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与信仰的力量
——关于流行思潮和社会进步的基本思路
李诘
光明网-光明观察 刊发时间：2009-01-22 17:10:11
题记：在对人类生活日益深入的思考当中，我发现作为决定着世界面貌和民族命运的本质性基础的，是精神的元素，是智慧与信仰的力量。
当今国内思想界占据主导地位的三大理论思潮是马克思主义、西化论和新儒家，这三种思潮目前都广有信众，如果我们简单地断然否定其中的任何一种，那都将是不明智的。康德认为，在智力相当的人们信奉两种对立的观念双方相持不下时，真理常常在其中间处。我们在整理当下具有代表性的重大思潮时也应从这一基本原则出发。一个非常明显的事实是：无论是马克思主义、西化论或是新儒家，它们的被不同的理解世界的眼光、经验、习惯和能力所必然证实的蕴藏于其自身的合理性有待于我们历史性的发现和更高视界下的综合。
马克思主义是对西方原始资本主义发展的一个必然的反动，因而它的合理性的首要内涵即在于对资本主义本质缺陷的克服。资本主义的本质缺陷是什么？我想要着重指出，它的本质缺陷正在于被当今众多西化论者奉为解决经济问题圭臬的经济上的私有化和作为经济基础的私有制。作为国家基础的经济上的私有制是危险和有害的，私有制的罪不在于或者说不仅仅在于（如众多社会主义者所表述过的）它在发展过程中造成的对弱势者的残酷性和不公正性，这些后果在历史的长远发展中通过资本主义体制内部的调整可以得到有效的缓解。它的致命性的缺陷和危险在于：私有制是对人类神性精神的剥夺，它可能造成对人类道德发展的致命性损害。资本主义自然有资本主义的道德，但是我要说建立在私有制基础上的道德是对于具有有限智慧的人类而言赋有迷惑性的有限的道德。因为这种道德是以利己性为其前提的，而本真意义的道德无疑应建立在利他性的基础之上，我们应该在更高的视界下构建关于人类道德的意义和原则，理解公有制经济对于维护人类道德的基础性重要作用。而为什么道德对于我们而言具有如此重要的本真的意义？这是因为如果我们不把道德作为对于我们而言具有第一位重要的原则来对待，而任由对于物质利益的肆意追逐和现代科技的盲目发展，如果科学的发展不是有助于而是有损于人类灵魂的发展，那么我们有理由怀疑现代科学发展路径的合理性。如果对于世界具有本质意义的“真”与“善”之间不具有和谐统一的关系，如果我们失去了对于创造一个真正完善的世界具有基础性意义的东西，那么我们注定不能拥有更高层次的文明。
西化论是与民族文化虚无主义联系在一起的。但细心思索我们不难发现，这种具有过于激进和轻浮特点的理论同样有其出于观察世界不同角度和习惯导致的合理性。具有自身特点的西方文明的价值集中体现在作为现代社会重要基础的制度性构建上。相对于其他文明体系，西方社会的制度性构建具有鲜明的民主性和科学性的特点，具有细腻和现实的技术特征。从西方文明发展的过程来看，也可以说科学和民主是西方文化发展路向的必然产物。根据经验，人类社会之所以有缺陷而导致不同的民族和社会体制兴盛或衰亡，归结起来大致有两方面的原因：一个原因在于人性素质方面，一个原因在于制度方面。因此，合理的克服社会缺陷的方法在其紧要处无非是追求完善的人性，无非是建立科学的制度。科学的制度构建的意义在于：用制度性的方法将纯粹出于自然的盲目的自发的有损于人类发展的精神意欲倾向引导到社会化的理性的文明的有利于人类发展的轨道上来。这种制度性构建体现于外在的客观环境的意义上称之为科学，体现于内在的人的意义上称之为智慧，体现于世界的本质的意义上称之为真。在历史上中国传统社会一向疏于现代意义的科学和人性化的制度建设，这是当今中国社会制度性建设缺失的文化根源，而导致这种缺失的政治思想上的根源在于长期以来对国家权力和统一意志的迷信，在于国家发展思路上的反科学性和非理性精神。中国当代社会制度建设上的巨大缺陷从终极的意义而言乃是中国文化发展路径和传统的强大惯性的必然结果，这种缺陷也是西化论思潮的社会的和思想的背景。我以为，西化论思想的基本合理性是与西方文明发展对人类社会的特出贡献联系着的。这种合理性，这种贡献，就在于科学的民主的精神的形成，在于作为科学的民主的精神集中体现的制度性建设。作为人类长期改造社会积极成果的一整套科学性的制度体系，是人类智慧的体现和合理发展的结果，是人类文明的基础。
作为长期主导中华民族精神信仰的观念形态的中国文化源远流长，绵延数千年。其间或经天灾、战乱，或经文化独裁、异族入侵，然作为民族精神中具有主体性地位的思想体系，在漫漫的历史发展长河中久经磨折砥砺，几未断绝，并成为中华民族生存、繁衍、发展和进步的重要的精神支柱。而今天处于新世纪重要关口的中国社会要实现历史性的伟大重建，同样在本质的意义上有赖于这种通过数千年的文化生活的传承不灭绝地潜藏于我们民族心灵中的浩大而蓬勃的精神力量的创造和激发。这一事实本身足以证明：中国悠久的传统文化在人类生活时间和空间上的共通性基础上具有历久弥新的永恒魅力和普世价值。因而当今中国社会在思想上所面临的一个重大的历史性任务就是如何创造性地继承和发扬我们民族的传统文化。如我们所知道的：现实是历史精神的延续，历史中的我们无时无刻不处于传统的巨大惯性之中，对传统的盲目割裂只能给社会的发展带来无法弥补的损失，社会的发展已充分证明了文化激进主义和文化虚无主义的浮躁、短视和浅薄。而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新儒家展示了对于民族历史和文化的高贵感情与特出的难能可贵的洞察力和有益的思想价值。概括地讲，中国文化的一个具有历史性意义的重大特点是关于“天人合一”的思想。这种思想的意义在于使整个宇宙成为一个上下贯通相互联系的统一整体，这样人就不再是独立的人，而是宇宙背景下的人；世界就不再是独立的有限的世界，而是作为整个宇宙一个组成部分使人具有无限发展可能的崭新意义的世界。这种思想使我们具备了摆脱有限的人类经验和理性束缚的精神基础，使我们具备了摆脱精神局限于有限空间而导致的思想上的狭隘和平庸的可能，为我们在整个宇宙背景下理解人类和人类社会提供了基本的思想根据，这种思想使我们的文化具有了一种自然而然的超越性的智慧和意义，因而使我们得以认识到我们这个民族在本性上是拒绝堕落与平庸的。“天人合一”：天道和人道合而为一，天道在本源的基础的意义上支配着人道，人道在人类生存的现实的意义上体现着天道，对人道的理解必须建立在对天道的认识之上。如果我们按照中国文化提示的这一方向去思考和生活，那么我们必然能够体悟关于世界的更深更高的本质，必然能够不断接近更高层次的精神境界和人类文明。因而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中国的文化是一种对于人类生活有益的具有极高智慧和极高层次的文化。
以上三种思潮在总体上就其有益于人类精神的发展而言，马克思主义体现了对于完善的社会理想的顽强有力的道德坚持，西化论的合理性在于努力从制度上转化人性的具有精确和现实性特点的科学精神，而新儒家则体现了对于中华民族历史文化的深厚感情和对其历史价值的洞察入微。结合传统文化固有特点而言，新儒家的文化理念既是现实主义的，也是理想主义的。它的现实主义体现在对我们必然生活于其中的传统的意义和力量的理性认知，它的理想主义则体现在对能够使人类从有限和平庸的状态中得以拯救的超越性智慧的坚持。
提到超越性智慧，对于我们时代最有洞察力的心灵而言，我们不能不提到的一个重要的资源性存在是宗教。宗教在无神论世界理论体系中备受冷落和曲解，而在具有深厚信仰传统的地区则被视为人类道德的基础。这是我们这个时代显而易见的最大的精神和思想上的矛盾之一。而对这一矛盾的解决则必然体现人类智慧的进一步开拓与发展，这或许是关乎我们生存之世界的长远发展和进步的一个本质性的关键所在。
宗教真理的意义首先在于它提供给世界一个具备充分存在合理性的基础，这个基础就是关于因果报应的理论。在这种理论揭橥之下，我们看到的是一个付出与回报、破坏与惩罚之间构成必然因果联系的平衡的合理的宇宙秩序和世界规则。“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是怎样一个具有使世界充分合理化的重大意义的基础性原则，对于看惯了社会现实中的丑恶和不公的人们它又具有多么巨大的鼓舞性力量！世界是合理的。明白了这一点，我们难道不能从内心深处体验到一种强烈的觉悟般的欣喜吗？宗教所提供的这一关于世界规则的基本认识使得多少年来能够将人类道德维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而不至于大幅下滑，这也正是宗教存在的重大意义。
关于因果报应的理论还能够使人类道德具有存在的理论根据和得以充分实现的可能。因为既然人类道德是建立在对世界普遍规则的认识的基础之上，那么在同样处于世界规则支配下的人类社会实现普遍的道德化就具备了充分的可能性。在现实生活中，实现普遍的道德化采用常规的方法—例如关于道德和理想的常规教育不足以获致理想的效果。因为纯粹的高标的道德和理想在天生具备较高的道德素质的人们那里，在某种程度上和在某些时候或许能够起到预期的作用，然而在把生存的切身利益的实现作为一切行为的首要目标的多数人中，却不能提供给他们一个实践道德的充分理由，而宗教理论则使这一问题的解决顺理成章。在这个意义上，正如一切具有充分智慧的人们所确证的，宗教确乎是人类道德的基础。
宗教是人类道德的基础，而道德则是人类社会的基础。对人类社会的发展具有决定性力量的另一个重要概念是科学。道德与科学的发展及其相互关系的完善解决对于文明的进步具有重大的决定性作用。而根据宗教所提供的超越性智慧确认的原则，在解决道德与科学相互关系时，我们必须把道德的发展摆在首要的位置。只有把科学的发展作为充分道德化的推动性力量，只有在道德充分实现的前提下发展科学而不是相反，我们才能够合乎逻辑地期待一个充分完善的世界。
世界是思想角逐的永恒战场，不断发展的人类智慧是使世界理智和完善的基础。在迄今的人类文明发展思路上，我们所知晓的只有两种基本路向：一种着眼于人的发展，一种着眼于物的发展。而当今世界发展的基本态势则是物质的畸形发展和经济的病态繁荣，物欲横流、人们的行为多受情欲的支配，人类自身的发展则受到压制，道德、精神、信仰沦落。我们知道，这是人类发展思路倒置导致的必然结果。可以想见，如果我们不能从思想上对人的发展与物的发展、对道德的发展与科学的发展孰先孰后、孰重孰轻的关系做出正确的抉择，那么人类将走上的是一条危险的不归路。
我坚信：人类自身的发展对于我们具有第一位重要的意义；我坚信：纵使时间流逝、人世变幻，正义和公理始终存在；我坚信：万千诚实与善良心灵的共同努力必将为理想的实现奠定一个坚实的基础；我坚信：纵使途路艰难、前程漫漫，智慧与信仰的力量必将导引我们走向最终的自由、和谐与光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