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

美国公众民俗学的历史、问题及挑战(一)

美国公众民俗学的历史、问题及挑战(一)

罗伯特巴龙 著 黄龙光译
美国人长期对关于是否同化、保持文化多样性和文化身份这些矛盾的看法存有争议。自十九世纪以来,可以看到美国的民族认同已从那些组成美国的多元族裔性、区域性和土著文化上建构起来了。美国民俗学者一直处于努力纪录、保护、保有并公开展示美国多元文化传统的前列。
二十世纪末,随着公众和应用民俗学成为学科专业和公共实践的主要核心,我们就对相关问题进行了激烈的争论。这些问题包括诸如:是否受过学术训练的民俗学者应投身于应用民俗学,如何将民俗再情境化,以便我们以基于(文化)表达的习惯情境下将其公开展示出来,应用民俗学与公众民俗学的相关价值以及它们之间的区别;公众民俗学规划如何展示传统及其践行者;公众民俗学作为文化干预,民俗学者是否应作为我们所研究、展示的文化的鼓吹者,以及作为知识产权问题的“谁拥有民俗”的问题。我将在回顾有关应用与公众民俗学理念的历史上,讨论以上这些问题。

美国应用和公众民俗学长期依赖于联邦政府广泛的支持,在更大程度上比其它艺术和文化领域得到更多的支持。它这种联邦内的领袖角色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前期尤为明显,这个时期由州政府、私人非赢利组织创建了公众民俗规划项目国家基础设施,由此补充了联邦规划。
从当代立场来思考,“应用”或“公众”民俗在美国首次系统地使用,是由美国民族事务局(BAE)在十九世纪中期开始的。该局是一个负责记录美洲土著文化的联邦机构。在内战退伍老兵约翰·韦斯利·鲍威尔(John Wesley Powell)领导下,美国民族事务局展开了对口头叙事、物质文化、传统习惯和信仰体系的调查。美国民族事务局和鲍威尔都认为,在这些传统由于几代人的同化而不可避免地消失之前,将其记录下来是非常必要的。根据埃里克·布莱迪(Erika Brady)的观点,“搜集关于美洲印第安文化信息既有科学的目的,也有实践的目的:该纪录将为一个无印第安的未来保留这些印第安文化,同时可作为面向未来的一个有效人文过渡。”借助这些纪录,被征服后重新定居的美洲土著管理者,可以更好地理解美洲印第安文化,以便更有效地实施对他们的管理。当然,一个“无印第安的未来”从来没有发生过,美洲印第安人仍然骄傲地持有他们独特的身份。
同化也可视作是成百万移民适应美国生活为目的的一项政策,他们在十九世纪后期开始的移民大潮中来到美国。该移民潮止于1924年强行出台的严格的移民限制,但因1965年一项新联邦法,大规模的移民重新开始,该法根据美国国家起源消除了移民的种族限制。直到二十世纪末期,同化的目标才被视为创造了一个美国“大熔炉”。大熔炉是在一个熔炉里将各种因素合并在一起的隐喻,这样形成了由所有不同成分熔化构成的一个混合物。该隐喻一直被用于说明作为一个均质社会的美国的发展。关于大熔炉理论的主要矛盾是,诸如在美国南部对非洲裔美国人的种族隔离,通过移民法对亚裔的排斥等。
自从民俗学在美国成为学科专业以来,美国民俗学者就对同化的概念进行了争论,他们以文化多元主义认识美国文化,即使其多元的概念一开始就较为有限。1888年《美国民俗学》第一期,表明了新的美国民俗学会(AFS)的任务,是搜集“快速消失的”“英国古老的民众知识遗留物”、“南部各州黑人”、“印第安部落”和“法裔加拿大和墨西哥的口头传说”等。在描述美国民俗学会成立的使命时,亚伯拉罕·罗杰(Roger Abrahams)说到学会的奠基人们把民俗看作“前现代过去的延续物”,他们正“试图去发现那些源于美国传统而独一无二的东西,这些传统因在美国发生的特殊文化融合,以及美国试验的社会性开放特质而得到维持或发展”。他将他们对民俗的兴趣视为拥有一个公共的目的,即“由于获得民俗学家们热情关注而使传统社区及其生活方式变得有尊严,另外,一个意味着作为美国人可能要受到锻造的有益理念”。亚伯拉罕将美国公众民俗学的建立,看作同时是学科专业的创建。
在二十世纪,美国民俗学家们强烈鼓吹文化多元主义,那些强调建立在多元族裔、区域和职业化社区之上的美国文化独特性的学者和作家们也参与进来。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经济大萧条期间,民俗学家们在政府通过作品规划管理部的“联邦作家计划”(WPA)为失业作家提供工作的巨大努力中担当了重要角色。在经济困难和道德滑坡时期,通过资助文学、艺术作品的创作及区域、族裔文化的纪录,作品规划管理部致力于唤醒美国人对其独特文化遗产的价值和优点的认识。美国文学、艺术和民俗自身被视为美好的和有价值的,它们不再需要根据欧洲文化的标准来评价。正如希尔斯·杰罗尔德(Jerrold Hirsch)指出,联邦作家计划(FWP)拓展了谁和作为美国人意味着什么的视野。对于国家联邦作家计划的领袖们,“重新发现、承认和赞许民族文化多元主义……能够提供美国人文化理解,该文化理解则提供了新形式的包容的而不是排外的,民主的而不是专制的民族融合”,这样使所有的个人和文化群体作为美国人更充分地参与“国家生活”。这个观点,可与作为标准化尺度的源于大不列颠的文化遗产理念进行对比。
在约翰·罗马克思(John Lomax)、赫伯特·哈尔伯特(Herbert Halpert)、本杰明·A伯特金(Benjamin A. Botkin)这些民俗学大师们的领导下,联邦作家计划资助了全美范围内的民俗搜集工作。作为全国首位整个联邦作家计划的编辑,伯特金最后成为第一位阐述应用民俗学概念的民俗学家。但是田野调查者们很少受到正规的民俗训练,他们包括那些极富天赋的作家们,包括拉尔夫·埃利斯(Ralph Ellison)、亚瑟·米勒(Arthur Miller)等可能进入二十世纪美国最伟大作家之列的作家。田野调查者们得到了伯特金这个作为全国首位整个联邦作家计划编辑的专业指导。伯特金把联邦作家计划的民俗工作目标视为,“将民众正当拥有的、我们取之于他们的东西以一个他们理解的方式归还给他们”。该还民以俗的方式,有关于美国各州、各地区以及整个国家的民俗、“活态知识”类书籍,并在《美国指南系列丛书》以及各州、各地区旅行指南中开辟重要的民俗栏目。
伯特金对田野调查者的指导,强调对民俗社会、文化语境及其作为“活的知识”如何运行的方式的搜集,而这时大多数民俗学家们则注重记录那些可籍以追溯古老世界祖先的文本。它预期了二十世纪晚期将民俗作为表演以及任何文化群体拥有的传统进行研究的民俗范式,将涉及到采用民族志的方法搜集民俗。伯特金让他们搜集那些“源自口头”的传统,强调应“忠实地纪录下听到的一切”,包括调查者提供的全部田野注释。被记录的传统应该“具有存在的目的和原因”,“应与社区或群体生活以及作为社区或群体一份子的报告人个体的生活息息相关。”他说到:“任何由共同利益和目的联系在一起的群体,不论是受过教育的或没受过教育的、乡村的或是城市的”,都拥有民俗,在这些“传统内部可以加入很多元素,个人的或大众的,甚至是‘文学’的,但是它们都通过不断的重复和变异而被吸收、融为一个模式,该模式有着作为整体意义上的群体的价值和持续性”。
二战后的时期,是经济持续增长的繁荣时期。这个时期,城郊大拓展,对于多数美国人来说,教育更普及,移动性更明显,随着现代性的胜利大众逐渐意识到了民俗遗产,同时民俗传统却濒临灭绝。民俗以不同方式得到了普及。伯特金出版美国民俗论集,随之畅销了千万册。对美国民间音乐的广泛兴趣遍及全美。布鲁斯歌手非洲裔美国人莱德贝利( Leadbelly)、俄克拉荷马州民间歌手伍迪·古瑟里(Woody Guthrie)、织工乐队(Weavers)等将传统民间音乐进行大众化改造,从而在全美获得了巨大的声誉并赢得了广大的听众。这个时期,学校和社区机构创设了一些项目,以便通过将不同的文化集中到一起获得跨文化理解,从而互相学习对方的民俗。由阿兰·罗马克斯(Alan Lomax)制作的广播系列节目在国家广播网黄金时段播出;民俗材料广泛地使用于电影中,以地区农业传统为特色的博物馆建立了起来,很多学校的老师们在其课堂教学中采用民俗,民间节日则以各地不同文化(小到族裔)的音乐为其特色。
1950年,拉尔夫·毕尔斯(Ralph Beals)首次使用“应用民俗学”这个术语,他将其视为对加大“少数民族价值”以及“广泛欣赏民间遗产” 的民俗材料的传播。1953年,伯特金明确阐述了应用民俗学的概念是,“使用民俗使其超越自我”。如果将“纯粹”民俗学家和“应用”民俗学家相比较,他说应用民俗学家致力于交叉学科,专心于跨文化理解,参与到民俗以及“社会或文学史、教育、娱乐或艺术”等。
1950年代早期,很多学院派民俗学家参与到或至少支持应用民俗学,于是民俗研究获得了独立的学科地位。然而在五十年代后期很多学院派民俗学家开始严厉批判应用民俗学和民俗材料的大众化。应用民俗学家和民俗推广者们开始觉得,自己在民俗学圈子内不受欢迎了。民俗推广者们被美国民俗学会边缘化,如伯特金和阿兰·罗马科斯等应用民俗学家则从与学院派民俗学学科的纠缠中退了出来。应用民俗学的主要反对者是理查德·多尔逊(Richard Dorson),他是学院派最卓越的斗士,也是第一个创建美国民俗学研究生教育专业的印第安纳大学民俗学建设负责人。
战后早期大众对民俗的兴趣在1950年代中期减退了,其原因除了其它的,还有民间歌手与极左分子的来往,极左分子的极端反共歇斯底里症,在很多方面毒害了美国艺术和文化。
1960年代,大众对民间音乐的兴趣再次升温。用民间土语“民间歌手”来称呼自己的歌手兼歌曲作家们以及民俗复兴运动者们,写歌支持非洲裔美国人为争取公民权利的运动,反对越南战争,从而复兴了传统歌谣。其中有些人,如鲍勃·戴兰(Bob Dylan)或或琼·拜埃斯(Joan Baez)成为了全国范围内的明星。蓝调和阿巴拉契亚盎格鲁美国民间音乐的传统表演者也开始广为人知,他们第一次为其社区之外的观众进行表演。现在很多专业民俗学家,包括我自己,在年青时因聆听这样的民间音乐而首次对民俗产生了兴趣,一些专业民俗学家还作为传统民间音乐的讲解员进行公开展示。
本文源自彝学网[彝学网<*>网聚彝学] http://222.210.17.136/mzwz/news/21/z_21_32447.html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