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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捷]历史从人的“堕落” 开始

[梁捷]历史从人的“堕落” 开始

历史从人的“堕落” 开始
梁捷





《维柯:反现代的创生》
[美]马克·里拉 著
张小勇 译
新星出版社
2008年5月



 柯勒律治赞扬过,巴尔扎克嘲弄过,陀斯妥耶夫斯基在狱中求读过,马克思论及过,克罗齐私淑过,文艺复兴造反者的行囊中珍藏过,被伯林置于反现代性的核心,被朱光潜迟暮之年奋力翻译,被刘小枫认为古今之争枢纽的人,就是维柯。
    《维柯:反现代的创生》一书是芝加哥大学政治哲学教授马克·里拉教授的成名作,此书将维柯置于一个宏大的思想背景之中,研究路数深受以塞亚·伯林的影响,新意创见层出不穷。现在正是研究维柯的好时候。本书译者张小勇博士是维柯专家,此前翻译过《维柯论人文教育》和《论意大利最古老的智慧》,为我们研读维柯本人思想提供了两个重要文本。刘小枫、陈少明主编“经典与解释”丛书中今年也推出《维柯与古今之争》,收入大量对理解维柯与后代思想家颇为有益的研究文章。
    说说个人体验。阅读朱光潜译《新科学》对我而言是一次糟糕的体验,因为早已脱离1980年代“人学”、“人道主义”的话语背景,我很难把维柯与现代诗学或者美学有机联系起来。维柯固然说过,最初的历史必然是诗性的历史,诗人们必然是各民族最初的历史家,可是维柯感受的诗性似乎并不等同于我们现代的诗性,过去的诗人也不是现代的诗人。直到后来读了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影印本《新科学》的序言,从历史学的角度梳理一遍新科学,令人豁然开朗,才有了继续阅读维柯《新科学》以及这本《维柯:反现代的创生》的冲动。
    而伯林的《维柯和赫尔德》至今还没有全译本,不过《反潮流》一书已经收录了“科学与人文学科的分离”、“维柯的知识观”、“维柯和启蒙运动的理想”这几篇文章,大致反映了伯林对维柯的看法。《伯林谈话录》中,伯林也谈及维柯对他的极大影响。
    总得来看,我们不能认为维柯已在西方获得足够多的重视。比如施特劳斯编《政治哲学史》和最近重译萨拜因《政治学说史》中都没有维柯的地位,近年来也没有更多关于维柯的专著涌现。当然Donald Phillip Verene和Leon Pompa等学者多年来坚持研究维柯,他们的工作值得推荐。
    众所周知,马克思曾经三次引用维柯。一次是致信恩格斯,一次是致信拉塞尔,最著名的一次则出现在《资本论》的一个脚注之中:“达尔文注意到自然工艺史,即注意到在动植物的生活中作为生产工具的动植物器官是怎样形成的。社会人的生产器官的形成史,即每一个特殊社会组织的物质基础的形成史,难道不值得同样注重吗?而且,这样一部历史不是更容易写出来吗?因为,如维柯所说的那样,人类史同自然史的区别在于,人类史是我们自己创造的,而自然史不是我们自己创造的。工艺学会揭示出人对自然的能动关系,人的生活的直接生产过程,以及人的社会生活条件和由此产生的精神观念的直接生产过程。”
    这段话明确地阐述了维柯的verum-factum(真理即成事)原则,把人的劳动、人创造的历史置于最高位置。从此以后,关于维柯和马克思的对比研究络绎不绝。1980年代,Giogio Tagliacozzo编辑过一册《维柯与马克思》,汇集了当时学者对这两人的比较思考,值得一读。
    维柯的自然法思想、人文主义思想、神学形而上学思想、语言、科学等思想都应该联系起来研究,与后世的海德格尔、尼采等也不无相通之处。最令我感慨的是他的历史哲学。他说,人的堕落先是语言的幼稚贫乏;其次是心灵纷扰纠缠于各种意见;最后是精神为各种邪恶所玷污。所以维柯认为那种对未来充满好奇、对无知深感羞耻的心理,本身就是一种心灵上的堕落。人的心灵、精神和语言“堕落”之后,真正的历史开始了。


文章出处:中国社会科学院报 2008-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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