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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谎言充斥的时代说“不”

向谎言充斥的时代说“不”

南都网 日期:[2014年2月16日]  版次:[GB03]  版名:[视野]  稿源:[南方都市报]  

    《大谎言时代》,(德)曼弗烈·吕茨著,黄建纶等译,台湾商周文化出版公司2013年10月版,新台币300 .00元。

    《消失的搭车客:美国都市传说及其意义》,(美)布鲁范德著,李扬等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 0 0 6年11月版,17 .00元。


    谷卿 在读博士生,广州

    不久前,《知乎日报》推荐了一篇“年度热门”文章,其内容是一位作者根据提问“是不是现在很多男生都不愿费劲追女孩子了”而作出的答复。该文对“等我们男人优秀了有的是女人围着我们转”这一基于“资本优秀论”的想法嗤之以鼻、大加驳斥。作者谈道:爱情的趣味之一,正在于淡化这个世界上人人都无法逃脱的虚荣和物质,就像一种魔法,能让参与的双方都感到丰富和特别。在我们生活的这个社会,本来就缺乏对两性爱情的正确认知,肯花心思追求异性的人一直是少数中的少数,但却始终有人“幼稚地”看不惯这个世界的规则,去牺牲一点点让自己变得优秀的时间,去多看几眼自己喜欢的人,多点体悟爱情的真谛,这无疑是时代的“正能量”。

    正是如此,“规则”让人们在无形的压力面前放弃了自由和幸福,去做一个符合群体或阶层想象和要求的“没面目”。从一种更广阔的视角来看,如果说“规则”尚不能涵盖一种关于无所不在、无时不有的性质的表达,那么曼弗烈·吕茨在《大谎言时代》中拈出的“社会氛围”这一概念,则能够恰如其分地解释我们所处的世界是以何种方式缔结,以及世界何以变成如此这般精致的化装舞会。

    毋庸置疑,看上去无条件接受遵从某一“规则”而毫无反思意识的人们要么是被洗脑的傻子,要么是想利用这些“规则”来奴役他人的骗子。与之类似,人们以“社会氛围”来划分人群的不同或以此自证及参与社会事务,恰恰是缘于性情上的懒惰和怯懦。正如吕茨所言:“过去人们因为不同的出身背景、阶级和信仰而有所区隔,后来人们挺身对抗了这种分级制度。如今,表面上已经破除不公,人人看似平等,但是我们却创造出自我设限的社会氛围;这样的切割划分却更甚于以往,因为我们并无法辨识界线在哪里,也让人不知该从何抵抗起。”因此,由各种“社会氛围”织成的一张巨网形成了,硬性的被动遵守“规则”变成了软性的主动予以“习惯”,而群体的“习惯”又把群体的要求带给这一“社会氛围”下的每个个体———“谎言”就此笼罩世界。

    反观我们的身边,不也充斥着相信谎言、享受谎言且编造谎言的“中产阶级趣味”吗?这种趣味没有超脱“稳定的体制”的理想,没有超越固化生活程式的激情,于是也很自然地缺乏真正属于自己的趣味。“中产阶级趣味”是一种互相艳羡、互相观望、互相山寨、互相抄袭的趣味,这种趣味的从众性本身就是一种欺骗行为,其间发生作用之后,又为整个阶层和社会制造关于生活、文化、审美、信仰的谎言。吕茨担心假象的宣传者将科学、宗教等意识形态化,但这个“宣传者”或许在今天已经不是某个残暴的君王、专制的政府了,而是“我们”本身,正如抱持“中产阶级趣味”者堕入对自己和他人的欺骗中而不自知。作为社会的附庸,“中产阶级趣味”紧紧拥抱南怀瑾、李一、张悟本,信奉着于丹混淆是非快乐至上的“原则”,认真学习“国学文化”转变为商业成功的有效方法,以各种仁波切、法王、活佛的“开示”为人生信条,自灌并喂饲朋友不知来历的心灵鸡汤……

    在社会生活之外,吕茨感受到科学研究也被迫成为一种“欺诈”,研究者被要求转引经典文献和大师们提出的理论与推定,但往往由此造成许许多多可笑的误会。他以心理治疗领域为例指出,只要碰上能跟弗洛伊德沾得上边的机会,心理治疗师们就会慎重又煞有介事地引述他的理论,而且不容许任何偏离经典案例的解读方式,“不过弗洛伊德曾在晚期的一封信里详实记录了自己帮病人在面包上涂抹奶油的事情,这可是违反了所有的守则啊!”或许,将大师的理论和见解等同于事实真相,能够获得一个安全的世界观,而这个安全的世界观背后,是由“传统”层积而成的“秩序”,只要是与这种“秩序”相混同的、能够迎合我们心理和需要的、能够让我们感到舒适和似曾相识的谎言,都是“超稳定结构”的一部分。这让我想到,前不久有位网友在将某个古人的诗集整理成电子文档、上传到网络后,发微博说他顺便在诗集中夹杂了一两篇自己的作品,并笑言多年以后这些“私货”或能成为某些学者“辑佚”的成果。这当然是场有意识且自揭老底的恶作剧,可是顺着他的行为逻辑一想,很多历史文献确实很难保证其来源的真实性,一些重大推论和重要发现,也许正建立在鲁鱼亥豕的无心错讹之上。

    从谎言的生成来看,吕茨或许忽视了另一种途径和形式,即由人们无意识的焦虑和想象投射而成的都市传说。都市传说大都是一些虚假而不可思议的事情,但经过“朋友”和“朋友的朋友”以及“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讲述和故事中特别具体的剧情、时间、地点的提示,我们总会对这些合乎我们口味的传说信以为真,从而加入到对之传播的过程中;甚至有时我们明知这是不真实的,却因为故事的惊悚趣味和告诫意义而将之转述给身边的朋友。这种集体“编造谎言”、“传播谎言”并无少数主体别有用心地进行引导,而是从某一侧面反映了流传地人们在其生活中关注、幻想和忧虑的种种真实。美国民俗学家布鲁范德曾在《消失的搭车客:美国都市传说及其意义》中列举了不少这类传说,比如“毯中蛇”的传说反映了美国人对于越战的负罪感,想象战后亚洲人民通过进口商品对美国人进行报复;“炉中的婴儿”传说源自被压抑的杀婴欲望,代表了人们对孩童的爱恨交织、将孩子留给陌生人的负罪感、对现代科技产品的恐惧以及对家中外来者根深蒂固的不信任。而传播最久远的“消失的搭车客”传说,则源于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死亡、鬼魂、汽车的话题逐渐兴盛,该传说正好将人们关注的东西聚合在一起,同时也起到告诫人们在外应当小心谨慎的实际功用。对于这类谎言,它们的内容虽以编造为主,但却给我们的生活造成切实的影响,因而是仍当值得注意和加以甄别考究的。

    在现实中,我们似乎不得不面对种种谎言和无奈,对社会氛围加以适应和协调,甚至被迫驯服低头。好在我们尚有情感、理性和幽默可以应对它们,有时,这三者更转化为一种勇气。正如吕茨所言:“放弃习惯的事物往往令人感到不安,但敞开心胸踏出熟悉的世界永远是更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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