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回 镇海寺心猿知怪 黑松林三众寻师
话接上回,众生在象征着无明业海的黑松林中,如何修行才能得到清净功德呢?无论如何都免不了要经历一个认识功德和修正发心的过程。要镇住识心业海的狂澜发作,必须能把持住清净的本源。这就好比坐镇边关,防患于未然,令业习不能攻破清净的防线。不同的是,业习不从外来,源于本心一念迷惑,上一回故事师徒四人和妖怪一起住入镇海寺就是这个道理,本性里面除了四智菩提,还会产生妄想和分别的作用。如果清净本心里不能产生这样的作用,我们也就不会有这一场大的劫难了。然而,自性的功德太不可思议了,如果我们不执着妄想的作用,妄想与真实也是无二无别的。修行最容易发生的问题而又难以察觉的就是在功德利益上妄想分别用心。说到这一点,不能不提佛家的净土法门,就是一句佛号,真妄不二,暗合道妙,回归根本。有了根本,境界就可以转变成西方极乐世界,再在实相境界中法法见性,通达万法,就可以得神通自在,任运自在。既然真实是自在的,妄想也离不开自在,只是对自在的一种错误观念,佛家称迷惑,科学称错觉。我们对自己的本性产生了迷惑,对众生迷惑,然而迷惑就像梦一样只对自己起作用。比如,我们在境界里缘生的众生,虽然依我们的妄想而有变相,但其本质上也是一种客观存在。不仅不能伤害他们,而且不能忽视他们。科学上称为物质不灭,现在又发现暗物质,其实这些都是心的金刚不坏性。明暗和形象是因我们的迷惑和执着迷惑而变现的差别境,皆不离自性。要打开心量,洞察万法,就需要通过尊重他们,礼敬他们,供养他们来获得,佛家的普贤十愿就是圆满性德的总纲领。他们是未来佛,是真实法,是自性功德的示现。佛家讲全幻即真,就是说一切境界元是妙明真心。关键是我们不愿意当下承当,而是妄想分别,将自性功德排斥为外境,这样就背离了清净觉悟。因为一切见闻觉知,都不能用分别心立义。众生的一切苦难无不是分别自他而产生的。如何产生的自他分别?只在一念之间,觉了就不分别,迷了就是分别。都是觉的作用,一个是正用,一个是邪用。可见,天真本性,不假修行,始终圆满。藕益大师要修行之人正确建立六信,自他,理事,因果本来是一,如一就是觉,分别就是迷。若是迷,分别心现的一切境界,那就是黑松林无边无际的影像,色声香味触法,没有办法穷尽。就像电脑屏幕一样,可以显示无穷无尽的图案,在能显现的事物上是没有底的。这一切诸相不过是显示屏随缘而有的电磁感应效果,刹那生灭的空相。相是空的,不仅显示器如此,一切世界相亦如此。如果要努力建立一个特别的相来获得解脱,那是痴迷的行为。只可惜,十方世界的众生无始劫来都有这样的习气。当今世界的价值观亦是建立在这种错误的思想上的,世间的真、善、美、慧无不是从这个基本观念出发的。不同的文化,并不是文字和术语上的差别,而是用心的差别。用科学的思想读佛经,还是科学的层次。用宗教的思想读佛经,还是宗教的层次。以佛的观念读科学文化,照样是佛的境界。可见,学习一家文化贵在发心,心发错了,祈求觉悟,只能是痴心妄想。这一回故事里的女妖,就是代表从意识心的角度去求功德。用意识心去修行,去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般若都是背离清净心的。佛陀的觉悟文化为什么让世人难以接受?因为人们很少人能理解不用意识心还能怎么用心,因此常常有人把佛家的涅槃功德识解成死亡的状态。当今哲学界有人把精神作用列于物质现象之下,认为物质是第一性的,精神是第二性的。当然这些哲学家的逻辑并不严谨,没有深入讨论。既然物质是客观存在,精神是物质的属性,那么精神也就是客观存在了。如果都是客观存在,那就不应当再在其中分第一性和第二性了。可见,物质主义和唯心主义都是一厢情愿的表现,并没有真正从真实的角度去观察。如果能从真实理性来观察,这些观念是迷惑,亦是偷心,妄想在境界里苟且偷生。如今我们能在清净本性里变相出个娑婆世界来,是因为我们有一念迷惑的作用。最不可思议的问题在于,我们以为迷惑是实在的,其实并非实在,就像做梦一样。不能将梦说为实有,也不能认为梦的作用归于空无。梦中之人别有一番心灵体验,其中境界虽然不实,由于梦中人坚定的信念令其痛苦不堪,这就是信念和信仰的力量。由此可见,信佛比信科学更具有实际的价值。本回故事中的女妖正是与信念相关的理与事,因此,要读懂这一回故事的真实性,就必须明白以下四个重要问题:第一,为什么要让女妖怪睡在天王殿?第二,唐僧为什么会发热生病三日?第三,妖怪吃僧人时为什么要先从臊根下手?第四,为什么妖怪用一只花鞋变化逃身?
先说天王殿的理义,就能够明白小说中的人物安排了。天王殿里四大天王代表修行的原理,这在先前已经说明。持国、增长、广目、多闻四大天王给修行列出一条纲领,把握中道,增长智慧,微妙观察,圆满菩提四大修行功课。这四大功德无一不是从放下妄想、分别和执着开始的。四大天王代表修行的发心原则,而这位女妖怪代表的识心正是误解和否定了天王殿的护法作用。既然失去了护法的作用,必然会产生二种效应:一是自性功德显现出生病的状态,这个病态的本质是无明增长,无明就是有为法,有为可以表达为过热的用心,所谓“矫枉过正”,以唐僧发热来表达。二是修行的清净功德失去利益,用僧人被吃来表达。三日,是《西游记》一贯的表达方式,代表过去、现在和未来,时间上的效果。时间是假相,因此一切依时间演说的故事,都是权说。开权显实,是修行人必不可少的转化过程。这一回里的妖怪从哪里来的?正是从权说里来的,功德,功德,反复熏闻的教诲,在修行者心中建立了一个功德的妄想,其实自性功德里哪里有功德以外的事物?自性里没有的,境界里同样也不存在功德之外的事物。一切的一切都是功德,一切圆满,大圆满。
另外,镇海寺的僧人理义上就是行镇海义的,如果出现了识心作主,镇海的作用也就渐渐减少了。故事里的理义比这一层内涵还要深入一些,不仅告诉人们这个基本内涵,而且还写出这个过程是如何完成的。这一过程通过悟空变化来演示的,生动活泼,发人深省。悟空先变现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和尚,在淫欲萌动之前的生理状态,代表天真的清净。但是没有写成七八岁无知的状态,这都是不舍中道之趣的。如果一切都没有,也就不要修行了。修行并不能破坏万有,而是消融万有,回归本性。修行说空,都是权说。说有也不离权说,功德亦是如此。说空说有,都是离四句的,不要用世俗的边见来理解佛说的空和有。如果修行不离四句,那么一切的努力都是增长邪见,越是精进,越是危险。四句分别之有、无、亦有亦无、非有非无,就是世间法的根本立义。为什么要离四句,因为理性是离四句的。因此要明心见性,就必定要使自己离四句,才能离意识的妄想和执着的作用。四句百非,都是建立在识心的分别和执着之上的。如果真正处于真心妙用,何以出种种名相?因此众生之惑业根本就是识心妄动,识心是如何起的作用?过了清净之分,比喻成臊根,即是在见与所见之上产生了分别躁动。有分别必是边见未离身,故此动必成臊性,二边缠绵不绝,犹如淫根发动。悟空和女妖演示了识心发动的过程,找到问题的根源,就能找到对治的方法。如何破除识心的妖魔控制?在于我们面对境界时的夺舍功夫。禅门的临济大师用四料简指示教化众生的原则:(一)夺人不夺境,(二)夺境不夺人,(三)人境共夺,(四)人境共不夺。舍,则是修行人在心境中如何达到中道的方法。小乘佛教的重要教派俱舍宗就是从舍的方法达到平等和寂静的。这一回故事追打妖怪也是舍的过程描写。舍识才能用根,回归根本,就把识心舍掉。
那么,舍掉的是众生内心里建立起来的种种识心,并不要得到了一个没有知觉的状态。知觉更加清澈,感受更加真切,这是智慧。阿赖耶识的种子心,就是花鞋代表的理义。凡夫总是有一双花鞋在脚上的,意识给境界赐予额外的意义和名头。比如我们这个人类社会,各种价值观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之上的呢?就是众生的种种感受。所谓的理性,名义上离开了情感和知觉,其实一步步归根,归到最后还是感受和依此感受而确立的种种见解。因为这些见解埋得极深,让人们误以为寻就是理性。那个理性并不真实,就像故事里的花鞋,穿花鞋的人正是我们每一位迷惑中的众生。现实生活中的感受都是建立在花鞋之上觉知,也就是阿赖耶识。比如,舌根感受到的种种滋味,那个滋味是什么?谁也说不清,放了盐就有咸的感觉了。似乎这种种感觉是以物质为基础的,即是因缘而生的,或者是随缘而现的。缘不同,现象不同;现象不同,感受随之不同。然而当人在睡梦中时,或者中毒而入幻觉时,或者精神病患者所感受的咸味是可以独立于物质作用之外的。可见,一切感觉都是存贮在神经元里的,与缘并不相干,这就是种子效应。只要学会了调用种子,就找到了满足种种感觉的方法。人们追求物质的利益其实就是怀念那个对应的感受而已,恋情亦不过如此。然而,这些感受在缚地凡夫位,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随缘随变的。人一旦生病,感受也会乱套。在一般情况下没有人喜欢生病,因为生病给病人带来很多不习惯的感受。习惯成自然,少成若天性。众生如果想要一种纯精神的错觉,就可以通过阻断物质作用而短暂实现,世界上的毒品泛滥就是这个原因导致的。人们不了解心是万法之源,对某种感受特别依赖时,希望通过吸食毒品来实现。其中的危害是显而易见的,用不合理的方法打破了现有的心身平衡,使身体与心灵相互游离开来,让精神获得更大的自由空间。这似乎让吃毒者获得了想要满足的满足感,即使是片刻,也不惜以生命为代价。可悲的是阴阳平衡的规律是没有办法打破的。这种离觉逐妄的过程,从因果上看,不仅对社会和他们造成了危害,对自身的心身也是有极大的破坏作用,使得在未来的生活中,身心更加不平衡。越是不平衡,苦难就越大。就需要借助更大的毒品量来打破新错位,获得更加短暂的平衡感。如此恶性循环,结局就是死亡和死后的极大苦难。从这里我们可以体会一下密宗的修行原则,即身成佛,旨在一切境界里建立最完美的身心平衡。凡夫身心最大的失衡来自于对身的体认过程,坚信这个肉身是自己,必定产生身心的不平衡。这个不平衡就是生老病死苦的根源,依此心而建立的修行和功德名义都是虚幻不实的,因为这些想法和做法都是建立在花鞋之上的。另外,在物质化的世界里看不到人生的希望,以物质的方法没有办法获得,因此有些人拥有了很大的财富之后,还是走吸毒的路线,抑郁,自杀,等等。没有机会遇到给生命以希望的文化,或者遇到了也不能正确理解,没有办法落实到修行。总之,在这个世界上的人群中,很少的人能真正感受到生命的希望。看不到永恒,就看不到希望。人们不论性别的不同,财富的多少,智力的差异和地位的悬殊,却都归到一种情况之中,即都生活在绝望之中。在绝望之余,以怪诞来自慰。穿花鞋,走老路,误人误己,自迷迷人。
镇海寺心猿知怪,
镇海寺,自发本具的功德庄严。心猿,就是悟空,心体的相续作用。知怪,从作用知真假。有些事物从理论上似乎是正确的,但是在现实中无法证实的,都属于抽象概念。怪,心又土,心之異相也。心之異当然最容易被心之本发现,如佛家常讲:“心到佛知”。心佛众生三位一体,既然是一体,皆心量之内。众生世界里往往得背道而驰的,因为人们希求奇怪的想法和行为,并且把些罪业当成才华,认这些为杰出。可悲的众生界,就像狮子是百兽之王一样,天上龙也还是畜生道啊。在人类再杰出又能怎么样?稀奇古怪的思想到头来都是自己罪帐。仅仅得到一部分人类的欢呼和赞叹并不一定是正确的,让一切众生都满意才是真正意义的成功。佛家修普贤行,就是要让一切众生都满意。人们看到是时空之间的结果,有时是不全面的,比如人们感觉释迦牟尼佛也没有让一切众生都满意,其实这只是表面上,真实之中,一切众生都赞叹释迦牟尼佛的。阿弥陀佛也是一样,没有不圆满的地方。
黑松林三众寻师, 黑松林,象征无明业海。三众,即悟空,悟净,悟能代表的心意识。寻师,寻求自性,回归本源。空净能三者要都得到觉悟则必须寻师,师即本源也。空,只有悟得本性,一切当下就空了。净也一样,本性才是真正的清净。能更是如此,我们凡夫总感觉是自己能,到底哪里能?从一点追下去,最后必然追到法性本具功德。儒家讲三人行必有我师,不仅仅是数量上的问题,而是从异见同,从谬解真之意。道家更是讲到师万法,以万法为师,把这个理念讲得更加透彻。佛家讲明心见性,则是画龙点睛,一语道破天机。所谓的道,就是自性功德不可思议之处。如实见道证道,才算真正有道。现在社会没有师道,真正意义上的师难以发现,师道就更难建立了。儒道释三家文化都被误解为文化的糟粕,这是中华传统文化的师难和法难。
话表三藏师徒到镇海禅林寺,众僧相见,安排斋供。四众食毕,那女子也得些食力。渐渐天昏,方丈里点起灯来,众僧一则是问唐僧取经来历,二则是贪看那女子,都攒攒簇簇,排列灯下。三藏对那初见的喇嘛僧道:“院主,明日离了宝山,西去的路途如何?”那僧双膝跪下,慌得长老一把扯住道:“院主请起,我问你个路程,你为何行礼?”那僧道:“老师父明日西行,路途平正,不须费心。只是眼下有件事儿不尴魀,一进门就要说,恐怕冒犯洪威,却才斋罢,方敢大胆奉告:老师东来,路遥辛苦,都在小和尚房中安歇甚好;只是这位女菩萨,不方便,不知请他那里睡好。”三藏道:“院主,你不要生疑,说我师徒们有甚邪意。早间打黑松林过,撞见这个女子绑在树上。小徒孙悟空不肯救他,是我发菩提心,将他救了,到此随院主送他那里睡去。”那僧谢道:“既老师宽厚,请他到天王殿里,就在天王爷爷身后,安排个草铺,教他睡罢。”三藏道:“甚好,甚好。”遂此时,众小和尚引那女子往殿后睡去。长老就在方丈中,请众院主自在,遂各散去。三藏吩咐悟空:“辛苦了,早睡早起!”遂一处都睡了,不敢离侧,护着师父。渐入夜深,正是那:
玉兔高升万籁宁,天街寂静断人行。
银河耿耿星光灿,鼓发谯楼趱换更。
四众食毕,那女子也得些食力。四众食毕,是在自性功德里得到供养。一般的情况是抑恶扬善的,这里妖怪为什么也得到食力呢?这里是指明智与识是同一体性的,这一点非常重要。般若和阿赖耶是同体的。渐渐天昏,方丈里点起灯来,觉悟的状态不佳,凡夫的迷惑是有周期性的,日有昼夜之分,月有圆缺之别。因此在修行上,在不同的时间里用功,所产生的效果还是有差别的。当业力发动之时,更要点亮心中的明灯,谨防随业流转。众僧一则是问唐僧取经来历,二则是贪看那女子,都攒攒簇簇,排列灯下。这是僧人后来被吃的前因。虽然要明白自性功德所在,但是放不下对识心作用的贪爱。排列灯下,习气还是很明显的。老师父明日西行,路途平正,不须费心。道是常在的,丝毫无损,恒常作用,觉者自见之。只是这位女菩萨,不方便,不知请他那里睡好。只是既贪恋识心,又要放下识心,如何才能得其方便?因此好不尴尬。小徒孙悟空不肯救他,是我发菩提心,将他救了,到此随院主送他那里睡去。悟空不肯,这一句非常关键,代表违背心愿,只是唐僧为发菩提心而出现的问题。这里的唐僧代表的众生性就成了障碍,从这里更能明了修行上的原则。心性本来是一的,但是在众生地分作二家。这二家哪个更真实?从理上讲,似乎性是理性,应当是更真实的,其实不然,不得心之体,性即习性,不是本性。世俗之人把人的欲望都当成道德,努力去随欲而安,而得不到随遇而安的自在无碍解脱境。因此在《西游记》中,悟空可以独自到西方见佛祖,其它三人都不能,祖师大德强调修行用心就理所当然了。说用心,还要注意,一般人把八戒代表的心所当成了悟空代表的心体,那就是别有用心了。当然,要还明白,悟空一个人去西方还不行,因为西方和心体本质是没有差别的,如果能打破东西方的差别才是真正获得自在解脱。因此在娑婆世界找到西方的种子,比如净土法门里的念佛,在此世界的现象里把握西方世界的根本,念念不离阿弥陀佛。如果真能做到这个念念不离,那就打破了东西方的差别了,当下就是成为愿力身,与乘愿再来的佛菩萨作用相同了。即身成佛,就是这么简单,将用心落在用心体会上,体会就是觉悟的生活,起心动念是迷惑的生活。请他到天王殿里,就在天王爷爷身后,安排个草铺,教他睡罢。把阴识放在天王殿,天王殿是修行四大纲领,四个修行重要方面。持国,增长,广目,多闻。若将这些建立在阴识之上,这些修行都变成了增长邪见了。草铺,就是本质上属于起心动念。不敢离侧,护着师父。心不离性,这是个最基本的条件。
玉兔高升万籁宁,天街寂静断人行。玉兔,月亮,比喻性光;心性相守,性光显露。高升,一切随顺性德。万籁宁,一切皆随性,性外无有法可得,因此一切法寂静,一切法如如。天街,天谓理,街谓事,理寂静,事寂静,哪有众生行?动静一如,无所谓行与不行。
银河耿耿星光灿,鼓发谯楼趱换更。前一句说心,这一句说境。银河,境界之总称;银,性之相也;河,法之道也。耿耿,忠实地依道而现法;星光灿,万法常在,光明照耀。鼓发,机缘之总称;鼓,法之机也;发,生灭之道也;谯楼,观境台,即所观之境与能观之德交汇处。趱换更,无住之规律,刹那生灭义。
一宵晚话不题。及天明了,行者起来,教八戒沙僧收拾行囊马匹,却请师父走路。此时长老还贪睡未醒,行者近前叫声“师父。”那师父把头抬了一抬,又不曾答应得出。行者问:“师父怎么说?”长老呻吟道:“我怎么这般头悬眼胀,浑身皮骨皆疼?” 八戒听说,伸手去摸摸,身上有些发热。呆子笑道:“我晓得了,这是昨晚见没钱的饭,多吃了几碗,倒沁着头睡,伤食了。”行者喝道:“胡说!等我问师父,端的何如。”三藏道:“我半夜之间,起来解手,不曾戴得帽子,想是风吹了。”行者道:“这还说得是,如今可走得路么?”三藏道:“我如今起坐不得,怎么上马?但只误了路啊!”行者道:“师父说那里话!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等与你做徒弟,就是儿子一般。又说道:‘养儿不用阿金溺银,只是见景生情便好。’你既身子不快,说甚么误了行程,便宁耐几日何妨!”兄弟们都伏侍着师父,不觉的早尽午来昏又至,良宵才过又侵晨。
此时长老还贪睡未醒,觉与迷就是在智与识的差别,依识而成性的,都是梦中人。我们现在也是这个情况,没有几个想觉悟的,几乎人人都贪图梦中的辉煌。那师父把头抬了一抬,又不曾答应得出。这里指示心性不能很自如地相呼应。我怎么这般头悬眼胀,头悬眼胀,说明想法颠倒,增长邪见,这是将女妖睡在天王殿的必然报应。浑身皮骨皆疼?学佛难,从这里可以感觉几分味道,世间法可以有杂夹,学佛则不行。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学佛修道特别强调虔诚,这也很多人误解为精神控制,其实是佛法严谨的特性决定的。见解有丝毫不纯,就休想获得应有的享受。比如,要往生西方极乐世界的四土九品,理论不明白,则只能生到边地疑城。心中稍有疑惑都不能感通,这就是大道的品格,绝对不可能夹杂世间的情感。不要以为每天拜佛,烧香,念佛名字就可以让阿弥陀佛喜悦,将来对你降低条件。佛家有言:“宁将此身下地狱,不把佛法做人情。”看上去像个誓言,实则理之所以然也。呆子笑道:“我晓得了,这是昨晚见没钱的饭,多吃了几碗,倒沁着头睡,伤食了。”这一句不能只当作笑话看,其中趣味很深。没钱的饭,贪图便宜,修行之中的偷盗之心就是指这个。比如捐几个钱,就以为有功德了,功德真是如此便宜吗?非也!倒沁着头睡,颠倒了见解,修行就出了大问题了。伤食了,前面解释过,唐僧吃饭代表得禅悦,以贪图之心所行得事如何能有禅在?这些让八戒说出来确实是正份,因为修禅就是修八戒的用心之道。三藏道:“我半夜之间,起来解手,不曾戴得帽子,想是风吹了。”不戴帽子,比喻失去了理性的大方向,因此着了识风。我如今起坐不得,怎么上马?随阴识则不能上龙马。养儿不用阿金溺银,只是见景生情便好。这一句深刻!现在人多教子女成就名利,不知道少了多少人情味。孝敬父母的人,体谅父母的人越来越希有了。早尽午来昏又至,良宵才过又侵晨。昏与侵,一语双关,代表识心对自性智慧作用的不良影响。
光阴迅速,早过了三日。那一日,师父欠身起来叫道:“悟空,这两日病体沉疴,不曾问得你,那个脱命的女菩萨,可曾有人送些饭与他吃?”行者笑道:“你管他怎的,且顾了自家的病着。”三藏道:“正是,正是。你且扶我起来,取出我的纸、笔、墨,寺里借个砚台来使使。”行者道:“要怎的?”长老道:“我要修一封书,并关文封在一处,你替我送上长安驾下,见太宗皇帝一面。”行者道:“这个容易,我老孙别事无能,若说送书:人间第一。你把书收拾停当与我,我一筋斗送到长安,递与唐王,再一筋斗转将回来,你的笔砚还不干哩。但只是你寄书怎的?且把书意念念我听,念了再写不迟。”长老滴泪道:“我写着:
臣僧稽首三顿首,万岁山呼拜圣君;
文武两班同入目,公卿四百共知闻:
当年奉旨离东土,指望灵山见世尊。
不料途中遭厄难,何期半路有灾迍。
僧病沉疴难进步,佛门深远接天门。
有经无命空劳碌,启奏当今别遣人。”
光阴迅速,早过了三日。这里暗示超越时间来看问题的本质。行者笑道:“你管他怎的,且顾了自家的病着。”这一句精彩!在这个世界上的人,有多少关心自己的觉与迷?总是在境界里论是论非。我老孙别事无能,若说送书:人间第一。万法唯心,在世间随心意,都是瞬间可以做到的。我们凡夫的三维时空里,最快的传播速度是以电磁感应所显现的光波速度。其实光有缘生和凝然二种,缘生的光速度随心应量,不同的层次而有不同,六道之中各有差别。凝然的光,尽虚空遍法界没有时间性,一生具生,念念相应。可惜,科学现在还没有办法理解凝然光的存在。
臣僧稽首三顿首,万岁山呼拜圣君;臣僧,臣服于世君的清净僧;针对本回故事,还是一种分别和执着的暗示。心佛众生三位一体的真心还没有显露。稽首三顿首,三叩九拜。万岁山呼拜圣君,对代表世间义的李世民敬仰之情。
文武两班同入目,公卿四百共知闻:比喻心境两边同把握,一切众生皆通达。
当年奉旨离东土,指望灵山见世尊。为得此利益之事,因此西行取经,自觉觉他。
不料途中遭厄难,何期半路有灾迍。不料修行并非易事,转识成智难上难。
僧病沉疴难进步,佛门深远接天门。识心做主的习气真难离,佛门似乎仍在天上,难于成就。
有经无命空劳碌,启奏当今别遣人。虽然听闻佛法,证果似乎无望,普度众生的大事还是他人来完成吧。
行者听得此言,忍不住呵呵大笑道:“师父,你忒不济,略有些病儿,就起这个意念。你若是病重,要死要活,只消问我。我老孙自有个本事,问道‘’若恼了我,我拿出那大闹天宫之性子,又一路棍,打入幽冥,捉住十代阎王,一个个抽了他的筋,还不饶他哩!”三藏道:“徒弟呀,我病重了,切莫说这大话。”八戒上前道:“师兄,师父说不好,你只管说好,十分不尴魀。我们趁早商量,先卖了马,典了行囊,买棺木送终散火。”行者道:“呆子又胡说了!你不知道师父是我佛如来第二个徒弟,原叫做金蝉长老,只因他轻慢佛法,该有这场大难。”八戒道:“哥啊,师父既是轻慢佛法,贬回东土,在是非海内,口舌场中,托化做人身,发愿往西天拜佛求经,遇妖精就捆,逢魔头就吊,受诸苦恼也彀了,怎么又叫他害病?”行者道:“你那里晓得,老师父不曾听佛讲法,打了一个盹,往下一失,左脚下躧了一粒米下界来,该有这三日病。”八戒惊道:“像老猪吃东西泼泼撒撒的,也不知害多少年代病是!”行者道:“兄弟,佛不与你众生为念。你又不知,人云:‘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师父只今日一日,明日就好了。”三藏道:“我今日比昨不同,咽喉里十分作渴。你去那里,有凉水寻些来我吃。”行者道:“好了!师父要水吃,便是好了。等我取水去。”
你若是病重,要死要活,只消问我。万法唯心,有心就有性,但得见弥陀,何愁不开悟?不要徒生妄想,自己不觉悟,急功近利,要普度一切众生,往往成了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那个阎王敢起心?那个判官敢出票?那个鬼使来勾取?扪心自问,起心动念,何者为起分别心,何者在转境界,何者又成念?万法唯心,说起来容易,只是这心比境界还要复杂,并难以驾驭。师父说不好,你只管说好,十分不尴魀。心本善,还是性本善?这个问题相当深奥。现在人说的世间性,是净性?还是染性?起心动念,是真心?还是妄心?这一个大问题,哲学家没有办法解答,儒道二家亦不能解答,因为没有明心见性,回答也没有真实意义。性德有染,从哪里体认净性?要从真心中体悟。然而,这个心并不是凡夫的八识五十一心所,因此八戒要出来反对。就像哲学上反对唯心一样,只看到物质实的一面,没有能力体察心元的真实一面。我们趁早商量,先卖了马,典了行囊,买棺木送终散火。卖了马,指放弃修行的意愿。典了行囊,评断现有的利益,把功德消费掉。比如我们凡夫在境界里拼命挣钱,为的是典当自己所有的快乐,享一分少一分,将来必将堕落到地狱。在人间吃苦积德才是正道,享福不仅消福,而且还损德折寿。买棺木送终散火。一句是浓缩了上面的内容,再出没于生死苦海,还轮回于六道之内。你不知道师父是我佛如来第二个徒弟,原叫做金蝉长老,只因他轻慢佛法,该有这场大难。师父是众生本具的自性功德,一切诸佛无不从此证佛。只因我们不了解这个真实,因此才会在境界里认贼为子,随顺盗心。发愿往西天拜佛求经,遇妖精就捆,逢魔头就吊,受诸苦恼也彀了,怎么又叫他害病?这一句十分重要!很多人以为吃苦了苦,怎么吃了一辈子苦还没有了苦呢?如果不能在吃苦中转识成智,不能返迷为悟,苦哪里有尽头可言?依识心做道场,苦难就成了无底洞。老师父不曾听佛讲法,打了一个盹,往下一失,左脚下躧了一粒米下界来,该有这三日病。不用性德去印证佛慧,就是随眠,眼就是心性的迷失,也是理性的茫然。一粒米的过失,就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用识不用智,只能在时空之内受苦。像老猪吃东西泼泼撒撒的,也不知害多少年代病是!我们凡夫所造的恶业就没有办法计算了,如《地藏经》中所言,此界众生起心动念无不是恶。佛不与你众生为念。很多人认为在佛堂里不恭敬佛,会让佛不高兴,这是凡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想法。佛是依智不依识的,凡夫依识,才有是非之心,佛是慈悲之心,与众生的心念不同。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在众生地,一定要懂得惜福。师父要水吃,便是好了。等我取水去。水者,道也。依道,就是不落识心,不堕有为,不入红尘。道在哪里?心体为道。
即时取了钵盂,往寺后面香积厨取水。忽见那些和尚一个个眼儿通红,悲啼哽咽,只是不敢放声大哭。行者道:“你们这些和尚,忒小家子样!我们住几日,临行谢你,柴火钱照日算还。怎么这等脓包!”众僧慌跪下道:“不敢!不敢!”行者道:“怎么不敢?想是我那长嘴和尚,食肠大,吃伤了你的本儿也?”众僧道:“老爷,我这荒山,大大小小,也有百十众和尚,每一人养老爷一日,也养得起百十日。怎么敢欺心,计较甚么食用!”行者道:“既不计较,你却为甚么啼哭?”众僧道:“老爷,不知是那山里来的妖邪在这寺里。我们晚夜间着两个小和尚去撞钟打鼓,只听得钟鼓响罢,再不见人回。至次日找寻,只见僧帽僧鞋,丢在后边园里,骸骨尚存,将人吃了。你们住了三日,我寺里不见了六个和尚。故此,我兄弟们不由的不怕,不由的不伤。因见你老师父贵恙,不敢传说,忍不住泪珠偷垂也。”行者闻言,又惊又喜道:“不消说了,必定是妖魔在此伤人也,等我与你剿除他。”众僧道:“老爷,妖精不精者不灵,一定会腾云驾雾,一定会出幽入冥。古人道得好:‘莫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老爷,你莫怪我们说:你若拿得他住哩,便与我荒山除了这条祸根,正是三生有幸了;若还拿他不住啊,却有好些儿不便处。”行者道:“怎叫做好些不便处?”那众僧道:“直不相瞒老爷说。我这荒山,虽有百十众和尚,却都只是自小儿出家的,发长寻刀削,衣单破衲缝。早晨起来洗着脸,叉手躬身,皈依大道;夜来收拾烧着香,虔心叩齿,念的弥陀。举头看见佛,莲九品,秇三乘,慈航共法云,愿见祇园释世尊;低头看见心,受五戒,度大千,生生万法中,愿悟顽空与色空。诸檀越来啊,老的、小的、长的、矮的、胖的、瘦的,一个个敲木鱼,击金磬,挨挨拶拶,两卷《法华经》,一策《梁王忏》;诸檀越不来啊,新的、旧的、生的、熟的、村的、俏的,一个个合着掌,瞑着目,悄悄冥冥,入定蒲团上,牢关月下门。一任他莺啼鸟语闲争斗,不上我方便慈悲大法乘。因此上,也不会伏虎,也不会降龙;也不识的怪,也不识的精。你老爷若还惹起那妖魔啊,我百十个和尚只彀他斋一饱,一则堕落我众生轮回,二则灭抹了这禅林古迹,三则如来会上,全没半点儿光辉。这却是好些儿不便处。”
往寺后面香积厨取水。香积厨,性德之所也。行者闻言,又惊又喜道:“不消说了,必定是妖魔在此伤人也,等我与你剿除他。”这一点让悟空惊喜,因此真知了事实真相。惊者,原不知识心伤僧。如我们凡夫,如果真正明白了用意识是一种过失,怎么不惊喜呢?然而,研究境界容易,明了自心很难。明白了道理,剿除妄想则更是难上难。妖怪吃和尚,一日二个,按阴数受用。和尚又称清净僧,吃了和尚寓意是失了清净。这里给出了一日吃二个的道理,识心是分别心,心佛、自他、理事两边六位俱损。妖精不精者不灵,一定会腾云驾雾,一定会出幽入冥。妖道亦是道,灵必关乎精,妄必关乎真。因为是妖,因此隐显无常,出幽入冥。莫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直就是直,没有更直。直心必定有仁,因此我们修行一定要明察仁与不仁。佛法修行,一定要关注修为中是不是真正利益众生,从根本上利益众生。不是看他人之不仁,而是明察自心仁不仁。我这荒山,虽有百十众和尚,镇海寺中清净功德,对众生界而言犹如荒山,百界十如皆功德也。却都只是自小儿出家的,发长寻刀削,衣单破衲缝。天生清净,从无烦恼,随顺众生,随心应量。早晨起来洗着脸,叉手躬身,皈依大道;夜来收拾烧着香,虔心叩齿,念的弥陀。明时现道,暗时念佛。比如道者乃一佛念也。哪有一佛不念佛?现在有狂人说不念佛亦能成佛,实是走火入魔也。举头看见佛,莲九品,秇三乘,慈航共法云,愿见祇园释世尊;低头看见心,受五戒,度大千,生生万法中,愿悟顽空与色空。清净功德依众生染污的程度差别而现,佛境界,九品莲境界,乃至三乘差别境界,不论什么境界都是共同一法身的,都合诸佛心愿。回光返照,皆因戒心不同而有大千万法,色不异空才是真相。诸檀越来啊,老的、小的、长的、矮的、胖的、瘦的,一个个敲木鱼,击金磬,挨挨拶拶,两卷《法华经》,一策《梁王忏》;檀越,现谓施主,乃布施之功德。修行布施者,是指为了觉悟本性功德,放弃对世间法的执着。并不是世间上误解的捐赠,发心不同,目的不同,因果不同。敲木鱼,击金磬,声声觉醒的作用。挨挨拶拶,比喻绵绵密密。两卷《法华经》,比喻心境清净,合乎妙道。一策《梁王忏》,消业灭灾,是一定的道理。诸檀越不来啊,新的、旧的、生的、熟的、村的、俏的,一个个合着掌,瞑着目,悄悄冥冥,入定蒲团上,牢关月下门。与前半句呼应,随来现道,随灭守道。即不变随缘,随缘不变。一任他莺啼鸟语闲争斗,不上我方便慈悲大法乘。清净功德是真清净,众生心落在二边的,则不入佛法的慈悲方便门。很多人误会佛,以为佛是一种神,像人一样有情感,会按情感来行事。因此上,也不会伏虎,也不会降龙;也不识的怪,也不识的精。降龙伏虎是方便说,并非清净义,在清净义中,不分别亦不执着。你老爷若还惹起那妖魔啊,我百十个和尚只彀他斋一饱。若是依识心啊,功德就成了一种满足感。在业障来时,得到缓解的作用。一则堕落我众生轮回,二则灭抹了这禅林古迹,三则如来会上,全没半点儿光辉。这就是依识心的三种障碍,光明变暗昧,大道不显,六道轮回。这却是好些儿不便处。悟空要拿妖精,若是自力得力,直入中道,那是三生有幸。若是拿不住,则是执着自力,迷惑真心,随顺识心,障碍功德显露。今天的高僧大德都劝众生修净土法门就是这个道理,而自力不得力时,修他力更加方便。
行者闻得众和尚说出这一端的话语,他便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高叫一声:“你这众和尚好呆哩!只晓得那妖精,就不晓得我老孙的行止么?”众僧轻轻的答道:“实不晓得。”行者道:“我今日略节说说,你们听着:“我也曾花果山伏虎降龙,我也曾上天堂大闹天宫。饥时把老君的丹,略略咬了两三颗;渴时把玉帝的酒,轻轻呼了六七钟。睁着一双不白不黑的金睛眼,天惨淡,月朦胧;拿着一条不短不长的金箍棒,来无影,去无踪。说甚么大精小怪,那怕他惫懒膭脓!一赶赶上去,跑的跑,颤的颤,躲的躲,慌的慌;一捉捉将来,锉的锉,烧的烧,磨的磨,舂的舂。正是八仙同过海,独自显神通!众和尚,我拿这妖精与你看看,你才认得我老孙!”
你这众和尚好呆哩!只晓得那妖精,就不晓得我老孙的行止么?光知道清净还不行,还要知道清净必定要从心中显现,才能真正懂得修行的理事。我也曾花果山伏虎降龙,我也曾上天堂大闹天宫。袪邪归正当知此心,境界里行取舍的还是此心。饥时把老君的丹,略略咬了两三颗;渴时把玉帝的酒,轻轻呼了六七钟。饥渴时不离此心,解渴时更是此心合道。饥从三心二意来,渴自七情六欲生。睁着一双不白不黑的金睛眼,天惨淡,月朦胧;拿着一条不短不长的金箍棒,来无影,去无踪。心不白不黑,不明不暗,不垢不净,随众生业而起作用。心即作用,莫从外寻,因此无影亦无踪。说甚么大精小怪,那怕他惫懒膭脓!一切万法无非此心。一赶赶上去,跑的跑,颤的颤,躲的躲,慌的慌;一捉捉将来,锉的锉,烧的烧,磨的磨,舂的舂。宇宙在手,万化在心。正是八仙同过海,独自显神通!众生界依心而有,随缘而生,生亦无生,皆因神通。众和尚,我拿这妖精与你看看,你才认得我老孙!清净是清净,不净亦不离清净,才知道净与不净皆是此心显现。如前说净土法门,强调他力者亦未必是真,因为自力他力本不二故。
众僧听着,暗点头道:“这贼秃开大口,话大话,想是有些来历。”都一个个诺诺连声,只有那喇嘛僧道:“且住!你老师父贵恙,你拿这妖精不至紧。俗语道:‘公子登筵,不醉便饱;壮士临阵,不死即伤。’你两下里角斗之时,倘贻累你师父,不当稳便。”
公子登筵,不醉便饱;壮士临阵,不死即伤。用心之难,以在正当用时,即是心不用。若生用心,即成有为。你两下里角斗之时,倘贻累你师父,不当稳便。前面多次说过,有为用心,即入起心动念,则必伤自性清净功德。佛法难修难行之处,正在于此,因此也难以被边见炽盛的世人理解。
行者道:“有理!有理!我且送凉水与师父吃了再来。”掇起钵盂,着上凉水,转出香积厨,就到方丈,叫声:“师父,吃凉水哩。”三藏正当烦渴之时,便抬起头来,捧着水,只是一吸,真个渴时一滴如甘露,药到真方病即除。行者见长老精神渐爽,眉目舒开,就问道:“师父,可吃些汤饭么?”三藏道:“这凉水就是灵丹一般,这病儿减了一半,有汤饭也吃得些。”行者连声高高叫道:“我师父好了,要汤饭吃哩。”教那些和尚忙忙的安排。淘米,煮饭,捍面,烙饼,蒸馍馍,做粉汤,抬了四五桌。唐僧只吃得半碗儿米汤,行者沙僧止用了一席,其余的都是八戒一肚餐之。家火收去,点起灯来,众僧各散。”
我且送凉水与师父吃了再来。取道之清凉义。我师父好了,要汤饭吃哩。汤饭,水饭合一之食,清净庄严本是一。
三藏道:“我们今住几日了?”行者道:“三整日矣。明朝向晚,便就是四个日头。”三藏道:“三日误了许多路程。”行者道:“师父,也算不得路程,明日去罢。”三藏道:“正是,就带几分病儿,也没奈何。”行者道:“既是明日要去,且让我今晚捉了妖精者。”三藏惊道:“又捉甚么妖精?”行者道:“有个妖精在这寺里,等老孙替他捉捉。”唐僧道:“徒弟呀,我的病身未可,你怎么又兴此念!倘那怪有神通,你拿他不住啊,却又不是害我?”行者道:“你好灭人威风!老孙到处降妖,你见我弱与谁的?只是不动手,动手就要赢。”三藏扯住道:“徒弟,常言说得好:‘遇方便时行方便,得饶人处且饶人。’‘操心怎似存心好,争气何如忍气高!’”孙大圣见师父苦苦劝他,不许降妖,他说出老实话来道:“师父,实不瞒你说,那妖在此吃了人了。”唐僧大惊道:“吃了甚么人?”行者说道:“我们住了三日,已是吃了这寺里六个小和尚了。”长老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他既吃了寺内之僧,我亦僧也,我放你去,只但用心仔细些。”行者道:“不消说,老孙的手到就消除了。”
操心怎似存心好,争气何如忍气高!这一句是大道之理,真正能明白,顿却世间几多无明烦恼。另一句是杞人忧天,总对自己的见解很执着,不晓得放下见解,才是真放下。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对于伤害自性的过失千万不能听之胜之。世人恰恰相反,对于他人的过失,一定要穷追不舍,然而对于自己的迷惑却很少关心,忘本也!
你看他灯光前吩咐八戒沙僧看守师父,他喜孜孜跳出方丈,径来佛殿看时,天上有星,月还未上,那殿里黑暗暗的。他就吹出真火,点起琉璃,东边打鼓,西边撞钟。响罢,摇身一变,变做个小和尚儿,年纪只有十二三岁,披着黄绢褊衫,白布直裰,手敲着木鱼,口里念经。等到一更时分,不见动静。二更时分,残月才升,只听见呼呼的一阵风响。好风:
黑雾遮天暗,愁云照地昏。四方如泼墨,一派靛妆浑。先刮时扬尘播土,次后来倒树摧林。扬尘播土星光现,倒树摧林月色昏。只刮得嫦娥紧抱梭罗树,玉兔团团找药盆。九曜星官皆闭户,四海龙王尽掩门。庙里城隍觅小鬼,空中仙子怎腾云?地府阎罗寻马面,判官乱跑赶头巾。刮动昆仑顶上石,卷得江湖波浪混。
他就吹出真火,点起琉璃,东边打鼓,西边撞钟。吹出真火,比喻用真心,感应十方,起落皆实,比喻东边打鼓动,西边撞钟。境界一片光明,比喻点起琉璃。化解自身的不足,还是要用心,用心自在,无为而为了,方能见性。未见性前,念经念佛是最方便的。残月才升,只听见呼呼的一阵风响。功夫刚刚得力,习气就现前了。
黑雾遮天暗,愁云照地昏。四方如泼墨,一派靛妆浑。这阵阴风,毫无一点灵光,黑暗如泼墨,一切善行难生用。先刮时扬尘播土,次后来倒树摧林。先是见相,然后是失去定的功德。扬尘播土星光现,倒树摧林月色昏。见相还有少许正觉,失定则盖障功德理义。只刮得嫦娥紧抱梭罗树,玉兔团团找药盆。痴风一起,自性的功德不能显发出来,都归到本元清净之处了。梭罗树是释迦牟尼佛涅槃的地方,药用都藏在性德里。就像我们凡夫,虽然知道有佛的存在,只是佛在佛处,我在我处,二不相干的样子。
九曜星官皆闭户,四海龙王尽掩门。九曜星,比喻无穷尽的法义;皆闭户,尽掩门。都隐而不显了。四海龙王,比喻在四大海里性德。四海对应四智,在世间法中蕴藏着无量无边的妙道。
庙里城隍觅小鬼,空中仙子怎腾云?神用丧失,皆因痴迷于幻想。
地府阎罗寻马面,判官乱跑赶头巾。真实的作用消失,执着表相故。马面是引魂入狱者,头巾比喻表面现象。
刮动昆仑顶上石,卷得江湖波浪混。昆仑是神仙居住之所,比喻神用之根本。神用自在圆满,有所为则有所不为。真性失,迷惑狂性泛滥,这里是指用识不用智。
那风才然过处,猛闻得兰麝香熏,环珮声响,即欠身抬头观看,呀!却是一个美貌佳人,径上佛殿。行者口里呜哩呜喇,只情念经。那女子走近前,一把搂住道:“小长老,念的甚么经?”行者道:“许下的。”女子道:“别人都自在睡觉,你还念经怎么?”行者道:“许下的,如何不念?”女子搂住,与他亲个嘴道:“我与你到后面耍耍去。”行者故意的扭过头去道:“你有些不晓事!”女子道:“你会相面?”行者道:“也晓得些儿。”女子道:“你相我怎的样子?”行者道:“我相你有些儿偷生搲熟,被公婆赶出来的。”女子道:“相不着!相不着!我不是公婆赶逐,不因搲熟偷生。奈我前生命薄,投配男子年轻。不会洞房花烛,避夫逃走之情。趁如今星光月皎,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我和你到后园中交欢配鸾俦去也。”行者闻言,暗点头道:“那几个愚僧。都被色欲引诱,所以伤了性命,他如今也来哄我。”就随口答应道:“娘子,我出家人年纪尚幼,却不知甚么交欢之事。”女子道:“你跟我去,我教你。”行者暗笑道:“也罢,我跟他去,看他怎生摆布。”
那风才然过处,猛闻得兰麝香熏,环珮声响,兰麝,世间名贵;兰,君子之象征;麝,鹿身寸,身心之尘相。环珮,功德之象征;都是与本回故事的主题相关的,理想很高雅,但是着在功德名相之上了。行者故意的扭过头去道:“你有些不晓事!”女子道:“你会相面?”悟空说她不明事理,妖怪马上提出相面的小术,可见妖怪是执着名相的。我相你有些儿偷生搲熟,因悟空只十二三岁,故此说其偷生;搲熟,指以生当熟,从生的事物里搲出熟的事物来,好比从一个半生不熟的果子挑熟的一部分吃。此处暗示妖女以功德之名乞求功德之利。被公婆赶出来,因为果子未熟,搲食其利,伤害正因,为道德所不容也。公婆,乃道德之根本也。奈我前生命薄,投配男子年轻。不会洞房花烛,避夫逃走之情。这一段非常巧妙。修行人似乎也常常以此为借口,心未到位,努力不够,而将责任推给其它因缘。果子未熟,强取他义,以为功德,实为妄想。趁如今星光月皎,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我和你到后园中交欢配鸾俦去也。交道之利,如感应之道,非是本生之觉悟也。就像现在很多人学佛追求感应,不知本性圆满,功德不从外来。那几个愚僧。都被色欲引诱,所以伤了性命,向外求功德,伤害了清净义也。这里指出了悟空明白了落入此难的根本原因。女子道:“你跟我去,我教你。”跟着识心走,自然会有结果。
他两个搂着肩,携着手,出了佛殿,径至后边园里。那怪把行者使个绊子腿,跌倒在地,口里“心肝哥哥”的乱叫,将手就去掐他的臊根。行者道:“我的儿,真个要吃老孙哩!”却被行者接住他手,使个小坐跌法,把那怪一辘轳掀翻在地上。那怪口里还叫道:“心肝哥哥,你倒会跌你的娘哩!”行者暗算道:“不趁此时下手他,还到几时!正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就把手一叉,腰一躬,一跳跳起来,现出原身法象,轮起金箍铁棒,劈头就打。那怪倒也吃了一惊,他心想道:“这个小和尚,这等利害!”打开眼一看,原来是那唐长老的徒弟姓孙的,他也不惧他。你说这精怪是甚么精怪:
金作鼻,雪铺毛。地道为门屋,安身处处牢。养成三百年前气,曾向灵山走几遭。一饱香花和蜡烛,如来吩咐下天曹。托塔天王恩爱女,哪吒太子认同胞。也不是个填海鸟,也不是个戴山鳌。也不怕的雷焕剑,也不怕的吕虔刀。往往来来,一任他水流江汉阔;上上下下,那论他山耸泰恒高?你看他月貌花容娇滴滴,谁识得是个鼠老成精逞黠豪!
他两个搂着肩,携着手,出了佛殿,径至后边园里。心随识转,心识难解难分,背离觉路,合于尘园。那怪把行者使个绊子腿,跌倒在地,心若被阴识所占,就像心失去了根本,彻底转变成了意识。口里“心肝哥哥”的乱叫,将手就去掐他的臊根。情到深处,难以止住的情识翻动。臊根,乃七情六欲之根,情见之本,无明为因。我的儿,真个要吃老孙哩!原来识心是如此转变心念的,问题搞清楚了。识由心生,因此称我的儿。使个小坐跌法,把那怪一辘轳掀翻在地上。心若能定,则能驾驭识意。正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一念相应,一念佛;念念相应,念念佛。不怕念起,就怕觉迟。
金作鼻,雪铺毛。金,乃性德之永恒义也;金作鼻,以永恒为导师;雪,乃凝水,功德之清净相也。雪铺毛,以事相为作用也。比喻以功德之事相作为功德智慧也。地道为门屋,安身处处牢。在名相上求归宿,处处束缚成牢。养成三百年前气,曾向灵山走几遭。三百年前气,乃是先天的习气,一念无明也。虽然在觉处走来走去,还是不能觉悟,因不正,则果不圆,慧不开。一饱香花和蜡烛,如来吩咐下天曹。总在权说上精进,只能背觉合尘。香花比喻利益众生之发心纯粹,蜡烛比喻智慧光明常照。佛并不是要人们天天给他献花和烧油,而是要学佛者常省自心觉地。托塔天王恩爱女,哪吒太子认同胞。这些事从外相上讲与德行和戒修是一致的。也不是个填海鸟,也不是个戴山鳌。既不能舍尽情见得正见,亦不能依此长生不老。也不怕的雷焕剑,也不怕的吕虔刀。雷焕剑,为二龙所化,比喻智慧之德。吕虔刀,此刀为三公所配,为功行之象征。不怕智慧和功行,比喻其不知修行的本质,颠倒用心。往往来来,一任他水流江汉阔;上上下下,那论他山耸泰恒高?只管一个功名之相,不管那本质之事。功德之广阔崇高,哪里是一个名相可以取而代之的呢?你看他月貌花容娇滴滴,谁识得是个鼠老成精逞黠豪!然而,一句名相上的功德,让千千万万的众生心动不止,又有谁识得如此用心乃与偷盗无异也!
他自恃的神通广大,便随手架起双股剑,玎玎珰珰的响,左遮右格,随东倒西。行者虽强些,却也捞他不倒。阴风四起,残月无光,你看他两人,后园中一场好杀:
阴风从地起,残月荡微光。阒静梵王宇,阑珊小鬼廊。后园里一片战争场,孙大士,天上圣,毛姹女,女中王,赌赛神通未肯降。一个儿扭转芳心嗔黑秃,一个儿圆睁慧眼恨新妆。两手剑飞,那认得女菩萨;一根棍打,狠似个活金刚。响处金箍如电掣,霎时铁白耀星芒。玉楼抓翡翠,金殿碎鸳鸯。猿啼巴月小,雁叫楚天长。十八尊罗汉,暗暗喝采;三十二诸天,个个慌张。
他自恃的神通广大,便随手架起双股剑,以为有功德,有恃无恐。可是这个功德,立义于边见,因此持双股剑。有点辩证的味道,自圆其说而已。玎玎珰珰的响,左遮右格,随东倒西。这样的功德哪里有实质?一点点名声而已。行者虽强些,却也捞他不倒。心在实处,识在虚处,实如何捞得到虚?阴风四起,残月无光,越是捞他,就越是痴迷。
阴风从地起,残月荡微光。识从心地起,觉处荡微光。比如我们感觉到的一切都是这个情况,都是依心而起的。不是没有觉,而残觉微光而已,只能觉得一个极粗的皮毛之相。阒静梵王宇,阑珊小鬼廊。梵王,乃大梵天王,即色界天之王,一般指初禅天王。色界天,还是不离名相。阒静,寂静,比喻有个功德名相,失去了功德的活泼自在义。小鬼,比喻鬼道众生,身形矮小,鬼由贪心而生。阑珊,暗淡无光。后园里一片战争场,孙大士,天上圣,毛姹女,女中王,赌赛神通未肯降。心与识的战争,各不相让。一个儿扭转芳心嗔黑秃,一个儿圆睁慧眼恨新妆。一个不愿清净行,一个不愿造作意。两手剑飞,那认得女菩萨;一根棍打,狠似个活金刚。边见作主宰,哪里像个菩萨?用心独到,此乃活金刚。响处金箍如电掣,霎时铁白耀星芒。性德如电掣,作用耀光芒。玉楼抓翡翠,金殿碎鸳鸯。道德里有相,性德里无物。玉楼,乃道德的比喻,琉璃光也。翡翠,乃一种杂色雌雄二鸟也。金殿,乃性德的比喻,凝然光也。碎,一切义究竟坚固,可以缘生诸相,实无诸相可得。猿啼巴月小,雁叫楚天长。起心动念则心量小,发菩提心则智慧长。十八尊罗汉,暗暗喝采;三十二诸天,个个慌张。十八界若清净,识可转智;三十二天乃世间趣,危脆国土相也。
那孙大圣精神抖擞,棍儿没半点差池。妖精自料敌他不住,猛可的眉头一蹙,计上心来,抽身便走。行者喝道:“泼货!那走!快快来降!”那妖精只是不理,直往后退。等行者赶到紧急之时,即将左脚上花鞋脱下来,吹口仙气,念个咒语,叫一声“变!”就变做本身模样,使两口剑舞将来,真身一幌,化阵清风而去。这却不是三藏的灾星?他便径撞到方丈里,把唐三藏摄将去云头上,杳杳冥冥,霎霎眼就到了陷空山,进了无底洞,叫小的们安排素筵席成亲不题。
那孙大圣精神抖擞,棍儿没半点差池。悟空越战越勇,心地越观越明。修行上讲,理明之后,入观行位,即位不退也。即将左脚上花鞋脱下来,吹口仙气,念个咒语,叫一声“变!”就变做本身模样,左脚花鞋,乃旁门左道之花拳绣腿,有名无实也。就变做本身模样,即道出其本质也。使两口剑舞将来,真身一幌,化阵清风而去。还是在边见耍弄小聪明,只是一阵清风而已,毫无功德可言。这却不是三藏的灾星?众生皆有此灾,亡失菩提自性也。杳杳冥冥,霎霎眼就到了陷空山,进了无底洞,识心一起,转眼入迷,落在空相之中,空相无穷尽故,迷惑如无底洞。叫小的们安排素筵席成亲,妄心缘自性,本来是攀缘成亲,素不相识,因此排筵席。
却说行者斗得心焦性燥,闪一个空,一棍把那妖精打落下来,乃是一只花鞋。行者晓得中了他计,连忙转身来看师父。那有个师父?只见那呆子和沙僧口里呜哩呜哪说甚么。行者怒气填胸,也不管好歹,捞起棍来一片打,连声叫道:“打死你们!打死你们!”那呆子慌得走也没路,沙僧却是个灵山大将,见得事多,就软款温柔,近前跪下道:“兄长,我知道了,想你要打杀我两个,也不去救师父,径自回家去哩。”行者道:“我打杀你两个,我自去救他!”沙僧笑道:“兄长说那里话!无我两个,真是‘单丝不线,孤掌难鸣。’兄啊,这行囊马匹,谁与看顾?宁学管鲍分金,休仿孙庞斗智。自古道:‘打虎还得亲兄弟,上阵须教父子兵。’望兄长且饶打,待天明和你同心戮力,寻师去也。”行者虽是神通广大,却也明理识时,见沙僧苦苦哀告,便就回心道:“八戒,沙僧,你都起来。明日找寻师父,却要用力。”那呆子听见饶了,恨不得天也许下半边,道:“哥啊,这个都在老猪身上。”兄弟们思思想想,那曾得睡,恨不得点头唤出扶桑日,一口吹散满天星。
只见那呆子和沙僧口里呜哩呜哪说甚么。心所法和意识心在起作用。沙僧却是个灵山大将,见得事多,灵心大将,都用在识心上了,所以见识广。兄长,我知道了,想你要打杀我两个,见得事多,只不过是所知障。单丝不线,孤掌难鸣。宇宙人生的真相是大方广佛华严,哪里是一个心体可以代表的呢?这行囊马匹,谁与看顾?种种意念,种种功用,普门妙义,谁来宣说?一切众生皆有使命也。宁学管鲍分金,休仿孙庞斗智。理事有分有合,理无穷,事无尽也。同心同德,乃管鲍之义;孙庞乃二位军事家,各事其主,相互残害。
三众只坐到天晓,收拾要行,早有寺僧拦门来问:“老爷那里去?”行者笑道:“不好说,昨日对众夸口,说与他们拿妖精,妖精未曾拿得,倒把我个师父不见了。我们寻师父去哩。”众僧害怕道:“老爷,小可的事,倒带累老师,却往那里去寻?”行者道:“有处寻他。”众僧又道:“既去莫忙,且吃些早斋。”连忙的端了两三盆汤饭。八戒尽力吃个干净,道:“好和尚!我们寻着师父,再到你这里来耍子。”行者道:“还到这里吃他饭哩!你去天王殿里看看那女子在否。”众僧道:“老爷,不在了,不在了。自是当晚宿了一夜,第二日就不见了。”
还到这里吃他饭哩!用心当得镇海的功德义。
行者喜喜欢欢的辞了众僧,着八戒、沙僧牵马挑担,径回东走。八戒道:“哥哥差了,怎么又往东行?”行者道:“你岂知道!前日在那黑松林绑的那个女子,老孙火眼金睛,把他认透了,你们都认做好人。今日吃和尚的也是他,摄师父的也是他!你们救得好女菩萨!今既摄了师父,还从旧路上找寻去也。”二人叹服道:“好好好!真是粗中有细!去来去来!”
怎么又往东行?修行出了问题,第一重要就是反省发心,也就是回东而走。
三人急急到于林内,只见那:
云蔼蔼,雾漫漫;石层层,路盘盘。狐踪兔迹交加走,虎豹豺狼往复钻。林内更无妖怪影,不知三藏在何端。
云蔼蔼,雾漫漫;石层层,路盘盘。云相蔼蔼,迷雾漫漫。意识层层,道路盘盘。狐踪兔迹交加走,虎豹豺狼往复钻。狐踪,乃狐疑也;识与智的根本区别在此,智者心境不二,绝无疑虑,断然透澈。兔迹,扑朔迷离之态,看不到真相,看不得希望。虎豹豺狼,分别代表虚、相、着相、伪善。林内更无妖怪影,不知三藏在何端。境缘无好丑,好丑起于心。
行者心焦,掣出棒来。摇身一变,变作大闹天宫的本相,三头六臂,六只手,理着三根棒,在林里辟哩拨喇的乱打。八戒见了道:“沙僧,师兄着了恼,寻不着师父,弄做个气心风了。” 原来行者打了一路,打出两个老头儿来,一个是山神,一个是土地,上前跪下道:“大圣,山神土地来见。”八戒道:“好灵根啊!打了一路,打出两个山神土地,若再打一路,连太岁都打出来也。”行者问道:“山神土地,汝等这般无礼!在此处专一结伙强盗,强盗得了手,买些猪羊祭赛你,又与妖精结掳,打伙儿把我师父摄来!如今藏在何处?快快的从实供来,免打!”二神慌了道:“大圣错怪了我耶。妖精不在小神山上,不伏小神管辖,但只夜间风响处,小神略知一二。”行者道:“既知,一一说来!”土地道:“那妖精摄你师父去,在那正南下,离此有千里之遥。那厢有座山,唤做陷空山,山中有个洞,叫做无底洞。是那山里妖精,到此变化摄去也。”行者听言,暗自惊心,喝退了山神土地,收了法身,现出本相,与八戒沙僧道:“师父去得远了。”八戒道:“远便腾云赶去!”
三头六臂,六只手,理着三根棒,在林里辟哩拨喇的乱打。三头六臂,是心之体相用,一起全盘端出,一切法不出其外。在那正南下,离此有千里之遥。智慧上出了问题,依识不依智所导致的。千里之遥,凡圣之差也。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那厢有座山,唤做陷空山,山中有个洞,叫做无底洞。一切谬误皆落空所致也,真道只有一个,假道有无穷无尽。
好呆子,一纵狂风先起,随后是沙僧驾云,那白马原是龙子出身,驮了行李,也踏了风雾。大圣即起筋斗,一直南来。不多时,早见一座大山,阻住云脚。三人采住马,都按定云头,见那山:
顶摩碧汉,峰接青霄。周围杂树万万千,来往飞禽喳喳噪。虎豹成阵走,獐鹿打丛行。向阳处,琪花瑶草馨香;背阴方,腊雪顽冰不化。崎岖峻岭,削壁悬崖。直立高峰,湾环深涧。松郁郁,石磷磷,行人见了悚其心。打柴樵子全无影,采药仙童不见踪。眼前虎豹能兴雾,遍地狐狸乱弄风。
顶摩碧汉,峰接青霄。真假之分界处,哪里有顶可言。众生是心量极限也,人们常说的天边即此也。周围杂树万万千,来往飞禽喳喳噪。杂树,比喻建立种种杂染建树;飞禽,比喻痴心妄想。虎豹成阵走,獐鹿打丛行。虚相层出不穷,妄念缕缕绝。向阳处,琪花瑶草馨香;背阴方,腊雪顽冰不化。向阳,还能见花草香真意;背阴,全是冰雪不化之顽。崎岖峻岭,削壁悬崖。弯而不直,是妄想;对立分别,是执着。直立高峰,湾环深涧。若能直立,则登高峰,成其观也;若是着相,随顺境界,则山间湾环相对之法,难以穷底也。松郁郁,石磷磷,行人见了悚其心。共业郁郁,意识磷磷,众生恶业令心惊悚。打柴樵子全无影,采药仙童不见踪。识心修道,业不能消,功不能成。眼前虎豹能兴雾,遍地狐狸乱弄风。虚相能让心入迷惑,狐疑正是痴迷之根源。
八戒道:“哥啊,这山如此险峻,必有妖邪。”行者道:“不消说了,山高原有怪,岭峻岂无精!”叫:“沙僧,我和你且在此,着八戒先下山凹里打听打听,看那条路好走,端的可有洞府,再看是那里开门,俱细细打探,我们好一齐去寻师父救他。”八戒道:“老猪晦气!先拿我顶缸!”行者道:“你夜来说都在你身上,如何打仰?”八戒道:“不要嚷,等我去。”呆子放下钯,抖抖衣裳,空着手,跳下高山,找寻路径。
山高原有怪,岭峻岂无精!理事上还有无法逾越的高山,那必定是因为自己还没有觉悟,好奇骛怪的妄想盖障了智慧。道路还有千难万险,那必定是执着所致,心不平等,路必崎岖,岭必险峻。老猪晦气!先拿我顶缸!东去查心意,心所法也,只这八戒反省探源即可知根知底。呆子放下钯,抖抖衣裳,空着手,跳下高山,找寻路径。空着手,即指放下万缘,低位用心,方能承载万法也。
这一去,毕竟不知好歹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