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柿子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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柿子红了

那是刻进名字里的眷恋——
柿子红了。父亲在梯子顶头,母亲在地上,我在梯子中间的横档上。父亲折了一枝,传到我手里,我再往下伸,传给母亲……小时候,挂玉米,也是母亲在地上,整好了三五个玉米棒子,往上递给我,我高高地伸着胳膊,递给父亲,三五个,三五个,玉米棒子一把一把,就成串挂在墙上了……时光哗哗流转,我还站在这个位子——梯子中间的格挡上。
树枝上挂着篮子,长在低处的,父亲一个个摘了,放在篮子;那些高处够不到的,就连枝一起折了。两个老人路过,驻足,仰头,指着树顶,对着父亲喊:折!那朝天长的枝枝杈杈,都要折哩!不折就朝天长疯了,把那折了,底下那些就长旺了,越折越旺哩!父亲的脸忽晃忽晃,在苍灰的枝桠与火红的柿子之间,熠熠生辉:那就是的,八爷,你自己拿,多拿些,拿回去给娃伙吃——老人们摆手,连连摇头:不要不要,我屋那两树,还没人卸呢,吃不了那么多……说着,转身走了。
那些朝天长的枝枝杈杈,咔嚓——咔嚓——断了,父亲说:去年,还没来得及卸柿子哩,下了一场雪,柿子全冻青了,一冬上,都没吃一个好柿子。今年,咱就老早卸……我拍着手喊:下了雪,那柿子树肯定可好看了!父亲说:那好看么。那晚下了一夜雪,第二天太阳出来了,我叫你妈出来看,那红柿子上捂了一层白雪,那好看的啊,我跟你妈说,你看这风景多好……哎——你别说,这卸柿子还不是轻松活儿,你人在树上要稳住,不乱晃,还要能够着这树尖尖上的柿子……
母亲说:那时卸柿子,都拿个竹竿打哩,树下立着几个人,把床单撑开接着……我想起来,青青他们老屋院里有几棵好高的柿子树,每年卸柿子就是一场盛会,柿子掉下来,落在撑开的床单上,有的掉在地上,碎了,我们就跑过去捡……那些树上结的是帽扣儿柿子——八角帽子的样儿,拳头大小。现在,怎么不见那种帽扣儿柿子了?父亲说:那柿子不好吃,过去那帽扣儿柿子好吃,现在那柿子不好吃了,没人吃那柿子了……
邻家年轻的婆婆过来,看看我手里提着的树枝,再看看树上,啧啧咂嘴:你说,那贼老鸹眼睛咋那么尖,那树上柿子刚一软,那贼老鸹就啄烂了,软一个,啄一个,这树上烂了的,都是贼老鸹啄的……我细细一看,果然,每一枝上都有几个是烂了的,只剩了个空壳把儿。母亲接过来:哎——你刚说对了,那些鸟儿,雀儿,老鸹,天天在这树顶上旋着哩,就等柿子软哩,看软了就来吃……
摘下来的柿子,连枝的都挂在屋里墙上——白墙上衬着柿子,好看;一个一个的,都摆开了晾在屋顶上,盖上玉米叶子,慢慢变熟……
还有,树上要留几个柿子——看树。母亲说,不然,明年树就不结果子了。留几个,给树,给鸟儿雀儿老鸹,给冬天。
冬天来了,村子里寂静而荒凉。那些树,都脱尽了叶子,安然沉睡。傍晚时,家家烧炕,烟雾缭绕里,弥漫着焦味儿,还有秸秆的甜味儿,我静静地走着,忽见几点幽暗的红色,哦,那是留下来的柿子,那是柿子树。
多想,变成我的名字,做一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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