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能做什么?我们是否应该做些什么?
令人振奋的是,一些传统已经开始复兴。这使我想起了自己的一位巴伐利亚亲戚。我的祖母以前常常自己制作黄油。他的一个儿子,即我的叔叔,有一天把她的黄油搅拌器扔了。我叔叔的儿子,即我的表兄,重新买了搅拌器并用它郑重其事地搅拌黄油(必须承认,他只是偶尔这么做)!下文举出三个关于复兴的例子,我想应该足够了。
在哈萨克斯坦,史诗艺人业已绝迹。对最后一位传统史诗艺人的录音时间是在20世纪中叶。但是一位名叫阿勒玛什·阿勒玛托夫(Almas Almatov)的哈萨克音乐爱好者同时也是音乐演奏者(他通过声音和冬不拉进行演述)在哈萨克斯坦的克孜勒奥尔达(Qyzyl Orda)开办了一家音乐学校,专门训练年轻歌手。他们从书本上学习文本,从传统中和录音里习得演唱风格。最近,这些年轻歌手已经录制了两套让人印象深刻的CD,一套所录的是哈萨克史诗《克孜吉别克》(Qyz Jibek),另一套所录的是哈萨克版的《阿勒帕米斯》(Alpamysh)。这是第一个例子。
第二个例子是关于来自卡拉卡尔帕克斯坦的一位年轻史诗歌手吉绕(jyrau)的。他的父亲贾克斯勒克·斯里姆别托(Jaqsylyq Syrymbetov)是一位传统歌手,但却从未真正完全掌握史诗演唱的艺术。这就是说,他跟随大师级歌手的训练并未完成,他也从未接受过师傅的祝福。他凭着出版演述文本和手写笔记来保持对史诗的记忆。20世纪90年代,他在法律上遇到些麻烦,其职业生涯就此终结。最后一位纯粹的传统史诗歌手朱玛拜·巴扎诺夫(Jumabay Bazarov)逝世于2006年。在卡拉卡尔帕克斯坦,史诗歌手的传统艺术几乎走向终点。但一些年轻的阔布孜(qobyz,一种古老的提琴,在史诗歌手演述时进行伴奏)演奏者并不接受这一现实,贾克斯勒克·斯里姆别托夫生于1976年的儿子巴克别尔干·斯利姆别托夫(Baqbergen Syrymbetov)就是其中之一。我们很难评价像巴克别尔干这样的史诗歌手的演唱艺术。一方面,就其所受的训练和曲库的习得方式看,他们并非传统歌手;另一方面,他们用传统方式进行演述,很可能已将脑中所记的内容烂熟于胸,进而变为自己在演述中进行创编时所用的风格。
最后,我想举一个关于雅库特口头史诗传统的例子。西伯利亚东北部实在可以称得上是一块儿偏远之地。但即使是在这样的地方,现代化的脚步仍未被阻挡,不管是在俄罗斯帝国时期,还是在苏联时期及苏联解体之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拟订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推动了此地对雅库特口头史诗的建档和保存,加强了人们对于雅库特史诗遗产珍贵性的认识。
我们显然应该采取一些措施,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及非遗项目为我们实现这一目提供了可能性。收集和建档是现代学界在口头史诗领域的重要目标,特别是当我们还有史诗可收集的时候。这一工作已被巧妙地建构到针对“格萨(斯)尔史诗传统”(该项目已于2009年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的九年行动计划中。相似的工作也在对其他传统的保护中得以开展,但确实有更多传统应该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非遗名录。
我只想对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名录补充一点意见。名录中收入某个传统之时就已经显示了对该传统的支持。但一些民族音乐学家也对此表示了自己的担忧:过分强调传统中的某个因素,就会导致该传统中其他因素的消失。这当然不应该发生。因此我们需要对名录的这种支持抱有审慎的态度,而这类话题仍然对学理性的介入非常敏感。
交流、合作和互助是另一保护世界口头史诗遗产的重要途径。本着这一宗旨,史诗协会于1999年在吉尔吉斯斯坦的比什凯克成立,会员遍布亚美尼亚、中国、德国、伊朗、蒙古、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土库曼斯坦、土耳其、乌兹别克斯坦(卡拉卡尔帕克斯坦)以及俄罗斯联邦(俄国、巴什科尔托斯坦、哈卡斯、鞑靼斯坦和雅库特)。鉴于种种原因,该协会在成立8年后的2007年停止了活动,正值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资助的一个柯尔克孜史诗歌手培训项目画上句号之时。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举措。对当今学者而言,最耳熟能详的恐怕就是由约翰·弗里(John Miles Foley)创建的学术期刊《口头传统》(Oral Tradition),其凭借可免费阅览的电子版已成为包括史诗研究在内的口头诗歌研究领域的重要交流渠道。我们无疑可以编制一份长长的有关口头史诗研究的网络资源清单,其中包括从各处获得的视频资源。众所周知,人文领域的学者并不像其在自然科学领域的同行那样善于团队协作。我们都喜欢自己的研究、自己的专著和资源、自己的电脑,或许还有自己的办公室(如果我们确实有的话),也喜欢偶尔和同事聊上一聊。我们基本不在实验室工作,因而我们的研究成果常常是个人工作的结晶,有时需要一些外界帮助,或许还需要一两个项目合作者。当然,terakki(进步)已经触及人文领域,比起几十年前,如今学者间的协作更为频繁。所以,虽然我喜欢浪漫主义者,但我却不愿为人文领域的学术勾画一幅浪漫却过时的图景。我想提醒大家的是,交流互通、在有价值的项目上团结协作是非常重要的。口头史诗确实值得我们关注。
本文译自卡尔·赖希尔(Karl Reichl)教授于2012年11月17日在“中国社会科学论坛(2012·文学)-史诗研究国际峰会:多样性、创造性及可持续性”发表的论文:“Oral Epics Today:Death,Survival,and Change”。赖希尔教授欣然同意并授权《贵州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在国内首发该文的中文版。此外,本文涉及中亚诸多族群的史诗传统,在专名翻译中得到了阿地里·居玛吐尔地研究员的帮助,在此申谢。
(原文刊载于《贵州民族大学学报》2015年第5期;注释及参考文献见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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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张世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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