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陶成局

中国近代工业第一砖“江南机器局”砖

老陶/文

砖，是用于垒砌墙体、铺设地面等用途的建筑材料。中国砖的生产、使用历史悠久，砖的品种多样，用途广泛。中国最早的砖出现于奴隶社会的末期和封建社会的初期。从战国时期的建筑遗址中，已发现条砖、方砖和栏杆砖，品种繁多。砖的兴盛和真正大量使用开始于秦朝。秦始皇统一中国后，烧制和应用了大量的各种砖品，用于宫殿和其它建筑。公元前214年， 秦始皇为防御北方的匈奴南侵，动用大量人力物力，使用砖石建造了举世闻名的万里长城。
古代的砖是手工模压制作的。中国最早的机制砖出现在晚清洋务运动时期，洋务运动实现了中国砖品生产从手工制造转入机器生产的开始，唐山生产出了中国最早的各种机制砖品，品种有建筑砖、工程砖、盖面砖、铺道砖、铺地砖、耐火砖等。
        笔者收藏到一块“江南机器局”机制耐火砖，长约22厘米，宽约11厘米，厚约5.5厘米，正面有“江南机器局”的模印字样。此砖曾经使用过，砖角等处有些破损，砖体经高温锻烧成古铜色，百年老砖尽显历史沧桑。
        这块“江南机器局”砖是唐山老砖收藏爱好者窦先生在市区某拆迁工地发现购得并转让与笔者的。唐山发现“江南机器局”砖，不禁使人把晚清洋务运动中的“江南机器局”和“开平矿务局”联系在一起。
        清朝末年，洋务运动的代表人物李鸿章提出：“中国欲自强，则莫如学习外国利器；欲学习外国利器，则莫如觅制器之器”。 晚清政府洋务派意识到惟有引进西方近代军事、科技和思想文化，才能强国福民，并以此来挽救摇摇欲坠的清王朝。
        1865年9月20日，时任两江总督的李鸿章上书慈禧太后和同治皇帝，请求开办“机器制造一事”，同治皇帝于1865年9月29日批准李鸿章《置办江南机器制造总局奏折》，允许李鸿章开办工厂造船造枪，李鸿章随即在上海虹口买下美国商人旗记铁厂，又将上海和苏州两个炮厂并入，建立江南机器制造总局，又名江南制造局、江南机器局、上海机器局，是江南造船厂前身。江南机器局初期设有机器厂、洋枪楼、汽炉(锅炉)厂、铸造厂、轮船厂等。占地70余亩。后来又相继建成炮弹厂、水雷厂、炼钢厂、栗色火药厂、无烟火药厂等。该局以生产枪炮子弹为主，辅之以修造船舰，并附设翻译馆、机械学校，培养技术人员，翻译与军事、工程有关的书籍，还有史志和政法方面的书籍。江南机器局被李鸿章称之为“为各省制造最大之厂”。
江南机器局成立后，清政府先后开办了金陵机器局、福州船政局、天津机器局、轮船招商局、开平矿务局等企业。从此，拉开中国近代工业创建和发展的序幕。
洋务运动后期，清政府为适应各种官办企业对煤炭的需求，时任直隶总督、北洋大臣的李鸿章，于1876年指派清福建候补道，上海轮船招商局总办唐廷枢勘察开平煤铁情形。1877年，拟订了招股章程十二条，集资八十万两白银，确定官督商办，采用“西法”采煤。1878年7月24日经李鸿章批准，成立了我国第一家股份制煤矿企业开平矿务局(开滦矿务局前身)，1878年10月2日开平矿务局总办唐廷枢协同洋矿师巴尔带领机司匠工，在唐山乔屯西南部打钻探煤，钻得煤槽六层，开始确定井位，开凿一、二号井，建立了开平矿务局唐山矿，并引进了当时国外先进的采矿设备和管理方法，聘请了大批国内外优秀的工程技术人员来矿工作，1881年，我国大陆第一座现代化煤井（唐山矿一号井）建成并出煤。
开平矿务局唐山矿，是中国大陆上第一个用机械开凿、西法开采成功的矿井。在当时，上海颇具影响力的杂志《益闻录》曾这样记载唐山矿一号井的情况：“唐山向有煤井一所，井口在街前，井深６０余丈。井上设有货轮机器……按此井之坚牢，出煤之多，速而省工，诚中国第一佳矿也”。
人们常说，洋务运动两大成就，是南江南，北开滦，指的就是南方的中国最大之厂“江南机器局”和北方的中国第一佳矿“开平矿务局”。
笔者从1956年12月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牟安世著《洋务运动》一书中引用李鸿章对开平矿务局与机器制造各局之间的关系的论述中了解到“直到1881年(光绪七年)开平矿务局经全用西法开采煤矿的结果，每日出煤至“五六百吨之多，……除运往要口，分供各局及中外轮船之用，并可兼顾内地民间日用”；十余年后，开采量增加，每日“可出煤一二千吨”。在质量方面，开平矿务局“煤质之佳，甲于他处，南北洋兵轮招商局船所用，大半取于此。”“从此中国兵商轮船及机器制造各局用煤，不致运购于外洋。一旦有事，庶不为敌所把持；亦可免利源之外泄。富强之甚，此为嚆矢。……今则成效确有可观，转瞬运煤销售，实足与轮船招商机器织造各局相为表里。开煤既旺，则炼铁可以渐图；开平局务振兴，则他省人才亦必闻风兴起。似于大局，关系非浅。”由此可见，开平矿务局在中国近代工业发展的重要地位。
开平矿务局建矿需要大量的耐火砖和高强度建筑砖(缸砖)，初期由陶成局包制。开平矿务局在建矿的同时，引进国外先进的制砖机器设备，开设砖窑烧制砖品自用，首开中国机制砖品生产的先河。《开滦史签》一书中，任荣会老师“旧开滦的多种经营”一文记载：“到1900年左右，开平矿务局在唐山矿、林西均建有砖厂，全局共有砖窑17座，年产砖60万块。1912年，开平、滦州两公司联合成立开滦矿务总局后，原有唐山、林西两矿砖厂已不能满足矿山和市场的需要，为此，开滦与启新洋灰公司磋商，于1917年达成永租启新洋灰马家沟砖窑的合同，在此基础上于1925年扩建了马家沟砖厂。扩建后连同租用的旧砖厂共有大穹形窑8座，每窑容3.4万块砖；小穹形窑3座，每窑容1.65万块砖；煤气窑2座，每窑容2.43万块砖。上述三种砖窑可烧制标准砖和特形耐火砖、铺地砖及上等建筑砖。”
《上海钢铁工业志》有这样的记载：“耐火材料是钢铁生产不可缺少的辅助材料之一。清光绪年间，官办江南制造局炼钢厂所用的耐火材料从国外进口。辛亥革命后，和兴钢厂开始使用国内开平煤矿公司生产的耐火砖。民国14年(1925年)，泰山砖瓦股份第二厂(今上海耐火材料厂前身) 开始生产耐火砖，但质量较差，只能供一些轧钢厂的灶式加热炉使用。民国28年(1939年)，由日商开设的上海窑业株式会社(今上海第二耐火材料厂前身)生产袖砖、漏斗砖、水口砖，供炼钢厂浇注钢锭用。抗日战争胜利后，由于国民政府发动内战，致使南北交通中断，影响到上海耐火材料的来源。官商合办的上海钢铁第三厂，于民国37年(1948年)建起容量为300吨的矽砖窑，生产矽砖(耐火砖)供当时的上海3座平炉(炼钢炉)修炉之用”。
《上海钢铁工业志》中所提到的“开平煤矿公司”就是开滦煤矿的前身。1912年前后，上海本地企业尚不能生产钢铁生产所需的耐火砖。辛亥革命后，由于清王朝的灭亡，国外耐火材料进口受阻，开滦生产的耐火砖等耐火材料及各种砖品开始销往上海以及南方各地。
开滦砖品老广告对耐火砖是这样描述的：“本局所出火砖火土(耐火砖、耐火土)，用途甚多，如建设水管锅炉，悬立之拱门；玻璃工厂通风熔铁炉、热通风炉、重热熔铁炉；煤气厂及化学工业之类皆得适用，除各种普通火砖，在造砖厂存有大宗现货外，其它任何特别火砖敝局皆可按图定做，敝局火砖火土分为三等成色。”(标点为作者加注)。开滦生产的砖品是采用唐山出产的优质火泥等造砖原料以及当时最新式的制砖机及砖窑生产烧制，故其质量超群。开滦砖品除耐火砖外，开滦还生产建筑用的各种缸砖，其中包括工程砖、外墙盖面砖，道路用的铺道砖、铺地砖等。开滦砖品不但坚固耐用，并且有多种颜色，其中有金黄色、咖啡色、红棕色等，非常美观漂亮。
开滦砖品以优良的品质，良好的信誉赢得了广大用户，许多南方的洋行和商家纷纷经销开滦砖品。根据开滦博物馆研究员任荣会老师提供的一份上世纪二十年代开滦矿务总局《开滦砖》说明书中了解到，开滦砖品在香港、广州、汉口、福州等四处由天祥洋行；在宁波、南京、镇江、九江、芜湖等五处由开滦售品处；汕头由顺泰洋行；厦门由和记洋行。除在国内各大城市设有处外，还在日本、高丽(朝鲜)、菲律宾、爪哇、香港等国家和地区设有处，开滦砖品大量出口国外。上海海关大楼及电车道、天津开滦矿务总局大楼以及香港政府、九龙码头等建筑广泛使用开滦砖品。
        对“江南机器局”砖的研究过程中，笔者也有许多新发现。网友“天津老砖”是一位老砖收藏爱好者，在网上发布了许多老砖的图片，其中大部分是唐山开滦、德盛窑业厂、新明瓷厂出产的砖品。网友“天津老砖”收藏的老砖中，有一块带有模印“机器局”字样的耐火砖，据称此砖在天津发现有三块。除“天津老砖”收藏的这块外，天津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交通学院和天津吕祖堂各收藏一块，非常珍贵。(吕祖堂始建于清康熙五十八年，原是供奉仙人吕洞宾的道观，后辟为天津义和团纪念馆)
网友“天津老砖”收藏上传的带有“机器局”字样的耐火砖图片非常清晰，对比笔者收藏的“江南机器局”砖，它们的外观、质地、模印字体非常相似，应是同一窑场所出产。唐山发现的“江南机器局”砖和天津发现的“机器局”砖与开滦生产的砖品有明显的不同。笔者收藏有开滦早期的带有模印“CALCO”商标字样的耐火砖以及其它砖品上百块，它们与上述两种机器局砖从质地上有明显地不同。“CALCO”砖质地细腻、规整，反映出开滦砖品的高品质。“江南机器局”砖与“机器局”质地粗糙，与开滦“CALCO”砖有明显区别。可以肯定的说“江南机器局”砖和“机器局”与“CALCO”砖不是同一窑场所出产，也就是说“江南机器局”砖和“机器局”不是开滦生产的。同时，它们也不可能是唐山以外的窑场所出产，因为江南机器局所在地上海当时还没有能力生产这种工业用耐火砖。天津机器局在1900年八国联年入侵时被毁，由此可以确定天津发现的“机器局”砖是在1900年以前出产的。由此推断“江南机器局”砖也是在1900年以前出产的。
“江南机器局”砖和“机器局”砖是唐山那家窑场出产的？笔者考证认为它们出自唐山第一家陶瓷作坊“陶成局”。史料记载：陶成局是最早为开平煤矿(开滦煤矿前身)提供建矿用砖的窑场，并且为天津北洋机器局大沽造船厂提供砖品。据河北省唐山市文史资料委员会编写的唐山文史资料精选《唐山百年纪事》第一卷中《新明瓷厂》一文记述：“陶成局明清以来，有数百年历史，所有制瓷方法墨守成规，极少改进。至清光绪四年(1878年)开办开平矿务局时，因开凿矿井需用强度良好的缸砖，曾聘该厂厂主之先辈秦履安设计烧造。秦履安借鉴烧制缸盆的材料、技术与烧成温度烧出矿井用缸砖。以后又在古冶、林西等处分设缸砖厂，由秦履安之子秦鹤良等经理此事，产品质量越来越好，其后及自行设厂制造缸砖、缸管，供应天津北洋机器局大沽造船所，曾得到前清大臣李鸿章的特奖。”由此得知，陶成局生产的各种工业用砖品是借鉴烧制缸盆的材料和技术生产的。“江南机器局”砖和“机器局”砖质地粗糙似大缸，与史料记载完全吻合，可以确认“江南机器局”砖和“机器局”砖是陶成局生产的砖品。光绪年间，江南机器局耐火砖及其它砖品除从国外进口外，还在陶成局有所定制。
陶成局出品的“江南机器局”砖，是中国最早生产的耐火砖，是洋务运动南北工业文化交流和发展的历史见证，堪称中国近代工业第一砖。目前只发现笔者收藏的这一块，极为珍贵。
唐山作为中国近代工业的摇篮，早期生产的带有各种商标和各种标记的砖品是研究中国近代工业发展的珍贵历史文物。如今，唐山、天津、秦皇岛等地有众多学者专家和收藏家在收藏研究唐山砖品，开滦博物馆、唐山博物馆、秦皇岛博物馆等文博机构都收藏陈列有唐山早期生产的各种砖品。唐山砖品作为中国近代工业发展史上特有的产物，是唐山具有代表性的中国工业文化遗产之一，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唐山砖品的历史文化价值将会更加突显出来。

老陶成局

“江南机器局”砖

老陶成局

本文入选2012年第4期《唐山社会科学》杂志

英古阿格

老陶成局

引用:

原帖由 英古阿格 于 2013-4-17 17:29 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