的采风或许只是走马观花式的采集民俗资料,采集到的民俗资料并不完善可靠,有些甚至只是表面上的敷衍。然而参与法则使调查者深入到被调查者中,和他们共同生活,融入到这个群体中,和这个群体成为一体,这种全面参与当然会使调查者参与到当地人的文化心理,民族意识中。当地民族视调查者为自己人,自然没有任何隔阂,也就将自己的民俗生活展现无遗。那么调查者得到的资料也就数量庞大,有价值,并且有很强的可信性。
马林诺夫斯基在《西太平洋的航海者》的“导论”中总结了自己田野调查经验,确立了科学人类学的民族志的准则和方法。科学的民族志必须做到搜集资料的主体与理论研究主体的合一。英国古典人类学的资料工作和研究工作原本是有两种人分别进行,一是传教士、殖民地官员、探险家、商人关于海外民族的奇风异俗和逸闻轶事的记述;一方面是有专业修养的知识分子利用这些资料进行的理论概括。就像弗雷泽的《金枝》,他并没有真正进行田野调查,他所写的只是对别人的资料进行堆砌、整理。这样的方法有很多缺点,这些材料要么并不真实,要么是对别人来说很有价值,但对人类学者却百无一用。按照马林诺夫斯基的说法,资料的堆砌可以让我们看到整个部族社会的精致骨架,但它却是缺少血肉的。我们无法感到他们真实生活的流动。
马林诺夫斯基在书中提到他田野工作初始时遇到的困难。“想象一下你突然被抛置在靠近土著村落的一片热带海滩上,孑然一身,全部器材堆在周围,而带你来的小艇已是孤帆远影……”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开始了自己的调查,他初出茅庐,没有经验,他所能做的就是住在当地白人家,让当他们陪同自己进入到土著人地区进行调查。但当地的白人或是商人或是传教士,他们接触土著人已形成了自己的一套方式。马林诺夫斯基不懂当地人的语言,双方之能用洋泾浜互相寒暄,他搜集资料或从白人哪里得到一些信息。但正如我们所知,这样的调查方法根本达不到任何效果,马林诺夫斯基搜集的资料对他自己的工作也没有裨益。他说,这些传教士和商人或是官员很务实,他们在很大程度上充满偏见与先入为主的判断,这与追求食物的客观,科学的观点不相容。的确是这样,马林诺夫斯基在白人的引导下与当地土著人接触,可是得到资料必须通过“白人向导”这一关,很多有用的资料在他们那里被过滤掉,他们会按自己的价值观事先帮你判断什么有用什么没有用,他们把民族志者严肃对待的事情当作无聊的琐事,而把科学的宝藏当作废物。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马林诺夫斯基或许只会在岛上浪费自己有限的生命,最后一无所获。于是他开始反思。在《西太平洋的航海者》中,马林诺夫斯基用了参与法。在他看来,或许只有自己亲自深入到土著人中,并与他们一起生活较长的时间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马林诺夫斯基把方法原则归纳为三条:首先要怀着科学的目标,明了现代民族志的价值与准则;其次要有良好的工作条件,完全生活到土著人当中;最后要使用一些特殊的方法搜集处理核实证据。
在总结经验之后,马林诺夫斯基终于摆脱了白人的陪同,他把自己安顿在岛上的奥马卡拉纳,将自己融入了村落的生活中。土著人不再把马林诺夫斯基看作外人,不再对他保持好奇或警惕。这样马林诺夫斯基就可以细致观察土著人生活、工作的细节。无论在村落中发生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说:“我开始感到我确实是与土著人接触上了。这当人也正是田野工作得以成功的初始条件。”
2、积极的研究方法 马林诺夫斯基认为,民族志者不应该守株待兔,必须四面出击。这并不是说要先入为主,而是在良好的理论训练和对最新成果的熟悉下,提出理论预设,带着问题,有计划地去作田野调查才不会一头雾水。
3、文化整体论的研究方法 马林诺夫斯基主张全面地、科学地考察文化,反对进化论者和传播者的那种历史观,反对为构造历史而忘却历史。他提出了一套与他以前的人类学者完全不同的研究方法——整体性的田野工作法。王铭铭在《远方文化的谜:民族志与实验民族志》中也提到,马林诺夫斯基除了参与观察法之外,还创造了文化整体论的研究方法。他认为,民族志的调查研究必须包容三大类素材:一是有关制度和风俗的整貌概观;二是对观察到的社会行动的现实情况的记录;三是一系列的民族志说明。以及对被研究社区的人们的叙说风格、典型的口语表述、民俗、巫术模式等的说明。马氏认为民族志田野工作的首要理想,在于清晰而明确地勾画一个社会的构造,并从纠缠不清的事物中把所有文化现象的法则和规律梳理出来。因此必须要全面调查,对整个部落的文化所有方面都给予研究。从每一方面中取得一致性、法则和秩序,也就能够对之加以结合,成为一个清晰的整体。他一再强调,在一个离现代西方十分遥远的地方,人民的生活方式表现出鲜明的特质,要研究这种特质为什么存在,就必须把社会的家庭、经济、法权、政治、巫术、宗教、技术等行为特质放在一个整体里加以分析;其次社会人类学者也应当力图解释为什么社会会行程一个难以切割的整体。他也的确这样做了,他在《西太平洋的航海者》中有重点有层次地把整个土著人社会描绘出来,并广泛搜集研究对象材料,从具体材料中统计积累制作出大纲图表。马氏认为,一个民族志者要得到信任,必须以表格化的形式清晰简明地表明,构成其阐述基础的,哪些是他自己的直接观察,哪些是间接的信息。表格不仅可以作程序的示范,还可以帮助读者核实信息,让民族志有很大的可信度。这样,土著人整个社会文化的构造也就呈现出来了。
总之,马林诺夫斯基开创的田野调查的方法对后来的人类学家有着重要的贡献:一是通过长时间的工作,尽可能参与他们的活动,遵从他们的习惯,学会他们的语言,钻入他们的心中,形成了真正的参与式观察的经验;二是对田野工作的理论提出三个原则,1、部落的组织和部落的文化结构,必须用明确、清楚的提纲形式记录;2、要细微细认真地观察、收集生活细节和行为的材料,用日记形式记载下来;3、要把描述土著人精神生活的文献内容记载下来。

二、《西太平洋的航海者》与功能主义
马林诺夫斯基是功能学派的代表人物。他在《文化论》中说,“一物品的成为文化的一部分,只是在人类活动中用得着它的地方,只是在它能满足人类需要的地方。”他还说“文化为了直接或间接满足人类需要而存在……换言之,研究社会文物制度,必须在活的社会中去观察它们的实在功能,以及它们与满足基本的‘文化需要’的关系。所谓‘文化需要’,即指那些‘为团体所必须的需要’,例如衣食住行、自卫以及信仰知识之类”。功能就是指文化满足人的基本需要的方式,或满足机体需要的行动。需要导致文化产生,文化反过来满足需要。
在《西太平洋的航海者》一书中,马林诺夫斯基描写当地土著人的生活中的民俗现象时,同样也将功能性显露无疑。无论是巫术、仪典、神话、造船还是库拉贸易,马林诺夫斯基都一一总结了这些事项的功能。下面我例举几个:
1、        巫术的功能       
在“巫术及库拉”这一章中,马林诺夫斯基系统地向我们介绍了土著人的巫术。巫术在土著人的观念中占有主导地位,在土著人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存在着巫术,当他们遇到至关重要的事情,自己又无法有成功的把握时,他们便会求助巫术。土著人认为,巫术支配着人类的命运,为人类提供主宰大自然的力量,它是人类地域各种危险的武器和盔甲。也就是说,巫术给予了人们超常的能力去毁灭别人的能力,也给予人类保护自己的力量和手段。
在有与危险、强烈欲望和感情有关的人生重要阶段都有巫术的伴随。如在造独木舟时实行的巫术,土著人认为巫术能给独木舟增添力量,能让它航行起来又快又稳;还有祈爱巫术、祈美巫术,土著人认为进行巫术后会提高个人的吸引力,让自己产生魅力。在重大利益、园圃的收获、库拉的成功,也要进行巫术。它们完全受到巫术的控制,他们需要求助超自然的力量。
马林诺夫斯基为了描写库拉巫术,列了一个表,在表中对独木舟建造过程以及起航时所进行的巫术进行了详细的描述。如,独木舟建造时,用巫术实施清洗仪式,他们相信这样可以清除所有影响独木舟速度的污物。在建舟时还对舟进行另一种重要的仪式,这样可以使独木舟快速而坚固。起航前,出发时也进行巫术,如,用一个烂马铃薯赶走独木舟的重量。到达目的地用施过法的树叶冲擦独木舟。其中还包括抵岸巫术、祈安巫术、说服巫术等等。
马林诺夫斯基对巫术进行了定义:巫术是一种由传统遗留下来的控制力量,他使人类能够控制他的创造物,他引起的事物,或者大自然对他活动的回应。他说,我们所见到的巫术是一种力量,使人控制那些对他有重大利益的事物,并得自传统。在马氏举的众多巫术例子中,我们可以总结出巫术在土著人生活中的重要功能:首先是满足心理上的需求,巫术可以增加人们的自信,让人们对任何事情都抱着乐观自信的态度,从而调节人格,让人们对生活充满热情、充满希望,努力创造属于自己的生活,此外还有一些不良情绪如憎恨、嫉妒、羡慕等都可以通过巫术宣泄出来。在社会方面,巫术又有组织和规范作用,有利于巩固社区和文化组织。巫术还可以把神话世界和现实世界联系起来,也就是说巫术是人们与祖先保持传承关系的本质。
2、        神话的功能
在“特瓦拉和萨纳洛阿——库拉神话”这一章中,马林诺夫斯基向我们展示了该地区土著人的神话。如《古马加布的故事》、《库达宇里飞舟的神话》、《卡萨布维布维勒塔和古马卡拉克达克达》等。《卡萨布维布维勒塔和古马卡拉克达克达》这个神话中讲的是:卡萨布维布维勒塔听说闻名遐迩的项圈古马卡拉克达克达整保存在瓦维拉,就和儿子一起去这个地方,希望得到。他们带着些未熟的椰子、槟榔和香蕉。他的儿子先上岸,用这些礼物与当地人交换,但当地人却拒绝与其交换。这个时候,卡在船上施咒,香蕉、椰子和槟榔都熟了,他脱下老皱的皮肤变成了一个美男子,上岸后与当地人交换了礼物。他得到了古马卡拉克达克达并藏在头发里。但是忍不住想要在儿孙面前炫耀,以至于儿子发怒把他独自留在了一个小岛上。没有人愿意帮助他,直到一个星宿把他救起,送他回到家。他把一部分项圈送给了星宿,自己则很生气的把自己埋在地下很长时间。一群狗把他挖出来,他变成了妖怪专门攻击人类。这个神话讲述的是一个擅长库拉的高手,刚开始丑陋无比,后来变美进行库拉交易,成功后被众人妒忌,于是同伴都愤恨他。还有一个结局是这样的:卡萨布维布维勒塔在天上结了婚,并生了五个孩子,当他决定返回地面时,他在天上开了一个洞,对孩子说:“我下去的时候,你给我抓着项圈的另一端。”但后来项圈断了,他回到家乡,请大家来大家来参加宴会,他对食物施了咒,村民吃过后都变成了鸟雀。
我们可以看出马林诺夫斯基认为的神话的重要功能:首先,神话可以控制部落生活,控制人们的行为,它是建立风俗、决定行为模式、树立制度的权威和重要性的规范模式。在神话中透露出一些美德的重要性如诚信、慷慨、礼节,让人们重视它们并身体力行。其次神话也为巫术建立了基础,表明人们懂得巫术,就会有某些好运,神话通过相关巫术对社会制度发生作用。这里再次提到神话和巫术是联系在一起的。
3、        库拉贸易的功能
正如上面所介绍过的巫术与神话,不是无端存在的,它有其存在的意义,会产生巨大功能。库拉作为一种交换,并不是像我们的礼物互送一样,得到的礼物在自己手上是永久保存的。库拉贸易是形成一个圆圈,两条线,一条顺时针,一条逆时针,因此项圈与臂镯是不断转手,从不停息的。
那么它又有什么功能?马林诺夫斯基在文中提到这些交易的项圈与臂镯被他们视为宝物,因为是从历史上沿袭下来的风俗习惯,因此这些臂镯与项圈曾在他们氏族中伟大的人物或英雄手上保存过,他们得到这些礼品就仿佛我们现代人得到自己偶像的物品一样感到光荣、自豪。另外这种贸易形式也限定着人们礼物必须转手,每个人对于礼物来说只是一个暂居的“客栈”,因此该习俗也使土著人形成了一种观念即:得到并不是为了占有而是为了给予,他们为给予而感到身心愉悦。
我们可以总结出库拉的功能:一是给予人们心理上、精神上力量。库拉循环的礼物被一些重要的为人所保存过,在土著人眼里他们得到就能因此获得这些英雄的力量,让他们面对挫折与不幸时鼓起勇气去战胜。亦或是得到某个重要人物曾经持有过的礼物的人被视为一个幸运的人,村里的人会将此归功于巫术赋予此人的特殊力量,此人也会在心理上得到补偿,并自信的去面对生活。二是库拉使土著人凝聚在一起,也具有社会组织的作用。正如我们的国家需要有统一的思想意识,国家才会稳定一样,土著人也需要有某种东西来作为凝聚他们的力量,让他们团结起来,整个氏族才会长久长久发展。库拉正是这样的,它不仅保持了一个巨大的关系网络,让所有人都投入到这个网络中来,不被孤立,它还让人们为自己的氏族而骄傲,为自己身为氏族的一员而自豪。他们因为自己氏族曾经有过的历史,存在过的英雄感到骄傲。而这些历史和英雄都是库拉贸易中的礼物一直在提醒着他们。三是库拉贸易带动着其他的有偿贸易,让土著人生产的物品得到交换,满足他们自身的需要。
从上面的举例我们可以看出,在马林诺夫斯基那里,巫术、神话、库拉贸易是紧密相连的,他们成为一个整体反映出土著人生活的方方面面。

三、民族志与实验民族志
马林诺夫斯基的《西太平洋的航海者》掀起了民族志的浪潮,而在这之后人类学界又出现了一股对民族志做出新实验的潮流。也就是进入到了文章开头所说的民族志的第三个阶段。这一潮流有三个特点:一是把人类学者和他们的田野作业的经历当作民族志实验的焦点和阐述的中心;二是对文本组织的有意识的组织和艺术性研究;三是把研究者当成文化的“翻译者”,对文化事项进行阐释。但与《西太平洋的航海者不同的是,采用“忏悔式”的田野工作回忆,对人类学者本身的角色加以“自白”没有形成系统化的分析。
在《西太平洋的航海者》之后,我正好又看了实验民族志的一本代表性著作:列维施特劳斯的《忧郁的热带》。明显的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差别。
《忧郁的热带》这本民族志刚开始读的时候感觉很散乱,它并不像《西太平洋的航海者》井井有条,以库拉贸易为中心,岛民的生活生产依次展开。正如其它人所评论的:“这本书是诗?没有诗的严整;是散文?没有散文的抒情;是自传?更多的是心路;是游记?太多的学术探讨……”。写作方式感觉又像意识流,回忆与现实穿插,初读时无从下手。
书的一开篇,作者用大量篇幅向我们讲述了出发前的景象,包括船上的艰难生活经历以及自己的心理活动。当然作者还向我们描述了他自己如何开始喜欢上人类学等。终于开始出发,作者又用散文的方式为我们展现了日落的美景,“太阳光在其后面,照亮了整片小丘状的、膨胀的、稀薄的堡垒,闪闪发亮,好像珍珠,闪着粉红的、紫色的和银色的光”,“太阳好像建筑师。然后太阳变成了画家”……读到这里时,刚开始的混乱摸不着头脑完全消失殆尽,作者细腻的的笔法,宛如古典诗词般流畅、柔美。接下来,作者开始描述他来到这个新世界的所见所闻所想。
在这里,我们便看到了《西太平洋的航海者》中不曾有过的描述:首先是书写者的心理状况:“我讨厌旅行,我恨探险家”,“我好几次计划开始进行我目前要做的工作,但每次都因为一种羞辱和厌恶之感而无法动笔”,“每次我都自问;为什么要不厌其烦地把这些无足轻重的情景,这些无甚重大的事件详详细细地记录下来。”
其次是刚来到这里时受到的文化冲击:这种文化冲击可以说贯穿在了整本书中,并强调接触到了和自己文明极不一样的文明时,那种文明给他的第一印象总是极其怪异。作者一直是站在自己欧洲文化的角度观察周围的一切,与欧洲文化不一致的,作者便抒发出自己的真实感受。“一个在热带美洲居住的欧洲人,会被某些事情所困惑。他观察到人和其他地理环境之间一些新的和奇怪的关系;人类生活的各方面不断地提供他思考素材”,“一个人第一次到一个大体未受到现代文明影响的原始文化社会里面,所见到听到的一切,带给他多深刻而又多混乱的印象”,“对于一个欧洲的观察者,在男人会所中所进行的种种看起来无法并存的活动似乎令人惊讶地调和无间”……
在后面描述当地土著人生活民俗之中,笔者也加入进了大量的主观描述。他像写小说一样,把整个田野调查当作是一次旅行,其中还穿插着一些散文式的描述,他把内心的真实感受无论是不满还是高兴,无论是受挫后的抑郁还是得到有效资料后的激动全部的展现出来。包括自己文化与当地土著文化产生的文化冲击,导致他的失落。列维施特劳斯用一个欧洲者的角度来观察他所研究的事物并在文中进行对比,其间也穿插讲述自己的记忆中的经历来与当地文化进行比较。如他在文中提到“我自己与宗教的唯一接触远溯自儿童时代……”。至此,我们便可以看出民族志与实验民族志相比较时,突显出的一些特点:
在《远方文化的谜》中,民族志被描述为戴着“面具”的。而实验民族志的发展,无疑对民族志和人类学都有了积极贡献。在实验民族志作者看来,民族志的描述对象受到制度的制约,民族志的写作本身也受各种社会—文化力量的影响。
1、文本上的区别。《西太平洋的航海者》按照传统民族志的写作规范,条理清晰,描述了当地土著生活的方方面面,先从当地的自然地理环境开始描写,再描述这本书的写作重点:库拉贸易。然后围绕库拉贸易展开对土著人的巫术、神话、咒语、造船技术等等的描述。所有的民俗活动都以库拉为纽带联系起来,同时,它们自身也有紧密的联系,如刚才所提的神话与巫术,神话为巫术建立了基础,巫术又把神话世界与现实世界联系起来。而《忧郁的热带》中,我们无法看出这种条理性,它没有清晰的层次,不是像展览馆一样逐一为我们展现土著人的生活文化。《忧郁的热带》以小说的形式展开,作者的回忆,过去民族志者对这里的考察,以及不同文化的对比都在文本中出现,其中还包含了作者在行程中大量的心理描述。
2、语言上的区别。我们可以明显感觉到《西太平洋的航海者》语言严谨,客观性很强,为了表现现实主义民族志所谓的“科学性”,他看见某人做某事时,他们不说“我看见……”而说“某人做了某事”这样会使他们的叙述更加客观。在书的最后,马林诺夫斯基也说,“我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用具体事实展示我的资料,在读者的心中让土著人讲出自己的故事进行他们的交易,从事他们的活动……”。他看来,“养成用他人的眼光去看他们的信仰和价值习惯比什么都重要”。马林诺夫斯基还大量运用专业术语,这样可以显示出专业性,显示出与一般作家的差异。如,“通过社会学的深入研究,我们可以认识他们特有的图腾制度,以及它们的母系结构” 。而在《忧郁的热带》中就没有这样的语言,列维施特劳斯在叙述时倾注了自己大量的主观感情和主观描述。看到某个特殊的文化事项时,作者进行联想,联想到自己的文化背景,联想到自己儿时的经历等。初看起来不像民族志,更像是游记小说。
3、描述文化冲击时的区别。我们知道,民族志作者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进入一个与欧洲文化完全相异的文化圈必定会受到文化冲击,在这个相异的文化中,他会感到悲伤,绝望,失落,感到孤独无助。正如上面提到过的,《忧郁的热带》中有大量关于文化冲击的描述,然而马林诺夫斯基写作时却明显把自身的文化隐匿。他对于看到的土著的奇异文化,即使内心再不解也总是加以赞扬。也就是说在马林诺夫斯基那里,田野日记与民族志被很清晰的分开了,对于自身心态的反应可以在田野日记中表达出来,但绝不可以在民族志中公开。
4、田野作业的区别。在《西太平洋的航海者》中,作者在一开始便交代了田野作业的条件和经验。如何在失败的田野作业方法后汲取经验教训,重新制定规则。这样做就让民族志显出了它们的权威性论断。为了显示这种权威性,马林诺夫斯基在正文中也很少描述田野工作者的经历。而在《忧郁的热带》中,列为斯特劳斯并不注重这些,他也没有在书中明确说出自己田野调查的方法。但在阅读文本时我们便可以知道列维斯特劳斯在马林诺夫斯基奠定的田野作业方法上,自己亲身走进了土著人的社会生活中,他会挑出当地一个土著人作为自己的翻译兼主要报道人,然后进行参与观察,并把他观察到的一一记录下来,他也会描述一些自己在田野作业中的经历感想。马林诺夫斯基在田野作业时采用的整体论方法,在《忧郁的热带》中并没有用到。他描写当地人的经济、生活、社会制度等,但没有一根线把它们串起来,无法明显看到它们的整体性。这也是《忧郁的热带》的文本看起来条理不清晰的原因之一。
除了上述提到的几个方面外,民族志与实验民族志还有很多不同之处。
四、小结
传统民族志确实有着自身的缺陷,那是因为它受到时代的压抑。在马林诺夫斯基到达小岛进行田野时,正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的时刻,或许是一种逃避现实的心理,他觉得描述自己国家的文化相当困难,而描述一个大家从未接触过的土著文化却异常容易。但前提是他必须让读者相信他所描写内容的真实性。因此他一直顾及自己语言描述的准确、严谨、专业,并且一直不给土著人说话的机会,为土著人代言。这样做的结果却是蒙蔽了马林诺夫斯基真实的感受,给我们的印象除了他在一开篇所描述的那些困难,后面当他汲取教训改变路线后就仿佛容易很多。他能够顺利的与土著人交流,土著人也把他当做自己人,他每天都心情顺畅的观察记录每一件事情。看似是这样的,可事实如何呢?1976年,马林诺夫斯基的田野日志正式出版,我们惊讶的发现在《西太平洋的航海者》中描述的作者完全与现实的作者判若两人。他远不是一个人生活在土著之中,而是经常与白人珠宝商,殖民官员在一起;他也远不是那么全心全意地在参与观察,而是呆在帐篷里读小说。他对土著人并不是那么客观,在日志里流露出他的厌恶,并多次使用“黑鬼”一词。
但无论当时的真实情况是什么样的,我们不得不承认马林诺夫斯基的《西太平洋的航海者》文本本身是非常吸引人的,这也奠定了它作为民族志经典的地位,成为了民族志教学中的范本。

【参考书目】:
马林诺夫斯基 《西太平洋的航海者》 华夏出版社
马林诺夫斯基 《文化论》华夏出版社
克洛德 列维施特劳斯 《忧郁的热带》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威廉 A哈维兰 《文化人类学》 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
           詹姆斯 克利福德,乔治 E 马库斯 《写文化》 商务印书馆
           王铭铭 《西方人类学思潮十讲》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夏建中《文化人类学理论学派》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钟敬文 《民俗学概论》上海文艺出版社
高丙中 《民族志的科学范式的奠定及其反思》  《思想战线》2005年第1期第31卷
张文生 《民族学田野调查方法的启示——读<西太平洋的航海者>》《思茅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9年2月第25卷 第1期

(邓文婷:云南大学09级民俗学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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