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本山“摘牌”之争:二人转本来面貌啥样的?
2009年07月01日 来源:辽宁日报
两件事儿会不会变成一件事儿?
近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专家委员会副主任乌丙安教授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指出:眼下刘老根大舞台演出的节目不是传统的二人转。如果赵本山传承的就是这样的二人转,将有可能被 “摘牌”,被取消传承人的资格。在“刘老根大舞台”火爆进京,小沈阳红遍天下,赵本山弟子们在电视台占据大块时段的情况下,这来自民俗专家的寥寥数语,无疑是在火爆的油锅里泼了一瓢冷水,各种不同观点的碰撞之声瞬时在各个媒体炸响。其实仔细想想,这一争论无非涉及以下问题,其一东北二人转的界定问题?即赵本山的二人转还是不是原来意义上的二人转?其二,就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什么,对“非遗”项目是否可以创新、产业开发、商业利用的问题?这两件事情,共同指向了一个问题,即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二人转如何传承?
东北二人转的本来面貌是怎样的
笔者曾于2006年采访过著名的东北二人转的研究专家、对二人转有30年研究历史的田子馥先生,并在本报有过明确阐述。田子馥认为,东北二人转有三个历史发展时期及特征:第一阶段是传统民间二人转时期。它大约始创于清雍正末年,经过200余年的发展,形成了完整丰富的唱腔——“九腔十八调”,有丰富的剧目200到300个,艺人形成了多种流派。传统二人转是双线结构,既有情节线又重视俗艺线。第二阶段是专业二人转时期。 1953年前,民间二人转纳入了政府文化建设中。此时的二人转,“说唱靠作家打本子,唱腔靠音乐家打谱子,舞台行动靠导演摆位子”,此阶段的二人转完全隐没了俗艺线,大大发展了情节线。专业二人转只是传统民间二人转的一个变体。第三阶段是当代民间二人转时期。上世纪80年代中期,传统民间二人转与城市大众文化相结合,占据了城市小剧场。它完全颠覆了专业二人转的模式,继承了老一代民间艺人的演艺传统,又拆解了传统规范,演员模仿和借鉴当代流行艺术形式,又将其二人转化,这一时期大大发展了二人转双线结构中的俗艺线,成为传统民间二人转的又一个变体。由此可以看到,赵本山及其弟子们所演出的二人转是传统民间二人转适应当下市场演出形式的一个变体。
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什么
非物质文化遗产这个词语和概念,来源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倡导的保护世界文化遗产工作的部署和会议文件,它的提出是人们通过深刻反思工业化、现代化建设对人类文化造成的影响后的结果。其定义是“指来自某一文化社区的全部创作,这些创作以传统为依据、由某一群体或一些个体所表达并被认为是符合社区期望的作为其文化和社会特性的表达形式;准则和价值通过模仿或其他方式口头相传。它的形式包括:语言、口头文学、音乐、舞蹈、游戏、竞技、神话、礼仪、风俗习惯、手工艺、建筑术及其他艺术。除此之外,还包括传统形式的传播和信息。 ”由此可知,非物质遗产就是原来的民间创作的定义。而在此次争论中,有人也提出,“非遗”的保护是动态的文化环境中的保护,因此其创新发展是无可厚非的。其实,乌丙安并未否定二人转的创新,他所指出的问题是:在市场开发中对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统二人转和当下商业演出中的二人转的不加区别。 “非遗”项目的保护初衷是要传承人沿袭传统,将过去留下的财富传承下去,其保护的基本原则在其本真性。 “非遗”项目可以合理利用,但要在“非遗”保护机制下进行。正如乌丙安教授在接受采访中指出的,作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昆曲也在创新走市场,但其在演出之前是将传统昆曲和创新昆曲的区别告诉给观众的,并会在市场化演出之前按照昆曲的原汁原味表演一两个真正的昆曲折子戏。其后,再表演经过创新的昆曲。而当下的二人转演出市场,又有多少人能分清什么是传统二人转,什么是变体二人转呢?
非物质文化遗产怎样保护?怎样传承?
一直到现在,“摘牌”之争似乎是一场意气之争,无论是挺“赵”还是挺“乌”,一方面是市场决定论的意识形态起作用,另一方面则是民族文化危机感在起作用。
与物质文化遗产是保护可以看得见摸得着的“有形之物”的状况有所不同,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不仅是有形的载体,还有附着在这些载体上的历史文化信息。因此,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传承最大的难题就是:在产生这种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最初的生存土壤已经消失的今天,如何保存这种历史文化样态。打个不完全恰当的比喻,这就像在今天保护失去生存环境的稀有物种,你要给它划一块原生态的保护区,要让它自然地繁育下一代,一直生存下去,让后代人知道它、看到它。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就是需要这样的活态保护,让后代人知道我们的历史上曾有过的文化样态,从而像保护物种的多样性一样保护文化的多样性。因此在这样的活态保护过程里,保护传承人、拥有更多的传承人是重要的因素,因为在许多非物质文化遗产过去那种口传心授的传承模式下,一旦失去传承人,那代代相传的活态文化基因也会随之消散。而如今许多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困境就是那单传的文化传承人的老去。
此前,本报曾报道过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民间故事大王谭振山的情况,他今年85岁了,年事已高,而唯一愿望是出本自己的故事全集,以便让自己的1000多个故事能够传下去——听到这,谁不为之唏嘘!遗产的活态传承,不仅仅需要文化氛围,更需要政府以及社会各方面的大力扶持!
全球化的语境下,文化多样性正在全球的各个角落里迅速地丧失,这就是为什么会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动因,这是一个全球性的问题,正在现代化路上的中国更深切地感受到了这种震荡。
2003年10月17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通过了《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公约》认为,各个群体和团体随着其所处环境、与自然界的相互关系和历史条件的变化不断使代代相传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得到“创新”。由此可知,非物质文化遗产在强调本真传承的同时也需要不断创新以保持活力。用有形之物来比喻,我想那就应该是像培育黑郁金香一样,是新品种,但还是郁金香。而能不能把老虎培育创新成狮虎兽、能否把保护的熊猫培育创新成狗熊,则自不待言。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二人转也同样需要在不同的历史文化环境中创新发展,但如何创新是一个更复杂的问题。赵本山及其弟子们所表演的被市场所认可的二人转是继专业二人转之后创新发展的又一种形式,但这种创新形式是黑郁金香还是狮虎兽则正是这次“摘牌”之争的关键所在。
“摘牌”之争,隐含了一个重要命题,即资本对文化资源选择的问题。赵本山的二人转,无疑是以利润为目的、以市场为导向,对二人转进行了一次资源遴选,提取了具有市场卖点的符号,衍生为娱乐文化生产。
真正值得人们关注的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活态保护,是否过于理想化?从文化传承意义上说,或许赵本山的“二人转”传承方式不是最理想的,但也不失为一种方式,特别是当我们面对着文化记忆不断丧失、遗产活态保护日渐艰难的现实时。
活态保护是一件事,利用保护是一件事,两件事最后会不会成为一件事?
□本报记者/许维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