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变化的种族主义
杜杜•迪埃（Doudou Diène）
教科文 《信使》2008-第10期
东方艺术画廊（巴黎），中国墨画© Ivan de Monbrison
几个世纪以来，排外主义与种族主义思想一直植根于人们的头脑中。单纯的法律手段看来是不足以与之抗争的，因为法律手段触及的只是问题的表面。只有通过制定意识形态的战略才能真正触及这些问题的文化和历史根基，并将其从人们的思想中连根拔除。
“万恶之母还在孕育新的恶果”，德国剧作家贝尔托•布莱希特在二战期间这样写到。这句话在今天依然回响在人们的耳边，而且很严肃。
的确，巴拉克•奥巴马不久前在美国总统大选中的胜利是给了种族主义重重一击，并且具有深远影响。终于看到马丁•路德•金的梦想开始变为现实，怎能不让人欣喜若狂呢？然而，今年年初在这位美国新任总统的父亲的故乡肯尼亚，发生的种族暴力冲突又不得不发人深省。
约翰•勒克斯：无处不在的种族主义阴影
《教科文组织信使》，1968年
种族主义在不断变化。当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彻底战胜各种传统的种族主义—如反犹太主义、对黑人、阿拉伯人的种族主义……仇恨又以各种新的形式表现出来。尤其是自2001年9•11恐怖袭击发生之后，存在潜在的恐怖主义团伙这一令人担忧的想法到处传播，这揭示了某些行为和种族、文化、宗教混杂起来是很危险的。
种族主义并非从天而降
黑种人的扭曲形象是奴隶制拥护者们苦心经营的结果© CARF/Gregory J. Smith
这种混杂也扰乱了我们对于种族主义的分析和理解。在过去种族主义言论原本是那些明确宣称为极右党派存在的根本。但逐渐的，在维护国家身份地位、反对非法移民和恐怖主义的借口下，这些原本为极右党派所固有的言论和主张也渗入到了民主党派的竞选纲领中。某些政府内部的联盟为一些民族主义和极右势力创造了机会，便于他们为那些建立在排外主义和种族主义之上的理念披上民主的外衣，并付诸实施。
除了将种族主义作为竞选和政治目的服务的工具外，我们发现在一些著名人士的公开言论、大学的学术著作和面向公众的文章中都给种族主义和排外主义附加了知识或科学合法性。
举个例子来说，我们都还记得文明的冲突这一理论吧，这一理论总结认为西方将受到中国和伊斯兰教的威胁。这个理论一直延续发展到20世纪90年代中期，之后，美国学者塞缪尔•亨廷顿在其21世纪初发表的《我们是谁？》一书中，又认为生活在美国的拉美裔移民是对美国特性的威胁。
那些由一些在某个历史时期享有盛名的人物所提出的种族主义和排外主义的观点，通过政治、宗教、文学、教育和大众媒体等途径得以传播，并最终植根于人们的思想。对阿拉伯人印象的歪曲并非始于2001年9月11日。它最终应归结于，自伊斯兰教和基督教相互接触之后，所形成的一种长期的意识结构。而对于黑人形象的扭曲则是从意识形态将跨大西洋的奴隶制度合法化的结果，其目的就是要以黑人属于劣等人种为由，以理论著作和法律文件为依据，将他们物化甚至是丑化，以证明人口贩卖的合法性。这表明种族主义的存在有深厚的历史文化根源，种族主义并非从天而降。
暴风雨前的寂静
法国郊区危机。巴黎北站，2006年4月© François Lafite
如果说文明的冲突是子虚乌有，那么文化的多元性则是客观的事实。拿新欧洲为例，从民族国家合法承继的民族特性，已经与其他种族、文化和宗教群体特性几乎融为一体，难分彼此。如果说前者只是受到威胁，那么后者则被剥夺了自身的特性。
这种剥夺不仅仅是对其进行政治、经济和社会的边缘化，还要求他们“脱掉本来的衣服”，尘封他们的记忆，让他们换上新装，比如在法国就穿上共和国服装，以象征他们的新身份。这种剥夺有着深远的历史根源。然而，几乎没有人去讨论这些群体存在于欧洲大陆的内在原因。殖民主义和黑奴贸易的历史总是被掩盖或忽略掉。我们不会忘记，直到在南非德班市举行的国际反种族主义大会，跨大西洋奴隶贸易才被认定为是反人类罪。扭曲或掩盖历史事实，或将其隔绝于民族记忆之外，都只会导致如同两年前法国郊区暴乱那样的悲剧。
我们不禁自问，在欧洲统一进程中，人们是否忽略了一个根本性的问题：那就是特性重建，或者用今天的定义来说是多元文化。某些国家的移民政策让我们不禁会质疑，欧洲是否意识到那些移民也有人格，多元文化带来的是共同的繁荣。那些来到欧洲工作和生活的外国人必须适应接纳国的社会规则，这是不容置疑的。但他们也能够为欧洲花园添上美丽的花朵。
多元文化成为斗争的焦点
总而言之，多元文化是当今种族主义和排外主义的集中表现形式，应当围绕多元文化展开反对种族主义的斗争。
种族暴力与宗教冲突就如同丛林野火般蔓延到全世界，这表明法律战略有不足之处。当然，通过各种反对种族主义、歧视和排外主义的法律、法规和其他国际国内文书固然重要，但这也仅仅只是触及到问题的表面。真正的万恶之母，用布莱希特的话说，是种族主义的深层根源，这是仅凭法律手段无法触及的。
文化和伦理战略是必不可少的，没有这项战略，我们不可能动摇种族主义的思想根基。文化和伦理战略旨在触及种族主义的历史文化根源，掀起反对种族主义言论的热潮，反对某些政客将种族主义工具化，反对某些媒体将其大众化。并且要承认文化、种族和宗教多样性的客观事实，这是国际和国内不同文化之间基础的基础。总之，应当教育和教导人们学会共同相处。
要彻底根除种族主义思想，就必须对其追根溯源。反种族主义思想必须借用与种族主义同样的途径—政治、宗教、文学、教育、大众传媒……—以使其能够扎根于人们的思想。
杜杜•迪埃（Doudou Diène），原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跨文化对话司司长，2002至2008年任联合国当代种族主义形式特别报告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