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父居制度使得女性婚后不得不离开自己原来熟悉的生活环境,去面临一个新的日常交往群体,了解并适应新的关系网络。在亲属认知上,她一度成为一个边缘人的角色。当她们回到出生地时,会发现本来心理上、情感上非常亲近的人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在娘家,她往往被视为“客”,在兄嫂、弟媳面前说话不再那么随便了,在情感上父母认为她是人家的人了,是“出姓的人”;而在婆家,她被视为“外人”。人们一般认为“新娶的媳妇妨三年”(注7),这实际上反映出丈夫家族的人对新娶进门的新娘抱有防范的态度,并没有在心理上完全接受她,认为她还没有完全成为自己家的人,是有危险性的外人。这种两边都不被认同的处境,往往使女性在婚后产生一定的失落感,产生情绪紧张和心理压力。这种紧张和压力需要等到她生育以后才能缓解。
刚到婆家的一段时间之内,习俗上允许她可以回娘家,比如“叫对月”。这可以调节她在婆家的陌生感造成的心理紧张。但是由于从夫居的习俗,她大多数时间必须呆在婆家,因此仍然会渐渐地与丈夫的本家(实际上此时也已经是她自己的本家了)、邻居家的婶子大娘逐渐熟悉起来,她的关系网络成了Margery Wolf 所说的“女人社区”。女人社区主要由邻居组成,不但帮助缓解她的家庭内部矛盾,更能维护她的社会地位。(注8)她的小姊妹团的姊妹,除非是娘家村上的,也只能在“正月十六好日子,家家都叫亲妮子”的时候偶尔能够见上一面,外村的几乎终生难以碰面,更不要说亲密联系了。
小姊妹团在她的日常生活中的位置与作用,由女人社区进行了补充与替代。大门口,井台上,夏日的树荫下,冬天的暖阳里,纳鞋底的时候,补衣裳的时候,总之只要有女人聚集的场合,就有家长里短在飞快地流动。与公婆的矛盾,对某位姻亲的不满,孩子哭闹不止的痛苦,家里的学生学习不好,请大家为儿子说个媳妇等等许多的琐事,或许根本不是琐事,而是一个农村女性可能更看重的事情,就是在她的女人社区里进行传递的。无论是喜悦的共享,还是痛苦的分担,或者是经验的传递,女人社区代替了小姊妹团,在女性的日常生活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这种作用,不管是她的丈夫还是她的娘家抑或婆家,都无法发挥出来。
在正月初七敬火神时,女人社区也或多或少地显示了出来。村民敬火神,往往按片进行敬拜,磕头、烧香以后,女人们靠墙站着聊会儿天。这个片几乎是和女人社区重合的。女人社区和正月初一已婚妇女拜年的团体不同,后者是在家族之内,按照房分、辈分来组合的一个团体。这个拜年的女性团体,与某位姻亲(注9)死后去哭人(注10)的团体基本相同。目前来看,同姓群体居住分散,与女人社区很难重叠,因此二者总是有着或大或小的差异。
那些招赘的女性,因为本人的居住地点没有发生变化,因此或多或少能够维持原有的一系列关系,包括本家、姻亲、小姊妹团。其丈夫俗称是“倒插门的”,他的本家关系并没有改变。虽然不与本家居住在一起了,但在他以及本家的心目中,仍然具有同一宗族的关系。红山峪村的段修美和齐村的周霞,虽然不是招赘婚,但是由于齐村的社会经济条件优越,二人结婚后搬迁到齐村居住。周霞婚前的社会关系得到了基本的维持,不能不说与居住方式的改变有很大的关系。
了解了女性的社会关系,我们再来看男性。红山峪村的男性,主要的关系网络是本家和姻亲。他的本家婚前婚后没有任何变化,但是随着他的结婚,将增加岳父岳母、大舅哥小舅子以及两乔等姻亲。他的异姓关系主要是拜把子,又称仁兄弟,也有同事和朋友。仁兄弟可能是同村的,但更多是邻村或者更远村落的。拜把子实际上在姻亲关系之外帮助村民建立并加强了超村界联系。拜把子也许是从小到大的伙伴,也许是关系好的同学或者同事。一般是八个人,如果八个人中间有同姓,(注11)则不论辈分,爷爷、孙子一样拜。拜把子关系比朋友关系更亲密,结拜兄弟相互之间负有的义务更接近于宗族成员之间的义务。结拜兄弟之间相互称呼“兄弟”。村民认为这种“兄弟”比朋友可靠,在遇到苦难的时候,“兄弟”必须互相帮助,否则就违背了结拜的誓言,将很轻易地导致人们对他的反面评价。相比之下,人们对朋友的期望值就要低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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