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主义者眼中的宗教经典
□ 千岩
宗教经典在信徒眼中一般都是神圣之物。作为文本,经典又必然会在历史上留下痕迹。近现代以来,随着科学与理性精神的发达,人们也开始采用一种历史主义的眼光来看待宗教经典。
最早被放到显微镜下加以分析研究的是圣经。时当18世纪末期,各种怀疑思潮风起云涌,一向居于权威地位的圣经也受到质疑。经过两个世纪的争吵辩论,人们也已经习惯于把圣经视为人类历史的产物,而非神(God)的启示,或者说,这种历史主义的观点作为一家之言在现代社会中已经站稳了脚跟,与那些认为圣经神圣无比、忠实可靠的观点并行不悖,而且大家各说各的,颇有谁也懒得理谁的架势。
在历史主义者眼里,圣经的种种言辞,实际上都是后人的编纂,其中还不乏疏漏之处,其中的种种奇迹、神迹,也都是后世人们的想象、杜撰之词,更多出自文学性的润色或夸张,有的或许只是对某种自然现象的描绘,例如摩西为了渡海,曾让大海分开而露出一片可以穿越的陆地的记载,在历史主义者眼里,更像是一种潮汐现象;圣经前五卷即《摩西五经》的创作,是公元前6世纪前后而非经典中所说的公元前13世纪完成的,编撰者似乎还是一个群体,他们有着不太一致的宗教信仰视角与政治意图,所以使得《摩西五经》的内容多少有些驳杂不纯;而新约全书部分则更多是公元1—2世纪时的有基督信仰的布道师的演讲记录,也就是说,《新约》也并不是像经典中所说得那样是基督耶稣同时代的弟子们的亲身经历,而是百年后甚至更晚时期的信徒对耶稣作为的一种精神阐释,其目的是在向听众证明耶稣的神性及其救世主的身份。于是在历史主义者眼里,圣经中有关耶稣的深刻动人的记录,也都成为了后世创作出来的一幅伟大的文学图景。
对于宗教经典所作的这种历史主义的诠释并不仅限于圣经研究。20世纪初,受西方现代治学方法的影响,东方学者也开始用一种“历史眼光”来看待佛教经典文本的形成、演变过程,佛教经典形成、传播过程中的诸多历史因素,经典编纂者、翻译者甚至伪造者的时代意识、个体经历、价值观念等,都成为此种观照之下不可忽视的细节,而且随着时代的发展,佛教经典文本的真理性在很大程度上必须屈从于这一“历史眼光”,于是原始佛教经典文本,更多被视为佛陀天才而富有创造性地表述了那个历史时代的伟大思想而已;近现代以来,大乘佛教为公元前后新创立而非佛说,关于《大乘起信论》的真伪考辨等思潮,都可视为这一历史眼光的“独特发现”。
佛教经典中不乏“神通”的记载,对于此种难以理解的境界,历史主义倾向的诠释者还是遇到了一些麻烦的,因为这毕竟是经典中无法完全否认的记载。对此,他们或者借助于现代心理学、神经学知识,而认为只是一种禅定状态下的幻觉,或者借助文学中的象征、隐喻等手法,对文本作一种隐含意义的剖析,例如佛教经典中有关龙树下龙宫取读华严经的伟大传奇故事,便被诠解为:所谓“龙宫”只是一个地名,所谓“大龙菩萨”,只是一个姓龙的佛教在家信徒而已;还有一种分析认为,经典中描述的“隐身术”、“龙”、“大海”等,其实都是一种与“欲望”有关的象征,龙树的“隐身术”即象征“无明”——“使人不见己”也就是“使己不见人”,龙树深入龙宫,获得开悟与智慧的历程,实际是深入不可知之欲望领域而领悟其为戏论的历程。
历史主义者的宗教经典解读只是“相对正确”的,即其最初采用的方法论就决定了它只能得出类似的结论,“相对”于其方法论而言,其结论无疑是“正确”的。与其它解说并非不可调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