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干河滩的传说》这样叙述: 干河滩过去是一块肥沃的良田,良田附近都是茂密的原始森林,泉水遍地流淌,山花漫山,生活在这里的老百姓安逸悠闲自在。这里有一人家一直行善做好事,大家取一外号叫做“花花帽”。这一家人除了种地之外,还上山砍柴来维持生计。那个时候,在干河滩的南面叫做崔家峡的峡口有一“白马泉”,白马泉里有一匹很白的神马。每年春夏之交,雪白的神马就到庄稼地里来吃庄稼。很奇怪,神马就吃穷人的庄稼,凡是被神马啃过的庄稼苗以后长得更加茂盛。这让巴阳坤( 财主) 很生气,他派自己的手下人射杀神马,神马受伤后留着血进入神泉里了。后来“花花帽”把一束中草药放到泉水里。那天深夜,又闪电又刮风,随后大雨如注,地动山摇,终于山洪暴发,淹没了整个村庄,人畜无一幸免,但是只有这个外号叫“花花帽”的人家没有遭受水灾,安然无恙。那次水灾之后,这块富饶美丽的地方就 变 成 了 乱 石 滩,后 来 人 们 称 其 为“干 河滩”。[5]( P·72 - 73)
上述具有幻想记忆的文本,其价值主要体现在“幻想”二字。幻想具有创造想像的特殊功能,是由个人愿望或者社会需求而引起的一种旨在面对未来的想像。据口述文本显示,“保安族初到大河家时这里还是一片杂草丛生的荒芜地”。但是,保安族还是对这片土地赋予了美好的想象,尤其对“水草丰美”之地的失而复得具有高度一致的叙事价值取向,即失去或获取皆取决于人的道德品质。
在民间的幻想故事中,经常会出现一些超经验的东西,这种物品具有某一种神奇的魔力,或者变出财宝,或者能够预测未来,或者能够抵御灾难。故事情节一般会围绕着魔物的出现和使用而一步一步展开,这样就能构成民间幻想故事的一种特殊的叙事话语,也就是魔物话语。既然是魔物,那就要有禁忌,换句话说,魔物的使用是不能随意的,要有各种限制。如果触犯了禁忌,灾难就会到来。因此,怎么使用魔物就引导着故事情节的延伸走向和故事的基本叙述结构; 同时,“魔物”类话语在民间也具有鲜明的道德研判功能和积极倡导优良道德传统的意义。[6]
上述四则民间叙事中虽然没有具体的“魔物”,但是有共同的叙事结构模式: 过去“水草丰美”→后来失去→祈求“神灵”,失而复得。其中第一、二则没有交代失去原因,第三则“孩子们进池游泳,妇女们池边洗衣服,还往里面乱倒脏物,污了池水。使池里的龙王很伤心,决定把家搬到别的地方去”。第四则是一个巴阳坤( 财主) ,他派手下人射杀神马,神马受伤流着血跑到神泉里面。
怎么使用魔物会引导着故事情节的延伸走向和故事的基本叙述结构,在上述故事中,虽然没有魔物,但是具有“神灵”意义的意象依然存在。第一则女娲,“请求女娲神补天安地,拯求万民”; 第二则阿訇,“一个阿訇被大伙推选为首领”在五眼泉边念经,“倾刻之间大雨如注,禾苗和万物都得救”; 第三则龙王,在天池边祭拜龙王,“果然不过三日,肖红坪大雨倾盆,万木返青,人畜得救”; 第四则“神马”,这则故事有些特殊,“神马”遭暗算后,心善的“花花帽”救治神马,最后山洪暴发,淹没了整个村庄,人畜无一幸免,但是只有这个外号叫“花花帽”的人家没有遭受水灾,安然无恙。那次水灾之后,这块富饶美丽的地方就变成了乱石滩,后来人们称其为“干河滩”。
上述“幻想记忆”实际是借用“神灵”的手笔摹写人世间善良、憎恶及贪婪,告诫人们过分贪图财物会导致自我毁灭,从中也透示出保安族的道德倾向。保安族将族群追求“水草丰美”之地的现实诉求,非常巧妙地移植到“神灵”话语叙事中,为之抹上一层民间宗教色彩,既具有了原本没有的威慑力量,也为族群空间转移后的“随遇而安”奠定了思想基础。
三、“创伤经历”与幻想记忆
上述四则具有“幻想记忆”的文学文本主要探讨的是族群对“物”的认识和态度,反复强调过分贪图财物会导致自我毁灭。但是族群在争取资源的时候,不仅有对“物”的态度,更重要的还有对人的态度,尤其面对不同族群。保安族的“创伤经历”即由于族群之间的不和谐而导致,因此,族群关系也是民间叙事关注的重点。
学界对历史实践的阅读有多种方法,其中有一种叫做救赎式阅读( Redemptive Reading) 。它与解构主义相反,它在于通过解释对意义进行救赎( redemption) ,将阅读变成解释的有机组成部分。救赎式阅读导致的是对过去的投射式处理,这样复原的意义是我们当下渴望的意义,无论是历史人物还是其他事件都可以被我们用来作为传播当前价值观念的工具。把历史建构成“有意义的故事”是救赎式阅读的普遍模式,这种研究的目的是努力探索过去经历的意义,并且以此来验证今日的愿望和价值观念。
和文本历史阅读方法相比,口述历史往往在民间传承人讲述传播过程中就完成了“救赎式阅读”,即将历史建构为“有意义的故事”,而且这种故事的指向是当今人的愿望和价值观。
保安族“有意义的故事”是具有“创伤经历”的社会文本和具有“幻想记忆”的文学文本的结合。其中“经历”是一个复杂的概念,当“经历”和“创伤”勾连起来的时候,这种“经历”是人们不愿意面对或回忆的( 例如大屠杀幸存者或强奸案受害人的经历等) 。但是这些经历又是挥之不去的记忆,藉此建构或书写的文本,在某些语境中具有特别的意义,尤其对防止类似经历或创伤重现具有重要警示作用。
《保安腰刀的传说》、《神泉》和《三邻舍》等是“创伤经历”与幻想记忆二者结合形成的保安族“有意义故事”的代表作。
A.《保安腰刀的传说》: 很久以前,据老人们说我们居住的地方有三个庄廓,分别叫保安庄、上庄和下庄。三个庄廓里分别住着汉族人、藏族人、保安族人和土族。由于保安族人最早来到这里,人口也比较多,所以这三个庄廓就统一叫做“保安三庄”。几个民族的人喝着一条河里流淌的水,吃的是一块地里长出来的粮食,大家和睦相处,就像一家子人一样过日子。有一年刚开春,下庄廓名叫开吉尔的保安族小伙子,因为家里生活困难,想把自己家里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一把“什样锦”腰刀带到保安城当铺里,先当点青稞糊口,等秋收后再去赎回来。这天开吉尔带着“什样锦”腰刀来到城里正好碰上了田财主,田财主看到这把刀心生诡计,耍赖说这把刀是他家前些年丢失的那一把刀。为此发生了一场冲突,冲突的结果是: 田财主切断保安三庄的水,不让三庄的老百姓活命。善良的保安族人为了不连累其他民族的乡亲,把保安三庄和自己的草场送给他们,同时把保安人祖传的保安腰刀也赠送给大家,告别保安城放弃故土走向他乡异地。[7]( P·67 - 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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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陈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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