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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洁芳]谭振山与他的一千零一夜

[杜洁芳]谭振山与他的一千零一夜

谭振山与他的一千零一夜

杜洁芳


2010-4-14   来源:中国文化报



  古阿拉伯萨桑国的山鲁佐德为了免去一死,每天晚上给国王山鲁亚尔讲一个故事,于是有了《一千零一夜》。而在中国,现年85岁的谭振山能讲出1062个故事,被称为“民间故事大王”。

  普查淘出故事王

  上世纪80年代中期,我国开展了全国范围的民间文学普查。1986年,辽宁省基层普查人员、新民县罗家房乡的文化干部李会元在普查过程中发现了谭振山,将他讲述的部分故事进行了采录,并将这一线索报告给新民县(今新民市)的文化部门,谭振山开始引起有关部门及学术界的关注——这个貌不惊人的庄稼把式竟会讲那么多好听的故事!人们惊叹他那故事家的风范:无论多大的场面,无论面对多高级别的领导、多么有名的专家,他讲起故事总是轻松自如,决无半点紧张拘束之态。他讲的故事质朴、优美、清新,动听处举座痴迷,行家叫绝。1987年,辽宁大学教授江帆因工作需要前往新民县,对县文化局上报的数十位故事家进行学术鉴定。其时,新民县数十位故事家会聚一堂,摆开了讲故事的“擂台”。正是在这带有“打擂比武”性质的故事讲赛会上,她认识了谭振山,并被这位故事家所吸引,由此开始了此后对其长达23年的追踪研究。“谭振山的故事贵在口传心记、原汁原味,全国目前还没有发现比谭振山讲故事讲得多的人,他的故事活动及其影响在我国故事家群体中也属罕见。”

  满腹故事何处来

  辽宁省沈阳市西北30公里的城乡结合部有一个太平庄村,隶属于新民市罗家房乡。一说能讲故事的谭振山,方圆十里八村没有不知道的。

  太平庄村的后街有一处整洁的院落,在三儿子住的四间平房的东端接了两小间偏厦子,大约有20平方米,谭振山老两口就住在这里。江帆说:“谭老先生几代人都是在农村生活,故事也都来源于本乡本地。”

  谭振山民间故事最早的启蒙老师是祖母孙氏,她对孙子的启蒙教育是从讲故事开始的。祖母共留给谭振山80多个故事。如今,老人已辞世半个多世纪了,但提起祖母,谭振山仍十分动情:“这些年我听过的故事‘海了’,要说‘土’故事,还是我奶奶讲得好!”受奶奶影响,六七岁的时候,谭振山就对故事着了魔。东北农闲时间长,六七月和整个冬天都没事儿干,除了打牌就只有听故事了。讲故事,图个乐儿。当年村里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偶尔镇上来一个唱二人转的野台班子,那就像过年一样。听奶奶讲故事多了,我也学着给别人讲,他们都夸我讲得好,越夸我越高兴,讲得就越来劲儿。”谭振山提起过去,总是流露出一脸的幸福与兴奋。

  谭福臣是谭振山的三伯父,他读过五六年书,是一位风水先生。谭振山9岁那年,为了躲避“胡子”,家里把他送到伯父家。谭振山的到来,给无子无女的谭福臣带来了精神上的安慰。他十分喜爱这个侄子,一心想把谭振山过继到自己名下,终究未成。谭振山在伯父家住了两年,这期间,谭福臣倾其所有,给谭振山讲述了100多个故事,这些故事大都带有明显的巫卜职业特点及东北地区的民间信仰色彩。

  “瞎话匠”沈斗山是谭振山直系血亲、姻亲以外的一位重要的故事传承人。据谭振山回忆,他11岁时全家搬到鞑子坟,和“瞎话匠”沈斗山同居一院。沈斗山祖上是有钱人家,到他这一辈时,家境衰落下来,但他还是读了很多书。沈斗山年轻时曾参加过科举考试,未中,从此便闲居乡里,教教书,种种地,是谭振山家乡一带少有的“饱学之士”,人称“沈大学生”,讲故事则是他向乡下人炫耀身份、显示学问的重要方式。村里人称他“瞎话匠”,他却从来不讲那些炕头地脑的传统故事,他本人信狐仙,但也很少讲鬼狐精怪故事,他讲的故事大部分是表现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他知道历史上许多帝王将相的传说,如努尔哈赤、乾隆、刘墉等,沈斗山都能成套地讲出关于他们的故事。在他讲给谭振山的近百则故事中,这类故事占了一半。

  除了这些人,还有国生武、张英富、刘万信等十多个人的故事都被谭振山一一记下来。“在走路、坐车当中别人给我讲的故事我都记下来,打小儿学的故事全装在脑袋里,张嘴就来。”就这样一来二去、聚少成多,谭振山目前能讲1062个民间故事了。“喜好这个就能记住,一听就忘不了,有些故事,别人讲得不老道、不生动,我能重新给它编一编、改一改,故事也就越来越生动了。”不过随着年龄的增大,谭振山发现自己对有些故事的记忆没有那么清晰了。江帆认识谭振山20多年,这些年发现他养成一个习惯,在孙子的旧作业本或是烟盒背面写上一些故事的篇目与反映主要情节的语句,谭振山说,把这些“故事眼”记下来就是为了在讲类似的故事时不会混淆。

  最担心无人传承

  谭振山讲故事有一些规矩,概括起来即有“三不讲”:女人在场不讲“荤”故事,若情节中有“荤”,点到为止;小孩在场不讲鬼故事,若情节中有鬼出现时,他总是讲明故事中的鬼是人装的,唯恐吓坏孩子;人多的场合,不讲思想意识不好的故事,这时候,他往往亮出“看家段儿”,专讲那些对听众有道德训诫作用的故事。故事的结局,他因人因地时有变化,但其结果必定符合他崇尚的道德准则。

  如今,谭振山民间故事已入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他本人也被命名为该项目的代表性传承人。他现在担心的,是这些民间故事很有可能失传。他说,如今又是电视、又是电脑、又是游戏,各种娱乐形式多得让人眼花,人们听故事的兴趣已经下降。更重要的是,现在人们追求经济效益,讲故事没人给钱,所以讲来讲去就自消自灭了。谭振山从来没收过徒弟,如今四世同堂,老老少少加在一起有三四十口,但只有四儿子谭文海和孙女谭丽敏还爱讲故事。但是他们也只能讲百八十个故事,比起谭振山的1000多个故事还有很大差距。

  “我的故事要口传啊!记性好的还行,记性不好的我讲一遍、两遍也记不住。我孙女谭丽敏爱讲故事,老说要继承这个东西,但她在沈阳上班,毕竟不是专门搞这个的啊!”孙女能否继承这些故事,谭振山心里没底。他说:“现在孩子忙学业,年轻人忙捞钱,四五十岁往上的人都打麻将去了,讲故事的好光景再也回不来了。上世纪60年代以前,主要是乡亲听我讲故事,80年代以后,主要是外人让我讲故事,现在只能对着录音机、录像机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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