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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开新生词汇背后的文化落差

揭开新生词汇背后的文化落差

  揭开新生词汇背后的文化落差

  记者 钟哲 实习记者 唐红丽



  “烘培鸡”、“水蒸气”、“3688”……这些让人不知所云的“新词汇”,如今在年轻人中大行其道。基于社会发展和社会交流的需要,在全世界范围内,每年都有大量的新生词汇出现。据商务印书馆副总编辑周洪波介绍,英语每年吸收的新词汇有800多个,法语1600多个,俄语在1985—2000年间每年吸收新词汇2300多个。而汉语近20多年来每年吸收新词汇在1000个左右,这个数字还不包括没有被纳入官方统计的部分。

  这些新词汇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了哪些影响?不规范的新词汇是否应该得到整治?新词汇又反映了怎样的社会背景,体现了人们在思维方式上怎样的变化?带着这些问题,记者走访了多位专家,以期揭开新词汇背后的社会文化根源。

  新词汇=火星文?

  最近,北京的王女士正和她上高一的儿子晓彬闹别扭。王女士说:“家里包饺子,儿子一个也不吃,还说‘偶稀饭KPM,酱紫,偶一会和同学去外面米西’;我让他背英语,他头都不抬地说‘惨绿,偶再看一个烘培鸡,千万8147’。”宋女士干瞪眼听不懂,晓彬还嗤嗤地笑。为此,王女士不止一次地训斥儿子好好说话,母子俩因此也生了不少气。

  晓彬解释道:“‘稀饭’是‘喜欢’;‘KPM’是肯德基、比萨饼和麦当劳的合称;‘酱紫’就是‘这样子’;‘烘培鸡’是英文‘homepage’(主页);‘8147’就是‘不要生气’嘛!”在晓彬的日记中,听不懂自己说话的妈妈是既“LT”(老土),又“DC”(独裁)的。

  这些妈妈们不知所云而孩子们却张口即来的词儿就是近些年广泛流行的“火星文”。这些词汇花样繁多,构成复杂,有的是由方言改编,如“母代”就是南京话中的“没得”;有的来自外语,如“high”指“兴奋”,“大丈夫”来自日语,表示“没问题”;有的是以汉语拼音简写来指代,夹杂在汉字中有一种醒目的效果,给人带来视觉上的冲击,如“MP”=“没品”,“PF”=“佩服”,“rpwt”=“人品问题”等。

  由于这些词汇在组词和发音上的反常规性,像妈妈王女士和儿子晓彬之间这种因“代际文化隔膜”而产生的沟通难题并不少见。初中生刘畅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我在家和爸爸妈妈说话总是得解释来解释去!本来就不爱和他们说话,现在感觉越来越有隔阂。”

  刘畅的同学肖可在跟记者聊天时表达了同样的感受:“我说‘菜鸟’,本来是‘新手’的意思,可爸妈教训我不能骂人;我说‘我晕’,他们就会摸我的头,以为我发烧了;我说爸爸真‘大虾’,是夸他厉害,可他会赶紧把腰板直起来,以为我在批评他驼背……父母经常误解,跟他们说话很没劲。”

  而肖可同时也说,如果不知道这些词,网上好多帖子就看不懂,网络图书也会变成“天书”,自己可能就会被时代淘汰。

  青少年口中时常蹦出的新词不仅让父母摸不着头脑,老师们也是“头晕五”得很。在武汉某重点中学任高中二年级班主任的冯署告诉记者,学生们有时在周记中也会使用这些“火星文”。比如为了表示自己很伤心,学生们会写“555”(哭)或者“3688”(撒哟拉拉)等。“刚开始真是看得云山雾罩,后来问了他们才知道是怎么回事。而且学生们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表达方式,纠正几次都失败了”,冯老师苦笑着对记者说。

  排斥还是接纳?

  青少年思想活跃,喜欢标新立异,而新兴词汇的前卫性、自由性、丰富性刚好为他们提供了彰显个性的机会。然而,这些正在被青少年广泛使用的词汇和超常规的语法也给传统的文化教育带来了不可忽视的负面影响。一位中学老师在采访中告诉记者,她所教的两个班50多个孩子中没有一个人看完了中国古典四大名著,但说起网络小说却能如数家珍。

  一位语言学专家也认为,如果再放任地让“火星文”攻城掠地,破坏现代汉语的规范性,估计再过十年、二十年,我们面对母语也会产生陌生感。一些学者甚至担忧传统文化如何在满口都是“汗”与“蛋白质”的这一代得以传承。

  与一些老师和专家的担忧相反,学生们却认为事情没有那么严重。在采访中,也有部分老师表示了对新兴词汇的包容和肯定。北京某重点中学语文老师高雅培说:“新兴流行词语虽然对学习没什么根本上的帮助,可这些语言对缓解孩子的压力有好处,开开玩笑也无伤大雅。与学生讲话时恰到好处地‘借用’一些流行语,会使自己在与学生交流时很有‘群众基础’。”

  周洪波说:“新词语的大量涌现,是一个民族语言充满活力的表现,是语言生活生机勃勃的表现。汉语本身就是不断变化的,新词语用过了、用冒了并不可怕,语言僵化、呆板才是最可怕的。因此,我们要善用新词语,善待新词语。”

  中国语言学会原常务理事、北京语言学会副会长许嘉璐说:“规范并不能阻止语言的发展演变和出现一些奇怪的语言现象,当然也不能保证出现的新词新语新说法人人都懂得。不进行规范和过分强调规范都不行。要相信语言在自身发展中有很强的自我清洗排污的能力。”

  首都师范大学哲学系教授陈嘉映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每个时代都不断有新词出现,语言文字的变化既反映了也影响着大大小小时代的精神方式。网络时代新词的特点是,更新得快,跟时事联系得紧,更适应于老百姓的理解力。不过,说它正面负面,意思都不大。”

  教育专家也指出:“虽然长期使用‘零语值’话语和‘无厘头’格式的不规范词语,会对青少年的正规书面表达能力产生负面影响,但完全采取‘堵’的方式是不现实的。只要加以引导,告诉他们应该注意使用场合,在作文中尽量引导孩子使用规范的书面语言。此外,要加强培养孩子对传统文学作品的审美兴趣,以转移他们对网络文化的注意力,这才是合宜之计。”

  时代印记与语言镜像

  青少年青睐的“火星文”只是近年来大量兴起的新词语的缩影。伴随着社会的发展,层出不穷、花样繁多的新词语充斥于人们生活的每一个角落。语言是建构世界的一个维度,研究这些新词语,社会发展的脉络也会清晰可见。如20世纪80年代的“伤痕文学”、90年代的“随身听”、21世纪的“低碳”和“房奴”等带有明显时代特征的词语均反映了一个时期内人们的生存状况和社会形态。

  因此,新兴流行语言的出现是时代变迁的记录,更是社会文化的载体,它彰显出特定时代背景下青年人的思维习惯与言语方式。华中科技大学传播心理学教授申凡认为,新兴词语是非解释性的、消遣的、轻松的后现代文化的一种体现,这种反传统、反权威的片断组合式语言满足了年轻人特别是新新人类标新立异、炫耀个性的性格追求。同时,青少年对新兴流行词语的热衷,也折射出他们渴望被社会注意、理解和认同的迫切心情。

  在传播方式上,新词语的产生应该归功于网络的普及和媒体的推波助澜。正如周洪波所说:“在互联网时代,新词语借助于互联网,几乎人人都能够一下子‘实时’知晓。如一个‘超级女生’,催生了‘粉丝’、‘PK’、‘玉米’等一批语汇在网络上迅速流行开来。”而以数字、字母和符号等组合而成的新兴词语,其本身已被打上了深深的数字信息时代的烙印。

  周洪波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自古以来语言就是社会现象最快、最生动的反映,大量新词汇的出现体现了社会的进步和经济的发展,也反映了人们的诸多追求。“比如‘低碳一族’,指生活中注意节能降耗,以减少温室气体排放量的人。低碳生活是一种着眼未来的生活理念,选择低碳生活,才能享受美好未来。”

  德国语言学家威廉·冯·洪堡特认为,语言是动态的、变化的、连续的,一个民族的精神发生了变化,会通过语言的形式反映出来。因此,大量结构复杂、组合多样的新词语的出现也正说明了新的环境下特殊的精神追求和心理刺激的需求。那么,这种语言现象能否长久流通并为大多数人沿用,甚至打破原有的语法常规,建立一种新的语法规则?洪堡特指出,如果越来越多的人产生了这种需求, 那么这种语言形式就会流传下去,一种新的语言形式也就正式为人们所接受、应用;反之,一段时间过去, 人们这种求异心理得到满足,求异热情消退,失去了精神的动力,这种特殊的语言形式也就随之淡出了历史的舞台。正如陈嘉映教授所说:“该留下来的会留下来,该淘汰的也会被淘汰。”

  文章出处:中国社会科学报 发布时间:2010-9-9 15:2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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