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佾

直尺　　北门校之44
　　
　　
　　彭卫东家过道很深，后门直通大河，正处于黄家滩斜对门。他喜欢书画，听得周恒星提及他父亲老三届中有三才子称谓，特别喜欢钻研山水花鸟画。我们糊毕顶棚，草草在黄家滩里清洗，彭卫东妈妈在过道样小屋内摆上小方桌，炒豆腐炒豆芽炒豆渣油榨黄豆，还有一盆鸡蛋汤，粗瓷黑釉盆晃得你眼花。沿河道踩着鹅卵石，满眼白点在河滩上，如黑夜里撒下的星星，到周恒星家时，天快黑了。可惜，建造二楼的家属住宅里，客厅高桌上陈列着周恒星父亲的画作，水粉调色盘画架边，站立着惊喜的我们，这就是国画么？没有一幅是彭卫东喜欢的。兴致不高的他喝毕茶，彭卫东回家了。
　　他爱好的，是规范齐整的工艺美术吧？每次做作业时，先拿出直尺来，厚约两毫米木直尺，按在作业本上，如同镇尺样让纸更平整光滑了。有一段时间直尺失踪了，他在教室里骂骂咧咧地，好几天看谁都不顺眼，嘴一撅，眼一横，俩眼仁瞪着经拌到他同学，无论是身体轻轻的砬一下或走过他座位时声音大一点，总是一句抽风啊。还嘴的同学，那一定是直尺的不言而借者了，他回应还嘴的同学是心虚胆怯，把直尺弄丢了吧，所以总是在他这儿找事，好说一声对不起？不必了，彭卫东说，三分钱一根直尺，二分钱两块三角板，玻璃塑料的都行，先还我东西？拿过我的三角板，按住作业本，钢笔就在三角板棱线上划动，转换一行时，字迹的底部形成一条线，点捺撇勾不论，在下面都是直直地一划了。
　　按着直尺在作业本上写字，成为习惯后，班上竟然形成一阵风，男生女生都向他看齐，老师布置作业后，就把一把直尺或三角板，轻轻地按在作业本上，然后再书写题目和答案。文字类的还好一点，底端地笔划被切齐，没有圆润柔和的弧度与变化，只是平平直直的一横。英语数学作业，符号字母图形，猛一看似乎很美观，其实是在直尺下变得机械呆板了。翻开作业的老师，由欣喜到麻木再厌烦，那些线格，字格，一层层划分着他们的视线，一本是这样，换一本还是这样，再拿起一本呢，依然是这样。英语老师开始课堂上点名，彭卫东带了坏头，为什么不好好学习写字，一笔一划地交待清楚，把字写端正呢？非要把字切成一格一格的？斧劈刀削样的让人看着不舒服？一位又一位老师在课堂上，连续地批评了他，马上立即改正啊，嗯，听清楚没有？很多同学的尺子三角板悄悄地收起了，只有一个人依然故我，坚持他那别致地追求。
　　那段时间里，彭卫东写的字，也如直尺样，细粗均匀，轻重均衡，笔划长短几乎看不出差别来，无论是横平竖直捺撇弯勾，都如直尺比着刻度写出一样，方方正正，规规整整，如列队方阵等待检阅。徐老师把作业本摊在彭卫东坐位上，说，国庆时天安门前的军队，也不过如此咧，想想十几年前我们大串联到北京，来自全国各地的红卫兵们就是这一行行字，纵横交错而纹丝不杂乱地，走过主席眼前咧。那是被人操纵身不由已后的狂热，不是自己的本性，所以短暂而迷糊。过了那一阵就失去了，不能保持坚持住的。语文不仅仅是整齐与规范，还有特色与个性呀，你的书写有了前者，可是缺乏后者，那也只是一堆泥石吧。王氏父子书法的典故，儿子写字父亲抢笔难撼时，才说稍稍入门，父亲在儿子问询练习成就时，在太字下面加一点后，母亲说儿子有一点像父亲的字了的评价，而父亲也是观山赏海描云雾画风雨后，杂取众家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哟。学习规范后放弃规范，掌握规则后突破规则，才是真正的自己的特色。
　　那把直尺，按在作业本有多长时间？风一点点变凉，空中散发出干燥的冷冽，齐整规范的书写习惯，在听写英语单词时，在上台演板时，在大门口黑板报抄写报纸文章时，没有跟按住时一样的了，彭卫东在别人提醒时恍然大悟。
　　讲台上那张桌子，老式的橱柜，三口抽屉歪歪扭扭的推紧，下面是大大的肚子，粉笔头黑板擦作业本，偶尔在堆积不下时，被推进这个肚子里。这里有一把直尺咧，一位同学在发作业本时，伸手抓起肚子角落木尺，高声在教室里叫喊。
　　就是那把直尺，彭卫东的，同学都悄悄地低语着。彭卫东忘记了尺子，正用毛笔在废旧的作业本上比划着，如同电视节目里大书法家，凝神结思于桌前，久久呆立如铁铸。
　　我们很喜欢这些字，彭卫东在课桌上书写的毛笔字，浓墨如泼字形盘旋纸上时，有点像画，淡墨枯墨涩笔如冷凝住了笔，似乎冬天没化开的墨锭强力书写。杂乱无章中有些齐整规范的模样，他还用木块刻一印章，随手用上。
　　
　　

　　北门校之一　　入学
　　北门校之二　　典礼　
　　北门校之三　　寝室　
　　北门校之四　　同桌　
　　北门校之五　　弹壳
　　北门校之六　　竹人　
　　北门校之七　　电视　
　　北门校之八　　故事　
　　北门校之九　　北坡
　　北门校之十　　堰渠
　　北门校之11　　暑假
　　北门校之12　　校长　
　　北门校之13　　武林
　　北门校之14　　第一
　　北门校之15　　晨练　
　　北门校之16　　出走　
　　北门校之17　　双基
　　北门校之18　　跛足
　　北门校之19　　地主
　　北门校之20　　挤油
　　北门校之21　　社员
　　北门校之22　　飞帽
　　北门校之23　　蝴蝶
　　北门校之24　　脚印
　　北门校之25　　赛事　
　　北门校之26　　拳头　　
　　北门校之27　　借书
　　北门校之28　　链枪
　　北门校之29　　贼意
　　北门校之30　　弹弓
　　北门校之31　　桥下
　　北门校之32　　两分
　　北门校之33　　夜色
　　北门校之34　　大水　
　　北门校之35　　钓鱼
　　北门校之36　　小抄　
　　北门校之37　　溜级　
　　北门校之38　　挑土
　　北门校之39　　代数
　　北门校之40　　古今
　　北门校之41　　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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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门校之43　　西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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