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民族观世音化身说的历史由来
□魏冬
在藏族文化中，观世音拥有极高的宗教地位和广泛的社会认同。藏传佛教寺庙中的各种塑像、壁画、唐卡，念诵六字真言、转经筒、磕长头等藏民族生活习惯，以及遍布整个藏区的尼玛堆、风马旗、摩崖石刻等，无不打上观世音信仰的烙印，乃至整个藏区都被看做观世音菩萨的教化之地。更有特色的是，对藏族社会历史发展影响巨大的松赞干布和历代达赖喇嘛，在藏传佛教中都被视为观世音的特定化身，受到广大藏民的尊崇。因此，考察观世音化身这一文化观念的历史由来，成为藏传佛教文化研究中不可忽视的问题。
藏民族的观世音信仰源于吐蕃时期佛教在藏区的传播和影响。根据有关史料和学者的考证，吐蕃第二十七代赞普拉托托日年赞在位时曾得到一个宝盒，其中就有《宝箧经》、《六字真言心要》等与观世音信仰相关的经典。赞普虽将之作为宝物用金水、蓝宝石供养，但并不知其为何物，直到吐蕃第三十二代赞普松赞干布时，经藏文创立者吞弥桑布扎的解读方为世人知晓。因此，藏民族对观世音信仰的初步认识，应在松赞干布之时。有关文献还提到，松赞干布派人到印度迎来了十一面大悲观世音像，作为自己的本尊供奉在大昭寺。如果这一记载不虚，则表明在松赞干布时期，观世音已经得到藏族王室的认同和崇拜。此后，藏王赤松德赞、赤热巴巾进一步推广佛教，修建众多寺庙，出现很多出家人，大批僧人从印汉两地来到藏区弘法，大量佛教经典被译成藏文，这些都推动了藏民族对观世音的认知了解和信仰崇拜。
但是，从《吐蕃金石录》、《吐蕃历史文书》和其他史料可以看出，吐蕃时期佛教在藏区立足未稳，观世音对广大民众的信仰未必发生多大影响。据后弘初期发现的两部“伏藏”文献《柱间史》和《嘛尼全集》记载，观世音是诸菩萨中最为殊胜的一个，他曾在阿弥陀佛和诸佛面前立下不解脱众生苦难不成佛的誓言，并遵照大日如来佛之命去度化雪域的有情众生。观世音先是化身为十一面千手千眼佛，用幻化神通摧毁了雪域的无间地狱，使其有情众生转生为三十三天之神而永世不再下地狱;又让弟子猕猴禅师前往雪域修行，允其与当地罗刹女结婚生子，并赐予其五谷种子，加持宝藏，认其后嗣为佛之嫡系，以使其生养后代，引进佛法，这就是藏族先民为猕猴后代说法的由来。观世音菩萨还化身为吐蕃君王——松赞干布，亲自教化雪域的芸芸众生。松赞干布得到阿弥陀佛、文殊菩萨和金刚手菩萨的灌顶授权，具备了大悲观世音菩萨随机应变、利乐六道众生的本领。松赞干布除制定《十善之法》以诏臣民之外，还派众多吐蕃学子到天竺求学文字、派王子到天竺迎请十一面大悲观世音像、派人先后到尼泊尔和唐朝迎娶赤尊公主和文成公主，释迦牟尼八岁等身像和十二岁等身像也随两位公主的入嫁来到拉萨。松赞干布和赤尊公主、文成公主在拉萨建大小昭寺等神殿以镇服罗刹魔女;让臣子们猜谜、在神殿绘壁画以启迪智慧;还在各地建立镇妖塔、埋藏伏藏，以贻后人;嘱托大臣将佛教经典传于子孙，并嘱托后事、预言未来等等。
从《柱间史》和《嘛尼全集》可以看出：松赞干布作为观世音化身的说法出现于西藏分裂时期，是当时人民内在精神渴求的现实反映。由于长期的分裂和频繁的战争，广大藏族人民渴望统一、和平，期望强有力的君王出现，并寄希望于曾经强大、统一的吐蕃王朝，将这种期待转化为对统一强盛的吐蕃王朝的创立者——松赞干布的追忆。同时，由于佛教思想的传播和影响，也有一部分深受佛教文化熏染的藏族学者把解救现实苦难的期望寄托于观世音菩萨。因此，佛教文化中大慈大悲的观世音与西藏历史上英武开明的松赞干布的结合，创造了佛教观念和历史意识相互交融的《柱间史》和《嘛尼全集》。
《柱间史》和《嘛尼全集》是藏民族观世音信仰形成的“水之源”、“木之本”，随着佛教在藏区传播和影响的扩大，关于观世音信仰的说法得到了越来越多藏传佛教学者的认同。在诸如《布顿佛教史》、《隆庆教法史》、《贤者喜宴》、《雅隆尊者教法史》、《青史》、《红史》、《西藏王统记》等佛教史籍著作中，都有源自《西藏观世音》和《嘛尼全集》的记载，进一步强化了藏民族的观世音信仰。而藏传佛教的各种教派兴起后，观世音信仰及其基于松赞干布的法王化身系统得到进一步认同。如藏传佛教后弘期的大师阿底峡尊者的弟子，以及噶当派的创始人仲敦巴杰等，都曾被看做观世音菩萨的化身。
对观世音的崇拜信仰和对松赞干布以及高僧大德的高度认同，为达赖喇嘛也是观世音化身这种文化观念的产生提供了基础。格鲁派崛起之后，为了提升自身的宗教地位和社会影响，积极宣称达赖喇嘛为观世音化身的观点。这种说法最早见于一世达赖喇嘛根敦朱巴的弟子意希孜摩所撰《一世达赖喇嘛传》，当时主要在僧侣中流传，并未得到广泛认同。到五世达赖喇嘛罗桑嘉措时，历代达赖喇嘛都是观世音化身的说法得到进一步发展并最终确立。五世达赖喇嘛在他所撰写的《三世达赖喇嘛传》、《四世达赖喇嘛传》中多次提到观世音与松赞干布及历代达赖喇嘛之间的关系，并通过寺庙绘画、自传、法会仪式等方式说明自己就是观世音菩萨的化身。由于五世达赖喇嘛在推进藏区统一和提升格鲁派地位中的卓越贡献，他的说法很快得到藏族僧俗各界甚至蒙古境内信徒的认同。至此，将松赞干布和达赖喇嘛看做观世音化身的藏传佛教文化观念，在藏传佛教文化体系中形成。
(作者单位：西藏民族学院)
文章出处：中国社会科学报 发布时间：2010-7-13 17:45:3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