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帖内容
张怀群

2010-5-9 07:49
[张怀群] 背芯子﹙陇东民间信仰与生存原生态26﹚

他头顶长着一棵树,树上结满果实,也结满了孩子,孩子是动的,孩子也是悠久历史长河中著名的人物。他或者是一个文官打扮,一手横举一支笔,笔上站着仕女。或是唐僧,手举起蝇刷,上面站着《西游记》人物。无论是谁,那长长的袖子卷上去,看起来是手托着上面的人物事件和中国灿烂的历史,浩瀚的宇宙。
实际上,他背上缚着铁木架,一钢筋弯曲向上成笔、树等物,一切全在身上背着,宽宽的衣袖遮严了机关,这就叫背芯子,也叫背亭子。他背着的芯子,与八人高高抬起的芯子高低差不多,他一闪一闪地走着,轻松自如。自从绑缚在背的一刹那,他无论坐、站、走,重负都在身上,卸不下来。而别的芯子可以放下休息,他不行,走五里十里长街,进五家十家一百家机关单位,就这么背着走一整天。背芯子,是陇人背负千钓的象征,是一个男子汉背起整个生活重托的象征,也是一个人一个伟人整个承担着一方一地一国一个时代一段历史的全部责任,将重大的使命担负一身,又艺术化的表现在人民大众面前,是由大苦大干升华到无限哲理境界的美学课题。这个角色一经选定,年年是他,从二十五六岁背到三十五六岁,又换另一个。可以说,闹正月耍社火办灯会,成百上千个角色中,他是运动量最大出力最大的人,是比高跷关公还受人称赞的人,关公是神,他是人。
    此外,四个中老年人穿红裤黑上衣,一律的武生打扮,人人踩着高跷,风风火火地走着,抡着蝇刷,和正而巴经单纯走不带 表演的高跷角色相比,他们高出一筹。四个人将长长的木杆上的芯子抬起来,那芯杆软软的闪着,芯子和平地上十人八人轮抬的芯子一样,高跷走起来忽上忽下,芯子闪得更加厉害,歇息了,要弯腰接给地上的人,抬起时,地上人忽地抬起,他们四人一起空中弯腰,一鼓作气一呼啦抬上去,成为别有表演特色的芯子内容。装芯子是不易的,是社火中最精巧最能显示女流针功与色彩美学修养的综合艺术,家家拿出嫁妆、老衣、被面、床单、镜子,只要用了自家的东西,这才高兴。
    乡下的芯子笨重极了,三丈高的铁杆上,巧妙扮成各种植物动物或者常见之物,上面站五六个娃娃,那依托芯杆的木桌下面吊着磨扇,以防颠倒。这类芯子绑上结实的长椽,八个人抬,另八个人相跟,随时替换。个子大的轻松,重量全搁在个子小的身上。最重的是单打秋,分明是一座古代亭子,挂满百只镜,照得金光闪闪,里面是貂蝉或穆桂英,是两岁女孩妆的,将那女孩子绑稳在木架内,宽大衣服罩了,下面露出假腿和三寸金莲,踩着香烟粗的花杆,红头绳吊起来。抬起后,只见那女子踩着红头绳打秋千,整整一天荡来荡去。双打秋,两头吊两个孩子,重量增加了一倍,抬者还是八人,轮换又是八人。于是,正月闹社火,大力士全部上阵,一个村子的精壮小伙子排了队,从小村抬到大村汇集,再进镇。有拖拉机、有汽车,却多不利用。他们认为:这样做就失去了古老色彩,没有多大意思,只有抬上,才重现悠久历史,才是纯粹的中国民间艺术。
    孩子们五六岁三两岁,做了社火演员,做了历朝屡代的风云人物,父亲叔叔们却成了他们的载体,一抬就走十几里,尽心竭力耍遍街道,又抬回去。爷爷奶奶成了艺术顾问,姐妹去扭了秧歌,母亲姨姨们成了舞台监督,忙前忙后看那同岁孩子要吃要喝,哭了忙着哄.少不了时时爬上高空给孩子嘴里塞一颗糖。这种全 民运动的艺术,把人人的身心推向运动的高潮,让艺术在运动中升华。
    大力士们白天抬一整天芯子,晚上自已装起身子耍武社火,走村串户,人人又成了主角,白天耍尽威风的小子们被爷爷抱着,成了舞台监督或评委,这种角色的客串,使农闲的正月,变成全民大出力大流汗献身艺术的艺术月,一切繁忙运动全是为了娱乐,只要全乡全村千万人乐了,自己也就乐了。一整天在街上只操心抬,操心安全,人人手里捏着一把汗,心怦怦跳着,根本没功夫欣赏艺术。常问:今天十村八村社火哪里妆得最好?他们没看见,问父母也没看见,大家都说:只有我们的好。十村百村的人,人人如此,社火到底叫谁专门看了?他们整个身心全系在自己的表演范围里了。
                          1992.1.30晨草
                          1992.1.31早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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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葫芦 +8 木兰山人 2010-5-9 2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