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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晓琴]东方学研究中的权力话语及运作机制

[许晓琴]东方学研究中的权力话语及运作机制

东方学研究中的权力话语及运作机制

——爱德华·赛义德的《东方学》(上)


许晓琴

  
新华网 2010年10月20日 08:45:12  来源: 中国社会科学报  




    产生于18世纪的西方所谓“东方学”或“东方研究”不仅包括了西方对东方在学术上带有倾向的研究,而且包括了西方在客观世界、政治和社会生活、文学作品中对东方所持的根深蒂固的偏见,赛义德对东方学研究历史进行了具有深远意义的重述和批判,认为东方学中的东方只不过是人为建构的实体,是民族幻想、学术想象和权力运作的结果。

    爱德华·赛义德(Edward W.Said,1935—2003),美国著名的文学和文化批评家,一位享有国际声誉的巴勒斯坦裔学者,当今世界最具影响力的后殖民理论家、文学与文化批评家之一。赛义德著述颇丰,兴趣广泛,其研究涉猎文学、历史、哲学、音乐等多个领域,他的著述、思想、极具人格魅力的公共知识分子形象,尤其是他的政治参与和学术表现备受世界关注。在赛义德众多的著述中,《东方学》(Orientalism,1978)是公认的最具影响力和代表性的著作之一,被视为当代帝国研究的标志性著作。

    《东方学》关注的是诸如人类学、语文学等现代学科和知识体系与欧洲帝国——大英帝国以及法国——的殖民扩张之间的密切联系,其研究视角具有广泛的历史性及“现世”特征。在《东方学》中,赛义德不仅考察学术著作,也考察文学作品、新闻报道、政论、游记、宗教和语言学著作等。赛义德审视了自萨西、赫南以来的东方学家研究埃及、阿拉伯、穆斯林等地的东方学著作以及福楼拜、奈瓦尔、夏多布里昂等作家描写亚洲和美洲殖民地的作品,考察了从18世纪中期至当时为止西方对于东方的概念和表述的演进,梳理了西方世界中关于“东方”的话语表述,分析了“东方学”作为一种现代知识体系其中所包含的各种权力关系,揭示了隐含在传统“东方学研究”中的权力话语及其运作机制,向传统的东方学发起挑战,赛义德不仅把它作为“一种学术研究学科”,更主要的是作为“一种思维方式”、“一种权力话语方式”来进行解读研究。

    产生于18世纪的西方所谓“东方学”或“东方研究”不仅包括了西方对东方在学术上带有倾向的研究,而且包括了西方在客观世界、政治和社会生活、文学作品中对东方所持的根深蒂固的偏见,赛义德对东方学研究的历史进行了具有深远意义的重述和批判,认为东方学中的东方只不过是人为建构的实体,是民族幻想、学术想象和权力运作的结果。

    被建构的理论和实践体系

    在《东方学》中,赛义德考察了从1798年拿破仑入侵埃及到当代西方学者、作家、机构是如何对东方进行认知、想象和建构的,并对他们将东方视为神秘、落后和野蛮的“他者”进行了批判。此外,赛义德认为“Orientalism”(东方学)指涉彼此相互关联的三种含义:首先,是指学术研究学科,一种知识体系,即“东方学”。他指出:“最易于为人所接受的是其作为学术研究的一个学科的含义,这一称谓的确仍然应用于许多学术机构中。任何教授东方、书写东方或研究东方的人——不管是人类学家、社会学家、历史学家还是语言学家,无论面对的是具体的还是一般的问题——都是‘东方学家’,他或她所做的事情就是‘东方学’。”赛义德分析说,“在17世纪和18世纪之交,东方已经确定无疑地显示出其语言的悠久历史——比希伯来圣经语言的谱系更早。这一发现首先是由一群欧洲人做出的,然后传递到其他学者,并在印欧语言学这一新学科中被保存下来。于是,一门从语言学的角度考察东方的强大的新学科诞生了,伴随着这一学科的诞生,正如福柯在《事物的秩序》(The Order of Things,1966)中所表明的,科学研究的整个相关网络被建立起来”。赛义德指出,“在东方知识这一总标题下,在18世纪晚期开始形成的欧洲对东方的霸权这把大伞的荫庇下,一个复杂的东方被呈现出来:它在学院中被研究,在博物馆中供展览,被殖民当局重建,在有关人类学和宇宙的人类学、生物学、语言学、种族、历史的论题中得到理论表述,被用作与发展、进化、文化个性、民族或宗教特征等有关的经济、社会理论的例证”。贝克福德、拜伦、歌德和雨果在他们的作品中以同样的方式重新构造了东方。

    《东方学》是一种福柯式的知识考古学研究,赛义德对东方学研究中语文学学科生成的历史背景给予了充分的展示和详尽的分析。他的研究对象是18世纪和19世纪欧洲的东方学家,他们通过掌握如梵文、阿拉伯文等东方语言,搜集有关东方的文字素材,为欧洲建构了一整套有关东方文明的系统知识,并以此来确立欧洲人的“他者”和欧洲文明的边界。因此,赛义德坚定地认为东方学是欧洲人到达自我身份认同的认识论渠道。东方学家偏执地认为,“东方学家与东方人之间的差异是,前者书写后者,而后者则被前者所书写。对后者来说,其假定的角色是被动接受;对前者而言,则是观察、研究等权力”。简言之,就是“一个作者和一个被书写的对象”。赛义德一针见血地指出,“东方学是一套被人为创造出来的理论和实践体系”,在各种各样的西方著作中呈现出来的东方,并不是作为一种历史存在的东方的真实再现,在东方学家的东方研究中,“东方被表述为僵化停滞、一成不变,需要别人对其加以考察,甚至需要别人提供有关自身的知识”的这样一种形象符号。

    西方中心主义的文化构想

    赛义德认为,东方学也是一种思维方式,即“东方主义”。它是一种类似于“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本质主义的、二元对立式的、狭隘的思维方式,它以东西方在本体论和认识论意义上的区分为基础。“有大量的作家,其中包括诗人、小说家、哲学家、政治理论家、经济学家以及帝国的行政官员,接受了这一东方/西方的区分,并将其作为建构与东方、东方的人民、习俗、‘心性’和命运等有关的理论、诗歌、小说、社会分析和政治论说的出发点。”在他们的笔下,“东方被描述为一种供人评判的东西(如同在法庭上一样),一种供人研究和描写的东西(如同在教学大纲中一样),一种起惩戒作用的东西(如同在学校或监狱中一样),一种起图标作用的东西(如同在动物学教科书中一样)”。不仅东方被本质化、定型化,而且东方人也被非人化为无个性的抽象概念了。正是这种本质主义的思维方式限制了东方学家的视野,并且强化了他们的傲慢和偏见:东方不仅是一个地理概念,更是一个性质概念。东方文化、政治和社会历史的所有时期都仅被视作对西方的被动响应,西方是东方人所有行动的目击者和审判者。赛义德强调,这个东方是在东西方对立的思维模式下,以西方为中心而投射出来的产物,是西方人的一种文化构想和话语实践。

    (许晓琴 单位:乐山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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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学研究中的权力话语及运作机制——爱德华·赛义德的《东方学》(下)

从本质上说,东方学(东方主义)是西方世界认识东方的一种认识体系,是与西方殖民主义和帝国主义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西方关于东方的话语形式,是处于强势地位的西方对处于弱势的东方加以长期主宰、重构和话语权威压迫的方式。

许晓琴

另外,东方学还是一种权力话语方式,是通过与政治、文化、道德、知识等权力的交换而形成的话语方式。赛义德指出,“我们可以将东方学描述为通过做出与东方有关的陈述,对有关东方的观点进行权威裁断,对东方进行描述、教授、殖民、统治等方式来处理东方的一种机制。简言之,将东方学视为西方用以控制、重建和君临东方的一种方式。”东方学作为一种话语方式,在学术机制、词汇、意象、正统信念甚至殖民体制和殖民风格等方面都有着不可忽视的基础。赛义德认为,“西方的意识、知识、科学控制着最遥远的东方地域以及最细微的东方要素。”因此,东方学中出现的东方是由许多表述组成的一个系统,而“这些表述受制于将东方带进西方学术、西方意识,以后又带进西方帝国之中的一整套力量”。这些关于东方的“知识”不仅使西方人产生了一种虚妄的文化优越感,更使殖民主义者的“权力”得以合法化。在赛义德看来,东方学“自身乃某些政治力量和政治活动的产物”,建立在政治、文化甚至宗教基础之上的东西关系的本质是一种强弱关系,东方主义是一种强加于东方之上的政治学说,是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的一个组成部分。“它是地域政治意识向美学、经济学、社会学、历史学和哲学文本的一种分配;它不仅是对基本的地域划分,而且是以整个利益体系的一种精心谋划——它通过学术发现、语言重构、心理分析、自然描述或社会描述将这些利益体系创造出来,并且使其得以维持下去。”从本质上说,东方学(东方主义)是西方世界认识东方的一种认识体系,是与西方殖民主义和帝国主义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西方关于东方的话语形式,是处于强势地位的西方对处于弱势的东方加以长期主宰、重构和话语权威压迫的方式。

《东方学》是对西方文化霸权的一种批判性研究,赛义德对西方殖民扩张以来的理论建构进行了深刻分析和揭示,开启了后殖民理论的研究领域,成为后殖民主义的一个理论开端,作为理论家和批评家的赛义德也由此确立了自己的学术地位与声望。与此同时,赛义德也为我们提供了一种以话语批判和文化政治批评为主要特征的批评样式——后殖民批评,《东方学》成为后殖民批评的经典著作。后殖民理论研究学者瓦莱丽·肯尼迪(Valerie Kennedy)在其著作《萨义德》中对《东方学》给予高度评价,认为《东方学》是“一部划时代的著作,它不仅以新政治化和新历史化解读个体文本的形式变革了英语和比较文学研究,而且开启了后殖民主义研究的先河”。

在《东方学》中,赛义德考察了欧美东方学的产生与帝国主义扩张之间的内在关系,探讨了帝国主义是如何以话语想象构想出所谓的东方形象。从帝国主义时代以来,西方人就固执地相信西方代表的是文明与自由、进步与发展,而东方则是蒙昧与专制、停滞与落后的代名词。在西方人的文化与地理认知中,东方向来是一个异化的空间,成为西方“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等心理需求的物化空间形态”。赛义德赋予东方学(东方主义)以多种含义,东方主义是一种强加于东方之上的政治学说,是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的一个组成部分,东方主义所表述的是一种西方世界对于东方世界的强权关系、支配关系和霸权关系。在他看来,大量东方学著作呈现出来的东方,是西方人为了确认“自我”而构建起来的“他者”。赛义德尖锐指出,“东方的贫弱只是验证西方强大神话的工具,与西方对立的东方文化视角的设定,是一种文化霸权的产物,是对西方理性文化的补充。在西方话语看来,东方充满原始的神秘色彩,这正是西方人所没有的、所感兴趣的。于是,这种扭曲被肢解的‘想象性东方’,成为验证西方自身的‘他者’,并将一种‘虚构的东方’形象反过来强加于东方,使东方纳入西方中心的权力结构,从而完成文化语言上被殖民的过程”。毫无疑问,作为一门学科、一种思维方式和一种权力话语方式的东方学,伴随着赛义德《东方学》的出版而被赋予了后殖民批评的崭新内涵。

(作者单位:乐山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

文章出处:中国社会科学报 发布时间:2010-10-26 11:5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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