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南族花環的延伸觀察
徐淳瑄
臺南藝術大學民族音樂學研究所网站
一、 前言
2002年年底的卑南族大獵祭，是我的田野調查處女秀。從剛開始參與大獵祭之前卑南女人的工作，最重要的是在編製迎接凱旋的花環這個過程，對於卑南族有更深一層的認識，以及最後我們每個人頭戴花環迎接凱旋，看到長老們頭上堆砌著親朋好友們獻進的花環時，展現出了體制上的一致性，也產生了本文所要探討的主要問題--花環為現實生活帶來的意義。
（圖一、在凱旋門內的長老們。 攝影者 吳珀元。）
二、 卑南族人
卑南族傳統為母系社會，女人掌管家權、宗族繼承權以及財產繼承權；傳統卑南男人擔任的角色主要是日常戰備和祭司工作。隨著時代遷移，卑南族人與外族和平相處產生文化融合（或是卑南文化被改變？），這些傳統已經產生了某些程度的變化。
以這次田野調查期間大方借出場地供我們使用的高山舞集團長林清美老師家為例。雖是林老師持家，但在日常談話時，林清美老師對於其夫婿洪爸爸的敬重，以及林老師的孩子一律姓洪等生活細節；最明顯的感受是在獵祭凱旋當天，林老師為洪爸爸準備禮服、希望我們視洪爸爸如親人般的為洪爸爸獻花環，不只是為了在凱旋門內的榮耀，而有更多士林清美老師所受的父權觀念教養之深厚的影響，沒有太多女性掌權、繼承家系…等等的卑南傳統出現。。這不僅是卑南傳統的改變，或許也象徵了卑南母系社會的瓦解。
三、 南王村大獵祭
卑南族大獵祭是為卑南族成年禮之後，成年男子上山狩獵的活動。男人在大獵祭除了狩獵之外，包括為當年家有喪事者的除穢儀式。女人們不能上山參與狩獵，在大獵祭期間女人的工作除了一般生活雜事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在迎接男人凱旋前一天完成製作A-BYE、為迎接凱旋下山的家人換穿禮服、以及編製花環在凱旋時為他們佩帶。
這次我們參與台東卑南南王村的大獵祭活動。喬建中老師帶領著男同學和卑南男人們上山打獵，蕭梅老師帶著女同學就跟隨著卑南媽媽們一起工作、學歌。兩組人馬的任務除了大獵祭之外，更重要的是從卑南族的生活了解卑南族的文化。
四、 花環
台灣原住民的特色除了她們鮮豔的服裝外，還有再慶典場合時每個人頭頂上色彩鮮豔的花環。卑南族的花環，以紅白黃三種花色以綠葉烘托，其編織手法嚴密嚴謹，在台灣高山族原住民各族花環中別具特色。
大獵祭用的花環是卑南女人在凱旋前夜編製，花環編製時強調嚴密組織性。編製過程，這次田野調查參與卑南媽媽們編製花環的行列，可以明顯感受卑南女人的堅毅：一個卑南媽媽編製花環不只是給自己家裡上山狩獵的男人，還包括家族的親朋好友，常常一編就是幾十串花，要花費數十小時才能完成的艱鉅任務。
卑南人十分重視佩帶花環的方式。我們在編織時，姆姆們就再三交代、強調白色的花一定要放置在前額中央。但是，白花置於中央的目的除了在視覺美觀上的角度，配合以黑白底色為主的衣飾；亦或有其他重要意義？這是另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
花環編製手法反映出卑南族的社會組織嚴密：編製時，各家族的編製順序略有不同，但是都有順序且要嚴格遵守。但是值得注意的是，無論花環的長短，編製的花數都是單數，在佩帶的時候才能將白花置於前額中央，其餘的花以對稱的方式向外延伸。
材料部分，從前以方便取得的菊花、雞冠花為主要花材。與田姆姆前往台東市區購買花材的時候發現，編製花環時使用的已經不是本土種類的菊花。而且蘭花、滿天星、玫瑰花等進口花材都被大量使用，使用進口素材的花環竟與卑南服裝沒有半點突兀，自然的融合成一體。
五、 從花環看卑南族
編製花環角色由女性擔任。因此我們從「花環」符碼看卑南女性在卑南社會所扮演的角色。
以符號學的角度看台東卑南族（所指）與花環（能指），將花環「符碼」視為一個符號基礎，它不僅只是獻出自己一份心意，花環使用的共時性、體制性以及花環結構，也都象徵著卑南族社會組織的嚴謹。
年祭期間的大獵祭是卑南成年男子的重要活動。大獵祭凱旋時，年輕一輩的人頭戴一花環代表家人們對他的迎接與慰勞，這次編花時高家的三姐說了一句話：「我們這?辛苦地編花環,他們（男人們）回來就隨手掛在籬笆上」。這是反映了年輕一代卑南對於傳統的認知只剩下一項項的習俗？或是從前以來男人們對於女性家人對他們的心意一直不能體會？至今對我們來說是個無解的問題。
（圖二、圖中央蓄鬍者為洪爸爸，圖左為獻花之女性。 攝影者 徐淳瑄。）
長老們頂上花環的數量代表了他們的社會地位和人際關係，這層人際關係的互動仍取決於卑南女人，至今未改變：儀式進行時，由女人為長老們戴上花環，除了代表迎接，花環也是一種代替語言的象徵，用以承認獻花這家族對此長老的敬重。
因此，我們可以看到在凱旋門內的長老們頂上，像是競賽般層疊著花環，花環多者神采飛揚的坐在凱旋門中；而頂上花環數量不足者只能默默的坐在其中，或許是在思考自己的「年資」尚未達到「及格標準」，或許是心中想著自家中人丁不夠旺盛？洪爸爸的頭頂被我們班女同學們一頂又一頂的疊上，好似我們在某種程度上被林老師承認了我們也是他們家的一員，成為洪爸爸家中的「人口」。因此，在凱旋門中可以明顯的見到花環代表了長老在族中的聲望及地位。承認長老地位的角色，由獻花環的角色—女性，主控著她對於長老的認定。林清美老師每年都會準備許多的花環獻給她所敬重和關係好的人，當我們班同學瘋狂的將花環帶在喬老師頭上以表敬重，以及獻給我們自己的客人及朋友（或許我們受到感染，了解花環帶來的意義。），忽視了林老師的人際，讓她在尋找她要獻出的花環時那焦急臉龐，看到了林老師在日常生活重視與族人們相處的縮影呈現。從此看出，花環的符號意義超越語言、代表了更深一層的涵義。
六、 結語
這次的田野調查從這幾天的訪談、活動參與、搭建凱旋門，一直到凱旋時幾乎忘卻此行的任務而投入在祭典氣氛中的情緒。我在參與後最有觸動的，是編製供我們一行十數人和林老師家族使用的花環。這過程需要許多時間，也是最長一段時間與卑南媽媽們的對話及相處，感受到她們對我們的接納及認同。在此之後，對於卑南族人所產生的的感情超越了田野調查的「任務感」，而碰觸到了心靈的深處。
我希望這代表了我們在這些卑南家庭中的角色，超越了一個只是來做調查的「局外人」，而多了幾分參與卑南生活的「局內人」身分。而花環的意義，在抽絲剝繭後，竟帶來的種種學術角度上不同的視野。它不是個微不足道的裝飾成分，而是個導覽的角色，為我們開了一扇通往卑南族的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