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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野集结号:说出你我那不得不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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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犯忌”为主题,我也凑凑热闹:
  随着一个个东巴驾鹤西归,享有“世界记忆遗产”的东巴古籍一时奇货可居,不少文物贩子也经常到纳西山寨骗取经书;也有些学者在调查时收集了一些经书。我自己也是有这个非份之想,毕竟有件宝贝,既可作文物收藏,也可作研究资料,但一直没有这样的机缘。2003年暑假因要完成硕士论文到丽江塔城调查,调查中与幸遇老东巴和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传承人),因都是纳西人,其侄儿又是我的学生,调查进展很快,访谈了三天,二人相谈甚为投机,临走时他要把家里的五本东巴经书要赠送于我,说他是不久于人世的人了,且经书内容也烂记于心,已经用不着了,送给我会有研究价值。还说一个月前曾算到有个有缘人会来找他的。
就这样把这五本经书拿回来了。回来后收藏在家中书架里。那几天,好几次作梦都是在塔城山上转悠,每次都是进入到一个个从未去过的神秘地方,总是迷路,似乎总隐伏着什么不测。半个月后,在东巴博物馆与一个老东巴相谈,我也没讲此事,访谈到一半时,他突然停住,看了我一会说:你身上有一种东巴身气,是从西边山上带下来的,你可能压不住,不太好!听了我的说明原委后,他说:东巴经书大多是祭祖请神驱鬼的,鬼神附魂在上面,尤其有些仪式做得不彻底,有些孤魂野鬼仍在游荡,只有大东巴才能镇得住。对一般人来说是不太吉利的。还是还回去吧。
回家后复印了原件,把经书委托给东巴村里人送回去了。
此事过去了也就慢慢淡忘了。前年,我遇着一个本族的学者,闲聊中他问我家里有没有东巴古经,我就讲了那个故事。不料他也说到了与我类似的经历。因为他多年从事这方面调查研究,个人收集经书较多。但也是把经书放到家后,家里人身体一直不太好,后来也是一个东巴算出了事因,让他把经书还回去。他有些不舍,把经书从家里转移到另一个地方。也没告诉东巴,后来东巴见到他后,第一句话就是:还是没找到地方,还回去吧!
他大惊,不敢大意,第二天也是委托他人把经书送回去了。
去年三月份,我去参加一个东巴的葬礼,在火化前一天晚上,东巴的徒弟们把经书复印、扫描了以后,全都放到灵柩中,第二天就全部烧掉了。
生活世界中隐藏着一个广阔深邃的神秘世界,这是现代语境下的科学无法征服和诠释的。可能这也是科学的一个范畴,一个无法以现代科学破解的自然、心理、社会客观事实。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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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田野,单从研究者的视角身份来说,总有一大堆层出不穷的理论伺候着:自观他观,自观中的他观,他观中的自观,文化持有者的眼光……
科学、客观、异文化、社会事实,还原……我们认为的文化整体、文化生态在汪洋恣肆的生活世界中总是漏洞百出,挂一漏万。
田野也是另类历史文献,尤其在民间尤甚。情感是田野的维系,感受历史遗脉,感应民众心灵。每个深入田野的研究者,面对触目惊心的贫困,困窘中的坚守,无不背上沉重的历史与现实的心灵包袱,这里有感恩,有还债,有良知,有认同,有愧疚……
但在这个权力与资本通吃一切的现代语境中,学者更多的是无奈与沉痛。至多只能努力逼近真实,记录所谓的真实。仅此而已。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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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人与彝人因源渊关系深厚,除了在语言上同属彝语支外,在文化事象上也有诸多相似性,诸如父子联名制,送魂路线,自然崇拜,时空概念等等。
纳西祭司除了有东巴称呼外,也有“本波”的称呼,且比东巴更为久远。学术界普遍认为“东巴”是藏族苯教融入东巴教后才有的,其义为“智者”。和志武先生对此作过论证:“biug,东巴巫师、祭司,字象人坐形,头戴神冠,口出气以示念经,念经亦称biug,名词兼作动词用。东巴有多种称谓:一为biu bbiug‘本波’,系东巴古称、与藏族苯教之‘本波’、彝族‘毕摩’、哈尼族‘贝玛’、白族‘朵夸薄’等称谓当为同源……五为do bbaq,‘东巴’是民间俗称。”
“本波”意为吟诵者,“本”意为“吟诵”。
但东巴教后期与藏族的苯教、藏传佛教融合后,出现了诸多文化变异。
纳西族文化以东巴文化而著称于世,东巴作为东巴文化的活载体,其命运受到国内外的关注。而随着一个个东巴的远去,这个话题也越发沉重。单单去年一年时间里 ,先继有和丁巴、和占元、习阿牛、和顺等大东巴离开人世,他们留下的话题依然沉重……
习阿牛一直公认为在世东巴中的大师,我与几个阿牛阿普的弟子交流过,都对他的学识、人格敬仰不已,在东巴文化方面的造诣也是博大精深,是在世东巴中的大师级人物,是当之无愧的东巴大师!虽然他的户口册子身上标明的是文盲,但他在东巴文化研究、传承上卓然成就使其名声远扬。阿牛的地位在八十年代就已经奠定,整整二十多年里,大多只把他当作“奇货可居”的对象,照像、录像、访谈、签名,然后发表,播出,炫耀……啧啧,这是东巴大师!他无异于一座活着的博物馆、图书馆,他的离去则意味着一座文化宝库的坍塌,毁灭。
习阿牛家在迪庆藏族自治州,那里政府正在竭力打造藏文化品牌,东巴文化只能是点缀,但作为民族文化,不应该人为设置界限,丽江方面应该有所作为的,但遗憾的是一直没有作为!网上也发过阿牛生活窘迫的报道,也有过加紧抢救文化的建议,但都无济于事。像阿牛阿普这样的大师,如果有关部门能够专门派人跟班传承教授弟子,全程录像记录,尤其是难解经书,东巴舞蹈、东巴绘画等。早十年,则庶可告成大功;早一年也是功德无量。但这样的美好愿望毕竟只是假设。
纳西学研究核心是东巴文化,东巴文化传承主体是东巴,东巴的离世绝来,对纳西学无异于灭顶之灾。这才是当下一些学者构建纳西学的真正危机。虽然现在已经有一批“现代东巴”,他们也能诵读大量东巴经书,主持诸多仪式,但在民间社会威望、信仰程度无法与真正意义上的东巴相提并论,更多意义在于权力与资本之间的充当帮闲与陪衬罢了。
南昌年会,巴莫老师也提到纳西族中出了不少文化精英,从人口比例上看属于佼佼者了。我谈了自己的一些想法:纳西族的文化精英是依现代语境下说的,尤其是以汉文化为参考背景的,真正的民族文化精英——东巴已经死得差不多了,而彝族的毕摩还有大量在世,这是彝族文化的福址所在。
在成都工作的白郎一次到凉山考察,被那里的毕摩数量、受尊崇的文化氛围所震撼。
丽江也是靠后发优势发展起来的,尤其是东巴文化充当了不或或缺的作用。政府也提出了“文化立市”的口号,文化是丽江的灵魂也成为共识。当下的丽江俨然进入一个狂热的“大跃进”时代,“三个世界遗产”、“世界的丽江”尘嚣其上,一片形势大好的表层下民族文化危机已经昭然若揭。
丽江的邻居——小凉山、大凉山如隔岸的世界,依然清寂着,贫困着,但那里仍深藏着一个博大精深的精神世界,洋溢着一个古老民族丰富多彩的文化世界。那是一个蕴涵着无限生机与希望的未来世界。
殷鉴不无也!唐代诗人杜牧在《阿房宫赋》中叹曰: 呜呼!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祝福凉山!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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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东巴经书传承,可能有这样两种情况:家中血缘关系传承者的可以保留经书;如果没有继承者就只能与之火化。现在东巴经书大多收藏在了国内外图书馆、博物馆中。现在好多东巴文化传承中使用的经书也是从这些公共机构复印、抄写而来的。
关于东巴经书收藏现状,目前世界上留存的东巴经书为三万多册。其中一万册左右收藏在美国、德国、英国、法国;有两万册收藏在台湾、南京、北京、昆明、丽江、中甸等地。国外收存东巴经最多的是美国,美国国会图书馆、哈佛大学图书馆、华盛顿大学图书馆等共存有七千八百三十六册。
东巴经流失海外与美籍奥地利学者约瑟夫·洛克有关,民国时期在丽江呆了27年,收集了8000多本东巴经书,大多被美国各图书馆所收购,也有部分流落到西欧,二战后西德第一任总理阿登纳动用国库,从他手里买了2000卷东巴经,现收藏在西柏林国立图书馆。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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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贴几张图片,总是跳出来“无效的图片文件”,前天还送花瓶了呢,今天不知是什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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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习阿牛阿普绘制的回祖魂路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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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阿牛大东巴因其卓越高深的东巴知识,崇高的人格威望,享有“东巴法王”的盛誉,而其户口登记册上“文化程度”赫然写着:文盲!
从这里可以看出不同话语权力语境中的民族文化窘势。


注:图片为白郎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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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送了人情就拿不回来了。俺在这里借瓶献佛而已呵。
王老师的“若即若离”论可谓是经典阐释呵。
中西文化也就是这么一种文化语境。以前的相看两相隔,甚至相害,到当下的相看两相近、相亲,至于相看两不厌、两莫逆,可能还要等以时日。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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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阿牛阿普遗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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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东巴习阿牛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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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巴象形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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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级为IE8.0了。
谢谢提醒!学无止境呵!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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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原帖由 folkman 于 2010-1-16 16:17 发表


如果把喝酒与田野结合得太紧密,大家觉得有点荒唐。但是在实际工作中,田野工作刚刚开始或者结束时,酒场是少不了的,这与特定的地域有一定关系的,如果在南方可能就不存在田野与喝酒的关系了。
此言误也。酒文化是中华民族博大精深之文化也,何以南北地域可分之?
酒逢知己千杯少,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感情深,一口闷……人同此心,天南地北,皆如是焉。
愚在南方,也久在田野闯荡十余年了,与这个酒结下了不解之缘呵。南方少数民族多,酒更是民族交流不可或缺的媒介。现身说法,愚所在地区就有彝族的过门三碗酒,藏族的青稞酒、纳西族的玉龙清,纳西支系摩梭人的苏里玛酒,傈僳族的交杯酒,还有普米族、白族、苗族、壮族、傣族等不可胜数的酒文化,进门就得喝,到了火塘边照样喝,吃饭时更不能少,深夜长聊也是酒作伴。不是知己,喝了见面酒就是一见如故,喝了吃饭酒,就是亲人,喝了一天酒,就是铁杆。喝了就是无所不谈,谈心交心,换心。不喝就是人心隔肚皮,见面不相识,相敬如宾如敌,彼此虚与委蛇的客气中往往是层层设防或步步为营,懿懿然,莫相知。
多少次醉卧火塘边,多少次醉眼朦胧,物我两忘,多少次醉中吐真言,多少次醉里挑灯整理访谈日志……每每忆及田野,总有一股酒气氤氲于感觉中,田野在场感觉也在于此。这种感觉里有真情、有感动,有牵系,有沉淀、升华,也是这种感觉使我在一次次回望田野中,心灵总是充盈着沉实的情愫,也是这种情愫,使我一次次走回田野,亲近田野,融入田野。
不说自己是多伟大的一棵有思想的芦苇,只愿是一株小草,长在这片广袤的田野上,倾听大地深处传来的脉博……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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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好的一个论题,可惜未能续下去呵。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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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励原创,置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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