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的进程
诺贝特·埃利亚斯
编者按：诺贝特·埃利亚斯(Norbert Elias,1897—1990)是当代西方社会理论的重要代表人物之一，主要作品有《文明的进程》、《个体的社会》、《论时间》等。其代表作《文明的进程》通过大量的一手资料，追溯自中世纪以来欧洲社会人们的日常生活中所体现出的行为标准和心理特征的演变过程，及其与国家形成、内部安定过程的彼此关系。该书涉及历史学、哲学、心理学、社会学、语言学等众多领域，打破了各个学科之间的人为界限，使其相互贯通，为21世纪的社会学提供了重要启示。
今天所谓的“文明人”所特有的行为方式，对西方国家的人来说并非与生俱来。倘若今天西方国家的文明人能够回到他所处社会的过去阶段，比如回到封建的中世纪，那么他就会所见甚多，他所看到的正是在今天被他斥为“不文明”的那些社会中所常见的。他从自己所处社会的过去阶段得到的印象，肯定会与他在当今西方国家之外那些封建社会中所看到的人的行为方式相去无几。由于个人的喜好和所处处境，他可能会时而被这一社会上层虽未开化，但却无拘无束、充满历险的生活所吸引，时而又会对在这一社会中所遇见的“野蛮”风俗、肮脏和粗鲁感到厌恶。不管他对自己的“文明”作何解释，他肯定会非常清楚地感到，在西方国家历史上已属于过去的这一阶段，同任何一个已达到当今西方文明程度的社会相去甚远。
研究每一个历史的起源，这样的做法乍一看来似乎显得繁琐而又不甚必要。但是，因为每一种历史现象，诸如人的行为或社会结构确实都有其“形成”的过程，所以作为对它进行阐述的思维方式决不能简单地满足于人为地将这些现象从它们自然的、历史的发展中抽象出来，抹去其运动和发展的特性，并把它们视作与其形成和变迁过程全不相干的静态组织。并非由于任何理论上的偏见，而是经验本身促使我们去探寻那些能够引导我们的意识既避开“静态观点”的暗礁，也避开“历史相对主义”的漩涡的思想方法和途径。前者倾向于把一切历史活动看成是无运动的、无过程的;后者则仅把历史看做一种不断变更的过程，而不去研究这种变更的规律和历史构成的规则。而这些却正是我致力研究的问题。研究社会起源和心理起源的目的是揭示历史变化中的规律、其必然的过程和具体的机制。在研究的过程中可以为许多在今天看来异常复杂，甚至难以解答的问题找到简洁而又准确的答案。
这一问题的提出，很少来源于狭义的科学传统，而更多的来源于我们的生活经验，来源于迄今为止西方国家文明所经历的危机、变化过程所得到的经验，以及想了解“文明”究竟意味着什么这样简单的需要。在研究过程中，我既不认为我们的文明行为方式是全人类所可能具有的行为方式中最先进的，也不认为“文明”的生活方式是最坏和日趋没落的。我们今天所能看到的，是在逐步发展的文明过程中出现的一系列困扰。但我们还不能说已经完全明白，我们为什么而苦恼。我们感觉到，随着文明程度的提高，我们被卷入了某种复杂的情况，这种情况是那些还没有达到我们这一文明水准的人所无法认识的。然而，我们也知道，这些不太“文明”的人也常常为他们自己的烦恼和恐惧所折磨，而这些是我们所无法，或者至少是无法像他们那样去感受的。假如人们了解了文明的进程究竟是如何发展的，那么对于这些问题也许会看得更加清楚一些。不管怎么说，这是促使我写这本书的许多愿望中的一个。文明的进程和自然现象没有多大的差别，它们就在我们的中间和周围形成。就像中世纪的人对自然现象一无所知那样，我们现在对文明的进程也知之甚少。但是，将来有一天等到人们对这些进程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也许就能有意识地对它们加以引导。
(以上选自《文明的进程Ⅰ》前言(1936年)，诺贝特·埃利亚斯著，王佩莉译，三联书店，1998年版。)
文章出处：中国社会科学报 发布时间：2010-7-1 14:27:5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