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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动的传统:一条大河的文化印迹》
作者:山 曼

杭州 浙江人民出版社
 

      前 言
      1.母亲河的本义
      2.衣食住行土风
      3.航运和渡口采风
      4.防洪抢险的民俗
      5.黄河水神与灵物的传说
      6.《水浒传》的家乡
      7.河口民俗
      后 记

3.航运和渡口采风


   如果说黄河的河滩是农业生产发展的温床,因农业的发展而使中华民族的文化有了一个坚实的物质基础,那么靠黄河发展起来的农业文化的传播,仍然要靠黄河这条黄金水道。

   人类最早的大型运输工具无疑应是船只,在黄河上下航行的船只首先使中国的东西部连成一体,并且由黄河口进入大海看到了广阔的世界。这也许就是中国人以东方为大的根由。

   大河为东西航行提供了通道,却同时成了南北交通的天堑。为了过河,人们在南北大道的路口设置了众多的渡口,黄河通过这些渡口与南北各地发生了联系。渡口同时成了黄河上下航行的码头,因此人们习惯上称这些地方为“水旱码头”或“水陆码头”。这样,黄河就像一株生长旺盛的大树,树上结满了累累的果实。后来终于又有了南北航行的大运河,黄河由东西而又南北,在很长的历史时期中成了传播文化的主要网络。这就是中原在历史上一直占据重要地位的原因。

   现在,这些条件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但是那一段历史,对于中国人的影响却会长存。我沿黄河行走时,只能从人们的回忆中,从河边的老船上,去记录曾是那样繁盛的河上交通的昔日风光,但我相信,这些陈迹,在一些时候,在许多方面,仍可作全新生活的路标。

   几千几百只船的年代

   黄河下游古代通航的情形,古籍记载多语焉不详。《水经注》引《论衡》:“武王伐纣至盟津(今河南孟津),‘升舟阳侯,波起疾风逆流’”,说明那时已有很大的战船行驶于黄河之中。

   隋炀帝大业四年(608年)开永济渠,引沁水入黄河,北通涿郡(今河北地方)。大业六年(610年)又加工开凿了江南运河、永济渠、通济渠、山阳渎,连通了长江、淮河、黄河和钱塘江四大水系。从南北水运的繁忙,不难推测黄河水运的情景。

   唐朝的运河体系,由漕渠从长安至华阴入渭河,由渭河入黄河,再由黄河南岸的河阴(今河南荥阳境内)入汴河南下。

   北宋运河以东京(今河南开封市)为中心。开封漕运的主干渠汴河,“首受大河”,引黄入淮,成了当时的“大众之命”。航运的主干固然在运河中,但既与黄河相连,黄河中的航运,定然也不会太寂寞。张择端的很写实的《清明上河图》上所画的汴河中那二十几条活龙活现的大船,大概都有机会在黄河中行走。

   元、明、清三代,都曾依靠过跨越黄河的京杭大运河的漕运,尽管他们都吃尽了黄河淤塞运河的苦头,但是当大运河通航时,与运河作“十”字交的黄河,横向的航运,一样也是繁荣的。

   黄河下游的航运,至清咸丰五年(1855年)铜瓦厢决口淤废运河衰落,到本世纪初陇海铁路通车而再衰。但直到建国之前,木船通航还有相当的规模。

   据河南人民出版社1991年11月出版的《黄河防洪志》所载资料,建国前的1947年,解放区山东河务局还设有航运科,组织黄河的航运。此后,民船发展很快,到建国后的1950年,民船(木船)发展到了2256只,船工10050人;航运科自身还有木帆船60只,职工502人。1951年时,平原黄河河务局辖有两个运输大队,共有木帆船100只,职工1100人。

   从50年代后期,木帆船逐渐被机船所代替。也就从这时起,货运与客运也日渐减少,黄河中的船大部分只作运送防洪物料之用。1960年5月,河务局决定将木帆船全部改为机船。到1965年,技术改造完成,黄河下游行驶的基本上都是机轮与驳船,木帆船的时代即告结束。

   到70年代初尚有新造的机轮下水航行,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天上之来”的黄河水会这么快地减少,以至于新造的机轮还没有变旧,就失去了可以通行的航道。

   1997年5月4日,我在河南省范县李桥乡的黄河边看到有十几条成色颇新的机船被淤在黄土中,其中近大路的一条上,住着一位守船的老者,说起来才晓得这里原有一个航运站,这一个船队,五年之前还航行于大河上下载运防洪物料,五年前的某一日,因为水少,泊在这里等待大水再来,可是,一停五年,河水越来越少,风沙却不断侵漫上来,船只渐渐被埋在了土中。说到有无再次航行的可能,老者默默无语。我看着周围只有庄稼与荒草的航船,也想到了过去、现在、将来的许多事。

   本章所记述的基本上是木船时代的风俗。

   造船的仪式

   木船的建造,一般并无专门的造船的式场或作坊,但是有专门造船的船木匠、大木匠。沿黄各县也都有数处以排(造)船闻名远近的村庄,如河南省孟津的白鹤镇、铁谢村,孟县(今孟州市)的白坡、曹坡,武陟的木城镇,范县的李桥,开封的柳园,兰考的东坝头,中牟县的杨桥,荥阳的孤柏口、4巳水镇,巩县(今巩义市)的神北村,山东鄄城的刘园、毛洼,梁山县的黄那里、钟那里等等。

   排船有程式,有些环节还要举行仪式。

   山东省东平县老船工李玉梅(1934年生)回忆当年排船的程式是:

   请师傅到家看木料,提出排船的要求(船的大小、形式、具体用途等),俗称“看料”。

   请师傅到家,备酒饭,具体商量排船事务和工价等事,名为“喝酒”。

   排船动工之日,俗称“铺字”,主家先燃放鞭炮,以求吉利,并且要送木匠铺字礼,俗称“封礼”,用红纸包钱相送,不可不送,也不可太少。不送礼木匠不在船底上打中(墨)线,送得太少木匠会有不吉利的举动。船底无中线不吉利,在中线上施钉施钅局也不吉利。打出中线后,铺下做船底的三块或五块板,对上一块梢板。

   铺字的当天晚上,主家要杀一只红色的公鸡,将鸡血滴在船底上,放鞭炮摆供祭神,名为“铺底”,即以祭神的公鸡做菜设酒,宴请木匠师傅。

   木匠排船完工,主家再次杀鸡,将鸡血滴在新船的迎风(船最前最高的一块板)上,并设酒请木匠。

   木工工作完毕,再请捻匠捻船。

   捻匠的工作是用油灰和麻捻将船上的所有缝隙塞牢,将船通体用桐油油漆一遍,使之绝不漏水渗水,并且防腐耐用。

   捻匠的工具有斧子、捻凿、大钻、勾镰、油笔、灰棒、侵口、勾灰、送钉等。所用的油灰以桐油与石灰面调和而成,麻捻则是剁碎了的旧麻绳。

   捻匠动工之日,主家也要先放鞭炮。

   捻匠的第一件工作是清理新船的所有板缝,行话叫“溜缝”。

   溜缝之后,再往板缝里填麻捻,行话叫“下麻”。下麻之前,主人以红纸包钱送给匠人,名为“下麻礼”,按俗规,只给捻匠头,不给一般匠人。但要给所有的匠人摆下一个红布条系在斧子把上,名为“挂红”。若是一条大船,几十个捻匠的斧上都挂了红,动作起来,红布条上下翻飞,很好看,也很气派。挂红以后,主家请酒,然后正式开工。

   捻匠的行规是,不管有多少人一起干活,斧子敲凿的声响必须一致,不可有乱音。众匠人随头,斧起斧落,铿锵之声有致,使人听了有军阵的威严之感。

   捻船由里向外,先将船扣过来(要说“转过来”)捻外皮,再正过来捻内里。 开始捻内里时,主家杀公鸡,用鸡血滴迎风,燃放鞭炮,摆大席宴请全体捻匠。

   最后,新船出河下水之日,主家请客,亲友来贺,同时请木匠与抢匠赴宴,名为“请老师”。

   梁山县钟那里村老船工陈绍元(1910年生)说:造船开排时,工作场地插竹竿,以红布遮挡,不准女人靠近。开排与下河都要放鞭炮,摆供祭神。

   造船的木料,以柏木、敬(杉)木、揪木为最好,俗谚云:“一柏、二敬、三揪木。”其次则榆木、槐木,亦有用杨木、柳木者,但公认为“不抗沤”,难于持久使用。

   有一种特殊的习俗是,造船的过程中,船主要出去偷一块木料做在自己的船上,俗信这样就可以发大财。分析其原始含义,可能是以偷来木料为“外材”,谐音为“外财”,应“没有外财不发家”的谚语。也正是因为这样,有的船主故意为自己的船取名为“贼船”,表示船上有“外材(财)”。造船时的禁忌有些简直是即兴产生的,一旦出了事故,还要有相应的破解方法。关于诸如此类的风俗,有时很难

   总结,收在山东省梁山县三套集成办公室编印的《梁山民间故事(第一卷)》中的《大贼船的传说》倒可以作一个活的例证:

   ……唯有滑口(村名)的一只船名字起得古怪,叫“大贼船”。为啥起这个名字呢?传说造这船时,眼看快造成了,木头不够。一时没办法,船家就去偷了人家林上的一棵柏树添上,才造成的。为这,东家就故意起了“大贼船”这个名字。这只船不光名字怪,运粮的时候还不装百石粮!要么多几石,要么少几石。一百石是三万斤,船东忌讳这个数。为啥要忌讳这个数呢?说当时船造好后下水时,有两个拉船的说闲话。

   一个问:“这个船能拿多少载呵?”

   另一个说:“三万斤那片打滚吧(就是三万斤左右)!”

   这话叫船东听见了,犯了忌。俗话说的“打滚”就是来回翻啊!一三万斤那片打滚”,不是说这船不能载三万斤吗?

   有一回,大贼船在安山镇装货,人家货主刚好买了一百石麦子,三万斤。船东只给人家装了九十五石就不装啦。人家货主不愿意,船东宁愿让人家罚十石,也不照数装,怕应了犯忌的话。

   各式各样的航船

   沿黄的船工,首先把船分为两大类:在渡口摆渡的叫“过河船”、“送河船”、“摆渡船”、“摆船”;沿河上下航行的船,叫“顺河船”、“长船”。

   这一节先说“顺河船”。

   黄河下游的船工,习惯将河南境内的黄河称为“上河”,称其地的船为“上河船”;称山东境内的黄河为“下河”,称其地的船为“下河船”;山东地方的船工又称“上河船”为“西河船”、“汴梁船”。

   地方志书上,对于船的具体记载甚少,只笼统称为“木帆船”、“木船”或“民船”。

   元之前,黄河中航行的多为漕船。明代科学家来应星在《天工开物·舟车》中记载,有漕船,有“黄河满篷”(大者载重3000石,小者载重500石),有“黄河秦船”。1982年在河南省宁陵县前华岗村黄河故道发现的明代古船,残长15.8米,最宽处4.50米,船质为杨木,估计载重可达22吨左右。到清代黄河中仍有漕船行驶。

   民国时期有两种大型的船,一种叫“元船”,载重10吨,可通过三门峡上航;一种叫“新船”,也叫“驳船”,载重在20——25吨。

   旧时黄河下游的民船种类繁多,现在绝大多数已不存在,从看到的残存旧船和从老船工口中听说的材料仍可总结出一个系列:

   对漕船,即古老的漕船,由前后两节组成,用铁环和铁锁连成整体,调度时可以拆卸。

   舵楼,因其舵柱高于艄楼,舵把长,越过楼顶直延至艄楼前面而得名。船伙舱前有一木制方形舵楼,有两支篷桅。这种船造型大方,便于操作,有拉,船体深,平底,载重量大。豫黄东坝港曾有一只舵楼船,总长25.53米,水线长24.88米,最大船宽5.36米,型宽5.06米,型深0.94米,型吃水0.86米,总排水量79。4吨,载重达46吨。老船工称这种船为“大王船”,能在这样的船上干活,他们是引以为自豪的。1997年4月6日,我在开封水稻乡马头村的黄河大堤上,遇到村中的老船工刘春富(1916年生),老人坐在大堤上,面向黄河,若有所思,说起来,他曾在一条大王船上当过老大(即现今所说的船长),说到他当年掌舵的那条大船,精神立见抖擞,问他船有多大,告诉说:“三条桅,船上三十个伙计,跑山东,也跑安徽。”说话间有载重汽车从眼前驶过,老人举起拐杖指给我看,说:“这样的车,载货我一船抵它十个!”我看到了这大王船上老大的威风。

   半截舵楼船,与舵楼船大体相同,区别在于只有木板制作的伙舱楼子。 象鼻船,船头尖,宽不过一尺,无拉,载重量最大不过20吨。这个类型的船,船身轻,阻力少,航速快,因此又名“草上飞”,曾是当年巩县、汜水、荥阳段黄河最常见的舵船。但是象鼻船有行驶不稳、事故偏多的缺点,因此有一首歌谣唱道:“象鼻子船,两头尖,不是沉底就是翻。”

   瓜皮船,船头比象鼻船略宽,无拉,载重量比象鼻船略大,一般为两篷桅。船长超过六丈的,也可以设三篷桅,航速略逊于象鼻船。船上设供人居住的鸡窝棚。船体轻,宜跑浅水。

   鸡窝船,水下部分与瓜皮船型近似,有拉,船体较深,载重量较瓜皮船为大,长四至五丈的,都有两篷桅。船后用以蔽风雨的“鸡窝”,一般用竹子或苇席搭盖,与农家的鸡窝相似,故名。

   半截拉船,与鸡窝船类似,是介于鸡窝船与瓜皮船之间的一种船型,船前部有拉,后半部无拉,因此得名“半截拉”。这种船,造船省料,船身较轻,而载重量比象鼻船还大。

   疙瘩船,与鸡窝船类似,船头下有一个半圆的木条圈,行船中突遇下游水大,木因触到河底,船即急速掉头回转,可防横船遭险。船下的木圈,俗称“疙瘩”,船因这一特点得名。船尾的圆弧住棚,不像鸡窝船那样马虎,不用竹子或苇子搭盖,用木板制作,美观而实用。

   获瓢船,方型,板薄船深,无篷桅,以掉为动力。有风可乘时,临时架起两根木棍,挂上兜单跑风,俗称“软兜”。载重量很小。

   小方船,平底,长宽比例不像一般船那样悬殊,两篷船桅,宜跑浅,但航速很慢。

   洛口大盐划,又称“大划子”,常在济南洛口黄河码头载盐上行而得名。以船木匠的鲁班尺(与市尺1:1.7)计算,大者两丈七,小者一丈五。最大的长25米,宽14米,满载吃水1.2米,可载货30吨。下航时顺水顺风,每天10小时可行115公里,无风则行25—30公里;上行顺风日行百里,逆风不能航行。无风拉纤,日行仅10公里。船工10人左右,多航行于曹州(今菏泽市)与洛口之间。这种船,舱面宽平,吃水深,行走平稳,可装货,亦可载客。载客时,客有吃饭处和活动处,秩序井然屈此,船工们称为“文船”。这一类的船,有大有小,统称为“划子”。 东阿杨木头,因原出在山东东阿一带而得名,一般只简称为“杨木头”。底平,舱面两头翘起,船体窄,两头尖,大者三丈二,小者一丈八,一支橹,没有掉。二支以下的设一桅,二丈以上设二桅,三丈以上可设三桅。大的载重30吨,一桅的载重10吨左右。顺水顺风每日10小时可行100公里,逆水拉纤日行10公里。一般每船船工5—6人。多航行于阳谷与洛口之间。这种船善跑风,船行不如划子稳当,因此,船工们呼之为“武船”。

   一身船,旧漕船的一种,因漕船多为二身相连的对漕,这种单只一节的,便被称为“一身船”。

   西河牛,大小不等。顺风下行日航百里,逆风不能航行,人力拉纤下行日航15公里。大者可载货30吨,从前黄河与运河中都有这种船。

   大粮划,从前主要用于载运粮食的船,载重30吨,是黄河通航于运河的主要船种。

   团船,即方船,大小不等,下航顺风日行25公里,逆风行10一15公里,上航无风时人力拉纤日行10—15公里。航行于黄河与运河之间。

   兰封大汴梁牛,长12米,宽2.6米,满载吃水0.7米,顺水顺风日行可达200公里。上航人力拉纤亦可行15公里,船伙(工)12人。

   对漕,有大有小,平底浅舱,前后可分为两节,一船一桅,大者载货150吨,小者载货30吨,主要航行于大运河,间亦在黄河中航行。

   利津改撬,由天津经海上传至黄河口地区的一种船型。大小不等,大者长12米,宽2.3米,满载吃水1.6米。下航时顺水顺风日行100公里,逆水一天行15公里。船伙7人,可出海。 燕翼,流行于黄河口地区,与相邻的小清河中的船同型、同名。也能够入海航行。

   马槽,形如喂马槽,是河口地区的船,可载货,也可作近海捕捞的渔船。在河口我曾见到一只老式的马槽船,略经改造,安装了机器,仍活跃在水上。

   小平摆,50年代初兴起的一种船,长宽比值小,形如火柴盒,载重量较大,浅水宜行,除用于渡口外,也上下航行。

   大平摆,型式同于小平摆,一般为两篷桅,可载60吨。

   当代兴起的几种船:

   101—105木质拖船,1964年前后由开封柳园口黄河造船厂建造。主要用于长距离航运。动力为4135型双机,指示马力160匹,船长16米以上,宽3.8米,型深1.05米,平均时速14公里。

   铁壳驳拖,1968年以来,从天津新河船厂引进一种长航拖船,长26米,宽4.8米,深1.4米,吃水0.55米,排水量为41吨,动力为6135型双机,指示马力为240匹,平均时速18公里,船员20人,船型十分美观。

   钢丝网水泥驳船,载重80吨,供长航之用。

   钢丝网水泥自动驳,70年代初建造6艘,船长27—34米不等,宽5.3—6米,深1.2—1.4米,载重35—60吨。前数年尚可在河南柳完口与黑岗口之间航行。

   板驳,载重150吨,是河南段黄河航运中载重量最大的货驳。

   船的诨名

   黄河下游河南东坝头以上,从前的木船只以主人名字相呼:“某某人的船走了”,“某某人的船回来了”,别无其他称谓。

   东坝头以下则不然,船多有外号,而且叫得很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河岸边的居民也都十分熟悉各船外号。这些外号,有的是造船的木匠所赠,有的是河上人传叫而成,有的甚至是船主自命的。六七十年前,大河上下的客货船“几千几百”(老船工与河畔人家语),几千几百只船,便有几千几百个外号,真可谓五花八门,千奇百怪。当年为这些船起外号的时候,每个外号后面都有一段故事,每一次见到这船的时候,都能得到一些新的消息,若那时有人作一番记录,就会有一部比任何小说都引人入胜的黄河航行史话。我沿黄采风时尽力搜求船的各种外号,所得仍然不多,而且所得到的有时只是一个简单的名号,其来历与故事都随流云一样的岁月飘走了。从收集来的部分名号作推测想象,就如同民间故事中常说的金山宝库似的,明知其有,却无法开掘。

   因此,就将已得到的各地各船的外号,尽量详细地开列出来。

   在东坝头采得者:

   三条杆、大元宝、二元宝、孙新船、小五船。

   在鄄城采得者:

   蓝靛,别的船篷(帆)一般为白色,只有这一条船将篷染为靛蓝色。

   梅疙瘩,船主姓梅,船型为疙瘩。

   熊船,船主姓熊。

   毕船,船主姓毕。

   驴屌船,舵杈特别长。

   火烧腚,船尾染为红色。

   其他还有大红包、小红包、木匠船、二百筲等。

   在梁山采得者:

   金金船,船上有金箔装饰,在太阳下闪闪发光,显得十分辉煌。

   歪腚,船尾不正。

   乌嘴骡子,船头染为黑色。

   描画,船上装饰过多,人多指说:“你看它描画成个什么样子!”

   大花腚,船尾的装饰多彩而引人注目。

   大黄鳞,船造得特好,油漆一新下水那一刻,围观的人很多,大家用羡慕的口

   气称赞说,:“好船!像河里金鳞金翅的大鱼!”

   其他还有尖头、贼船、高艄、三皇历、二皇历、二元宝、小八艄、柏木船、大

   高艄、大刚强、二刚强、沙里旺、大木头、穷种拽、大铁锅、二黄鳞、白龙马等。

   在东平采得者:

   小蓝边,篷边镶蓝,看上去很别致。

   鲁船,船主名叫鲁延平。

   黄蛙子,船主黄至理,外号蛙子,他的外号成了船的外号。

   刘船,船主刘曰向。

   大天棚,舵棚特大,外面上漆,分外醒目。

   大平摆,从以前专运棺材的木船改为货船,舱面平阔。

   其他还有大黑桅、鸭子腚、二年动等。

   在垦利县采得者:

   铁牛、对船、窝子、大值箩、小笸箩、老婆脚、双拉子、二桅齐、黄河、扁子、小白皮等。

   在利津采得者:

   干粮浅子(形圆,如盛食物的小筐)、盖海、大汗马、铁锤、水上飞、土地庙、四大硬、牛槽、破鞋等。

   艄公与伙计

   旧时木帆船的所有者叫做“船主”,船工总称为“伙计”。各地船主与伙计的关系不尽相同。据梁山县梁山镇王诚志回忆:

   西河船出在开封往上,两头尖,肚子大,舱浅,桅粗,篷宽,好跑风,能爬浅。玩这种船的,多数是股份船,也就是几家入股,使船的,既是船工,又是东家。另一种是杨木头,出在东阿至临濮一带,梁山的蔡楼、崔温、鱼口等地为最多。这种船比较安全,多是有钱的人家自己造的船,雇船工或把船包给船工。再一种是筏子,多出在清河门以下至洛口河段,这种船,船深,载重,能入浅海,以往内地运盐为生,使船的多系父子兵。

   雇人使船的船主,又称“船东”,有随船的,有不随船的。

   河南一些大型船的船上,设有“船长”一职,船主随船,船主即是船长;船主不随船,由船主另择人担任。船长在有些地方又称“掌柜”、“家长”。他的职责是监督装货与卸货、对外交涉事务。涉及雇用船工、航行等事,则统由艄公一人当家,船长不得干涉,俗规向来如此。

   艄公是航行当中的真正船长,各地有不同的称呼,有的称为“舵手”,有的称为“老大”,由伊洛河驶入黄河的船上又称艄公为“老排”。

   艄公把舵,掌握航向,最重要的是处险不惊,所以船工中流行的谚语说:“大胆艄公,皮脸号头。”又说:“船不离舵,客不离货。”艄公又得会看风看水,决定开船停船、航向与水道等。所有的艄公都积累有成套的经验,他们把这些经验概括为谚谣,代代相传。这些谚语如:“白水地方水深,花水地方有滩。”说的是,大片水发白的地方水深,水色不一致的地方往往有滩,是航行的险地。“南风看明,北风看红。”说的是刮南风的时候,水面发白有亮的区域水深;刮北风的时候,浑黄而近红色的地方水深。冬季全河封冻,称为“积凌水”,航行须特别小心。打春以前为“硬凌”不可航行,打春以后为“绵凌”可相机航行。

   春季弱水期,水位低,水流缓慢,河中有夹河滩与小河汉,形成“夹板河”与“烂河”,此时行船最能考验艄公手段的高低。复杂的航道,多出在上河河段,锻炼了那里的艄公,使他们的本领高于下河的艄公,山东地方的艄公不得不服,他们自己也承认:“下河不出好艄公,看不透河,上河出好艄公。”

   艄公或有助手,名之为“帮舵”。

   船上的第二个重要职位,相当于现今船上的大副的,叫做“缆头”,又称“头公”。

   缆头的活动范围在船的前头,管离合诸事。行船当中则管摸水与撑篙。摸水,是船近岸或在浅滩行驶时的作业。摸水的工具是摸水篙,篙长以本船吃水深浅为度。篙上横穿孔洞,缀羊毛为标,每一标格称“一节”。摸水时,缆头站在船前,不断将摸水篙插入水中探河底,依羊毛标格所示水深,唱号报告:“半节水”、“一节水”、“两节水”……艄公据报告或近岸,或远岸,避开搁浅,安全掌舵前行。离岸、靠岸时船只的调度,多靠缆头撑篙;行急流,过险滩,更靠缆头与艄公心领神会的合作,紧要处,只需缆头轻轻一篙,便可化险为夷,所以谚语有曰:“一篙值千金。”

   缆头所用的篙,按用途不同有大小数支。以杨木头船为例,一般备篙五棵:头篙一棵,长约3.3米;二篙两棵,长约2.8米;三篙两棵,长约2.5米。

   伙夫,又称“大师傅”、“做饭的”、“爬伙舱的”,他的工作是做饭,一般说,在船上的地位不高。山东垦利县地方俗规:“谁后上船谁爬伙舱。”但在山东梁山一带,有一种特殊的习俗,大师傅往往是艄公的接班人。

   船在航行中,大师傅除了做饭之外,可以不问他事,逆风也不拉纤。到达码头,缆头不上岸,大师傅也不上岸。但许多大师傅都在水手最吃力的时候帮忙撑篙,俗称“垫篙”,为的是与伙计们搞好关系。关系好了,伙计不挑饭,他可以免许多麻烦。

   通常的船上,除了艄公、缆头、大师傅之外,余下的船工,现在称为“水手”的,当时都称“伙计”。

   船工受雇于人,一般工期为半年或一年。不到期另受雇于他人的,名为“跳船”。拉纤多临时工,拉一个航次的,俗称“拉一趟”,所以叫“趟工”;只拉一段路程的,俗称“清敲”,由艄公相看挑选,船长议价。船上的人称这种中途临时雇用纤工的事情为“续水”。

   伙计的工作很杂,航行中启锚、掌篷(升帆)、撑篙、拉纤种种活计,随时都很辛苦。间有篷满跑风的机会,则是他们最轻松的时刻。这时,他们可以聚在船头看小牌,按俗例,艄公与缆头皆不得干涉。

   伙计最辛苦之时莫过于拉纤(又称作“拉套”)。拉纤用的套绳名为“纤绳”,有竹绳、麻绳两种,竹绳轻便,价高,一般只用湿重的麻绳。纤绳一端系在艄公坐的将军墩上,一头系搭带纤板,纤工背搭带纤板拉船,或三五人或十数人,最前边的一人是最有经验的,名为“领纤”。第二人领唱号子,名为“号头”。船头打横河,纤工有危险,船家称为“打张”,此时艄公必拔楔放松纤绳,挽救纤工。

   船工对于船上的各个部位都有习惯称呼,以普通“杨木头”船为例;后头有后压梢、舵道、中间舵、舵挺子、舵牙、看舵佬;向前为大舱(普通为九尺长,横可排八个麻袋)、桅舱(也装货,上面设大桅,桅高与船长相等,俗谓“船多高,桅多高”),桅前为“神舱”(在这里供神),再前为将军柱(挂缆、搭缆用),最前为前铺头,最前的一舱名为“顶么角”,作伙计宿舍用;桅顶滑轮名叫“天铃”,中间的叫“中铃”,最下的叫“底铃”;拉篷(帆)的绳称“绠”,第一根名为“半条”,与桅等高,第二根名为“剪股”,比桅长一半;篷上有“七星子”;架篷的横杆名为“篷杆”,上杆与下杆为木杆,中杆用竹竿,共32根或28根;船篷用白粗布,名为“篷布”,连结篷布的麻绳名为“竖绳”、“篷筋”;做饭的舱称为“火舱”、“烧楼子”;船上用的绳,粗的名叫“缆”,细的名叫“滩绳”。

   船工在船上各有铺位,河南的大船,船工十六七人,分设五铺:船长、艄公、伙夫一人一铺,伙计在前舱与后舱分别设铺,各有所在,不得乱铺。山东地方的船,一般是艄公与伙夫住后舱,其余的人都住前舱,没有专铺。

   船工工资一般采取分成办法,一次航行运货结束,所得收入,船主先与船工分成,河南地方有“三七账”、“三六五账”、“三七五账”、“四六账”。船工所得部分再分配的方法一般是:艄公一人二份,船长与缆头各一份半或一份三,余者伙计与伙夫均分,或按技术高低分配,最低的拿半份。山东鄄城地方是“艄公吃俩,缆头吃个半,伙计各人一份”。

   船工的生活很苦,且多危险,但过惯了水上生活,他们对这种职业有一种留恋的感情。所有这些,多表现在流行于船工间的歌谚之中。

   他们常说:“使车玩船,命在眼前。”又自称是“死了没埋”。

   有一首歌谣这样唱:

   黄河水,
   湾连湾,
   湾湾都是鬼门关,
   今日播船黄河上,
   明日不知能回还?!

   但是玩船毕竟是一种带着一番豪气的男子汉谋生的手段,所以垦利县的船工们有这样的歌:

   要待玩,
   撑大船;
   要待欢,
   要戏班;
   使煞(累煞)孩子种菜园!

   一个“玩”字,活现出他们对于做船工的态度。船上虽苦,却还有生活的乐趣,在他们眼里,最不可忍受的是菜园里那种没完没了的琐细的劳作。

   另有一首黄河船工都会唱的歌,现在已传到了流行歌曲演员的口上,但演唱的人不是船工,那歌儿也就与老船工的生活无关了。还是听老船工用苍老的嗓音再唱当年他们唱过的歌,这才有大风大浪、沧海桑田的感觉:

   你晓得天下黄河几十几道弯?
   几十几道弯上几十几只船?
   几十几只船上几十几只杆?
   几十几个艄公哟嗬来把舵来扳?
   我晓得天下黄河九十九道弯,
   九十九道弯上九十九只船,
   九十九只船上九十九根杆,
   哼唷嗨哟哼啃嗨哟哟嗬哎,
   九十九个艄公哟嗬来把舵来饭!

   这正是有“几千几百”只船在大河上航行时,船工们人人都会唱的歌。

   船工的险恶生活条件,造成了很大的思想压力,反映在日常生活中,就是各种禁忌比较其他职业,更多更严。例如:在船上晒鞋,不准扣过来使鞋底朝上。不准说“翻”字,遇有必说“翻”字的场合,改说“转”。船帆的“帆”字,与“翻”字同音,就改说“篷”。烙饼要翻转时,说“招过来”。忌说“滚”、“搁”、“沉’等字和这些字的同音字,水滚开只说“水开”,“搁那儿”要说“放那儿”,姓陈要说“姓耳东”。乘船忌背手,因为“背”就是“反”,仍与“翻”字同音。坐船忌坐船边而脚不沾船板,因吊脚的“吊”字与“掉进水中”的“掉”字同音。不准将盛器扣过来,也不准说“扣”字,打扑克牌“扣底”改说“贴了”。垦利县的船工甚至不准家中的小孩玩翻老牛槽的游戏,不准放风筝。在陆地上打场时,“翻场”改说“划场”。船上特别忌女人,不准女人上货船。拉船用的纤绳顺放在路边,绝不准妇女横跨而过。船工不准进产房,若进过产房,一个月内禁止“玩船”。

   旧时船工有民间组织,有船行、船工公会、帮会。

   航行中有良俗:两船相遇,问候祝平安;一船有难,各船齐帮;一船出事,看见的都要上前救助。这些活动总名为“相遇、相帮、相救”。

   船工不免地方偏见。通常船工们称黄河为“内河”,而称其支流、运河、与黄河连通的湖泊为“外河”。内河风浪大,足令外河的船工畏惧,因此,内河船工对外河的船只称为“红枪帮船”、“湖猫儿”、“猫子”、“牛子”,语气间有些轻视。

   山东地方,称河南过来的船为“上河船”、“西河船”,除了船型的区别,山东的船工还看到,船上的人比自己更苦,常常干重活,吃粗饭,因此称呼他们的船和称呼他们的人都用同一个词:“西河牛”或“汴梁牛”。上河来的人,听出这词的背后有些不恭,针锋相对作出回答,称下河的船与船工为“下河驴”。这都不过是背地里说说,绝不可叫在当面。河口地区的人对上河来的客人十分客气,称之为“上河么二哥”。

   从前货船出航,熟人可以搭乘,名为“随船”。随船无须拿钱,远行的也不过带瓶酒上船“意思意思”,上船则吃住都受优待。但是女性绝不能随船。

   船号

   黄河船号,在河南地方叫做“黄河叫号”、“叫号”,在山东河段则叫做“号子”、“号儿”。航行的各种环节为协同劳作,处处皆有船号相伴。山东垦利的老船工用开玩笑的语气形容船号应用广泛说:“除了吃卷子(馒头)不叫号,干什么都叫号。”

   领号的船工名为“号头”,一般并无专职,但有的船上也将他与艄公、缆头并列,称为“三把手”。俗谓“皮脸号头”,无词唱不出口,又能即兴编排,花样翻新,所以号子实际并非只起协同劳动的作用,在许多时候,它也是船工的精神支柱。有些号头以他在船上叫号练就的口才和机敏,上岸可以充任各种场合的“喊宾相”,为人主持礼仪。号头以声音洪亮不哑嗓为难得。垦利县宋庄有一位号头,外号“大苏锣”,老船工说他喊一天号嗓子不哑,唱词不重样,以此远近闻名。

   河南地方船工有谚语说:“船工不行哑巴船。”走、泊、行、挪都唱号。拖船下水有《桅标号》,拔锚启航有《启锚号》,拉篷升起有《搭篷号》、《扬蛮号》,撑篙有《铁脚号》,船掉头有《带冲号》,在两船之间穿行时唱《车档号》,拉纤时唱《拉纤(口外)(口外)号》,并且朝夕要唱不同的号子,分别叫《清早拉纤(口外)(口外)号》和《晚上拉纤(口外)(口外)号》,雨后晾晒船篷有《晾篷号》、《晒篷号》,快到码头时唱《大铁脚号》,倒船时有《抽档号》。新编的《孟津县志》为《拉船号》、《倒船号》、《桅标号》、《拉纤(口外)(口外)号》记简谱,这可以作为上河船号的代表,资料可贵,悉都抄存在这里:

   50年代,山东的苗晶等人曾沿山东段黄河作民间音乐方面的采风,对黄河船号作过录音,当时船号还在河上应用,他们所录下的资料从今日的眼光看来更加可贵。70年代苗晶等先生就他们50年代所得的资料写成了《山东民间歌曲论述》一书,书中记录的黄河船号有《摇橹号》、《打篷号》、《抬锚号》、《倒仓号》、《拉船号》、《挽号》、《拉锚号》、《出仓号》、《拉帆号》(山曼按:这个名号恐为采风者所定,船工绝不说“帆”字,“拉帆”就是“打篷”)、《抬号》等。书中记谱的是《摇橹号》:

   90年代,我沿黄采风听说过的山东境内的黄河船号,梁山县的有《拉船号》、《掌篷号》、《撂艄号》、《撑船号》、《打篷号》、《启锚号》、《绞绾号》、《晃驾号》、《下河号》、《出河号》;垦利县有一种《快号》,越唱越急,别名《憋死牛》,又有《四平号》、《二六号》,还有“三号不起扬号动”的唱法;齐河县有《打沿号》、《拉套号》、《急打篷号》、《撑篙号》、《船下水号》、《浅船号》等。

   各地的号子名称不同,腔调不同,用词不同,正应了那句一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的俗话。我沿黄采风时听到的号子(现在是必得专门请人唱,才能听得到,大河上既然无上下行驶的船只,号子也就早不唱了),在河南的境内,明显是豫剧的腔调,一到河口一带就是当地人喜欢的吕剧腔调了。

   当年唱号的种种生活,如今虽用力追寻,也难得其一二,更难得其真精神。1997年春,我在河南东坝头,与几位年轻时在大河上玩船的老人吃过几盅老酒后,请他们唱号,他们说:“只要是那个号,想起什么(词)就唱什么。”当时想起,唱《掌篷号》竟能够把一首幽默的民歌当成号子的歌词:

   天上下雨呵地下流,
   小两口打仗呀不用愁!
   白天吃饭哪一把勺儿,
   下黑睡觉呵一个枕头!

   由此可以想见早年船工生活的许多方面。

   现在已有人重视这些流行了几百年而行将消失的号子,录音整理,使它登上了舞台。河南荥阳市整理的《黄河扌翁船号子》、《黄河摇橹号子》还被收入了《中国民间歌曲·河南卷》中。但是,很少有人从民俗的角度,对黄河船工号子作一次全面的记录。沿黄采风时,老觉得有太多的事要做,而能做的是那么少。

   船商

   在大河上下有“几百几千”只船行驶的年月,每一条船都有每一条船的生意,那是应当专门开辟一章来写“黄河商业”的,可惜这方面的材料更难获得,所得的片断,虽然难得成一完整篇目,却也舍不得扔掉,只好任其以片断的形式存放在这一角。

   河南巩县(今巩义市)康店的康百万,是靠经商发家的。康家的店铺,不仅密布于巩县各地,还沿黄河发展到偃师、登封、荥阳、郑州、洛阳、山东济甫等地。据说,康家有大小好几只船,其中一只太平船可容数百人,往返于大河上下做生意;一只在康店以北的洛河渡口,专用于采购大家族所用的生活用品;另一只是大对屁股划子,往返山东各地,可载7.5万公斤货物。船到山东河段,停在码头上,有人问:“这是谁家的大船?”船工回答:“是河南巩县康家的。”再问:“多大的本钱?”回答说:“百万两!”从此,“康百万”的名声在山东传开,越传越厉害,后来干脆就叫他是“活财神”,至今山东仍可找到以“康百万”为财神的年画。还有一只船专用于由山东往回运银子,每年运一次。当满载白银的船由黄河进入洛河时,就有人鸣锣通知康家准备卸船。附近的人一闻锣声便知道“康家的钱船回来了”。

   当时通过黄河做生意的人并不止“康百万”一家。我在洛河口遇到一位80多岁的老人,知道我是山东人之后,他就说:“我们这地方,地少人多,自古多出外谋生。坐两节划子下山东,来来回回,来来回回。”老人还记得做生意的船上所贴的大红对联:

   下山东一本万利,

   回河南大发财源。

   民国《巩县志》记载:清末至民国时期,沿河船只多达七八百艘,分别停泊在沿黄河的俩沟、赵沟、井沟、马峪沟、裴峪、神堤渡口和沿洛河的黑石关等处。小船载重3——5吨,上行载日用百货,下行运粮、棉、木、竹、药、畜产、桐油、山漆、木耳等。载重10吨的大船,常结帮远航。

   山东鄄城县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所编《鄄城文史资料》第6辑载本县王法贤先生(1913年生)的回忆录《建国前鄄城工商业之回顾》,他在文中提到1931——1938年间鄄城依靠黄河水运商业发展的情况时说,清末民初,沿黄的临濮、旧城、大渚泽、王(土固)堆集已有粮行。1931年鄄城由临濮析出建县后,鄄城阆行增多,仅县城内粮行商户有字号的就有20多家。各家竞争激烈,收购点从县城直达九里苏屯,总营业额每天5000——10000元之间,每天的运粮费用也有500元之多。粮食的外销,促进了当地运输业和其他行业的发展。

   县内粮行,因资金不足,多数为济南、潍县、青岛、天津等地的粮商代购,从中谋一定佣金。到冬季黄河进入凌汛后,运粮停止,外地商人也都撤庄停收。也有少数商人与鄄城各粮栈预购“冻载”,与粮行订立合同,言明购粮数量与价格,付清款项。至来年农历正月十五,春暖凌开,河道畅通,前来运货,抢先将粮食运往济南等城市,往往获得厚利。除凌期之外黄河上的船只,总是如同穿梭,一片繁忙景象。从县城到各码头的运粮小车、马车、牛车,从早晨六点钟到晚上九点钟往来不绝。由于运粮船只天天往返于鄄城与济南之间,济南的各类杂货、布匹等物品都能运到鄄城,其价格低于邻近各县。周围各县到鄄城购货的人很多。鄄城县的农产品又直接运往上至开封下至济南各地,一时间鄄城成了大河上下都闻名的地方。

   鄄城当时的大商号,字号叫“复盛水”,主要经营丝绸布匹、银号、粮行。复盛永在黄河中有两只运粮船,一名“大太顺”,外号“三条桅”;一名“椿木底”。两船载重量都有二三万公斤,在开封至洛口河道中是闻名遐迩的大船。两船专为外地商人运输本地所产的小麦、大豆、花生米等粮食与油料,间亦自购自运。复盛永银号,专与人担保,垫支期款,放账谋取利息,其资金之厚在当时的商号中亦无出其右者。1927年,两只大船满载农产品去洛口,顺流行至白道人墓一带,先后沉没。大太顺沉后,中桅杆尚露出水面五尺多高。从此复盛永商号渐渐衰落。

   从前黄河的盐运,也是一个大项目,其中心是济南近边的洛口。新编《济阳县志》记载:明清之际黄河盐运兴旺,境内的黄河被称为“盐河”。

   黄河古渡多

   黄河自古称为天堑,给两岸的交通带来极大的不便,沿河人民根据自己的经验,总结出这样的谚语:“隔山不算远,隔水不算近。”意思是说,隔山虽然路远、路不平,但只要上路,就可按期到达;隔了黄河一段水,两岸相望,人物可见,平时渡河尚且不易,遇有洪水、风浪过河更无定期了。

   黄河的渡口,古称为“津”、“渡”,近代以来多称“渡口”、“摆口”,在经济与军事上都有重要的意义。从前有“官渡”与“民渡”之分,建国后则分为国营渡口与民间渡口两类。

   数十年之前黄河上桥梁甚少,其时渡口很多,沿黄各县差不多都有几个或十几个渡口。例如河南荥阳有牛口峪、孤柏嘴、池水镇等大渡口,也有任店、石漕沟官峪、刘沟等小渡口;孟县(今孟州市)有白坡、化工、开仪、曹坡等渡口;山东齐河县在1946年时有顾道口、水坡、官庄、大码头、小码头、董寺、程官庄、荆隆口、阴河、谯庄、豆腐窝、袁庄、南坛、齐河、红庙、李家岸、王窑、朱河圈、八里庄等21处渡口。

   许多古渡,有上千年的历史。这些渡口多曾繁荣一时,现在却大都衰落以至停航。在这里择其最重要的记录以存其真,我怕过些年,岁月淤积,连这样的简单记录也作不成了。

   孟津古渡

   在黄河中游与上游分界的孟津县,有一句由来已久的谚语,说道:“孟津古津多。”黄河流经孟津的河岸线全长不过50公里,左右的河岸上,3000年间,曾设置过孟津、富平津、冶坂津、委粟津、平阴津、硖石津、小平津7个渡口。中国历史上有不少政治、军事重大事件,与这7个渡口有关。其中的孟津、富平津、小平津、平阴津更是大名鼎鼎。

   孟津,遗址在今会盟镇扣马村南邙山之下。《尚书·解孔氏》称:“孟地置津,故称孟津。”《论衡》则说:“武王伐纣,八百诸侯盟此,故谓盟津。”历史上有名的武王伐纣之役,武王就是从这里渡过黄河的。武王十一年,武王亲率大军到孟津,在这里会诸侯共商灭殷大计,响应号召前来的有庸、蜀、羌、鬃、微、卢、彭、濮八个伯爵诸侯,后来的史家为那一次战争的声势所震撼,造出了一个“八百诸侯会孟津”的典故。正当武王要挥师过河的时候,孤竹国君的两个儿子伯夷和叔齐叩马而谏,指斥武王会盟伐纣“不忠,不义,不孝”,武王不为其言所惑,用47只巨型木船,抢渡三昼夜,横跨黄河天险,进行了决死的牧野之战,终于打败了纣王。这一惊天动地的历史事件,在孟津留下了许多遗迹和口头传说。孟津从此有了“盟津”的别名,当地有了“同盟山”、“会盟台”,连怕夷、叔齐叩马陈谏的地方也至今仍有一个叩马村。前些年孟津县城迁址,丢下的旧县城本名“老城镇”,但是近年为了借助历史提高地方的知名度,就将老城镇易名为“会盟镇”,好像“八百诸侯会孟津”的事情就发生在昨天。

   富平津,遗址在会盟镇小寨村略偏西北。东汉桓帝(147—167年在位)时,始有富平津的记载。西晋杜预(222—284年)曾在此造桥。

   小平津,遗址在会盟镇老花园村稍偏西北,东汉灵帝中平元年(184年)张角黄巾军曾在此处拥众36万。

   平阴津,遗址在白鹤乡白鹤村西北,秦二世三年(公元前207年)刘邦曾在此征战。

   这一地区渡口密集的传统,几干年间从来没有间断过。

   到了清代,这里的最大渡口是白鹤渡口,因为对岸是孟县的白坡渡口,俗称北白坡渡口,白鹤这边也就有了南白坡渡口的称呼。有清一代,一直被列为重要的官渡,每年支出白银300余两,常设船工五六十人,船分巡船与渡船两种,乾隆年间还曾设高档的座船。到民国年间仍有官船6艘。20年代军阀混战时,官船全部被毁,从此改为民用渡口,渡船最多时两岸共有50只。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这个渡口设有晋冀鲁豫军区的兵站。1948年秋天,邓小平同志参加西柏坡会议后,就是经由这个渡口返回中原解放区的,在这里作短暂停留期间,还曾指示制造了当时黄河上最大的一艘渡船。

   离白鹤渡口不远,在古冶坂津的遗址附近,铁谢村边,有一个铁谢渡口,原本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民间渡口,可是在抗日战争期间,因为特殊的军事地位,使它突然繁华了十年。这期间,村中驻扎着国民党军队的一个师部,有十几家银行,大街小巷尽是商店,且有好几处戏园。入夜灯火通明,通宵达旦,村里人将这一段生活与平时相比,说:“天天如同赶会一般。”时称“金铁谢”,有“日进斗金”的气派,号为“四省交通要道”。抗日战争后,铁谢恢复为一个普通渡口。现在因为黄河公路大桥从村东头飞过千年天堑,渡口失去了作用。1997年春天我到这里的黄河边采风时,原来渡口的地方,只有一只不大的船,装了漂亮的凉棚,成了一只游船,偶尔有人过河,它也作渡船使用。而与那船的主人说起过去,他说:“从前这村里的人没人没玩过船。”面对着这已冷落了的渡口,觉得它竟是人世沧桑的一个缩影。

   白鹤渡口所在的白鹤镇,有商店、饭店、旅店、摊贩,旧日的繁华总还有些踪影,但是它今后的发展,显然已靠不得从前那个了不得的渡口,只能另走别的道路。

   巩县与温县渡口

   巩县(今巩义市)城北为洛河入黄河处,邙山在这里被洛水斩断,尽头处称为神尾山,也叫邙山头。明《巩县志》称:“邙山在县北三里,西拥自晓、河洛之间,为神堤保障,古号秦头、魏尾,正此地也。”黄洛交汇处,背依邙山头,有一个很大的村庄,以邙山为堤,从未受黄河泛滥成灾之苦,因此称这一段邙山为“神堤”,村子也叫“神堤村”。因为村大人口多,现析一村为二村,一名“神南”,一名“神北”。神北村紧傍黄河与洛河。村中人称背后的邙山“见头不见尾”,是“真正的邙山头”(因为沿黄有好几个“邙山头”)。地方土地肥沃,春来麦田一片浓绿。从前沿洛河与黄河有许多渡口码头,而以神堤为总出口。

   神堤渡口的对岸是温县的关自庄渡口(也叫“马营口”,因明代军屯马家营而得名),这里是巩县北出的主要通道。50—60年代末,巩县至渡口一直有班车往返,货运车辆数目更多。河南的煤炭和山货由此北上,河北的粮食由此南下。最盛时,日吞吐货物上千吨,渡客数百人。历史上李自成的农民军和太平天国的军队,都曾由此北上。

   现在南北两岸的渡口,各有数只渡船,渡口还在维持着。巩义的一边,河岸处已经辟为旅游区,一部分渡船也已改为游船。而且,在神北村的东面,将废弃的大王庙经过童建,改名为神都庙,也成了供游人参观的景点。庙里有人为参观者讲“河图洛书”,院内东壁的粉墙上,写着不知谁人新编的《神都圣地》诗:

   神都山者 邙山之首
   南濒嵩阴 北跨河湮
   神都山麓 河洛汇流
   太极图生 其奥无穷
   神窑沟内 女娲造人
   先祖生息 神绩悠长
   河现龙图 洛出龟书
   写之不尽 天地文章
   羲演八卦 禹成九类
   圣神制作 推而无涯
   华夏文明 溯源神都
   帝王始兴 各起河洛
   黄帝筑坛 尧舜禅典
   禹辟什谷 汤囚兴商
   五子歌训 传国治邦
   唐僧杜甫 盛名久扬
   唐彩宋陵 北魏石窟
   洛氵内文物 遗数无穷
   文明圣地 世代备崇
   物华天宝 人杰地灵
   炎黄子孙 寻根神都
   继往开来 再展宏图

   只有这样的地方,才作得出这样总不免神秘色彩的诗歌,而在邙山、黄河、洛水之间行走,确有走入历史之中的感觉,这一处衰落了的渡口,眼见得要以发展旅游业来求地方的中兴了。

   荥阳渡口

   荥阳县(今改为莱阳市)北临黄河,隔河与温县、武陟相望,沿河渡口有3巳水口、孤柏嘴、牛口峪、陈流、任店等。其中较重要的是3已水、孤柏嘴和牛口峪。

   汜水渡口,在汜水镇汜水注入黄河的河口处,河口西面是虎牢关村,东面是口子村。这两个村庄的人从前大多以当船工为生。

   汜水注入黄河处,西有大邳山(又名九曲山、葱山),东有广武山(又名三皇山、数山),两山尽处,隔汜水相对,所以叫做“玉门”,旧时为8巴县十景之一,号为“玉门古渡”。汜水入黄河口的北岸,就是有名的虎牢关,历史上又有皋关、武牢关、汜水关、行庆关、古崤关等名称,历代都形容为“锁天中框,控地四部”,是兵家必争之地。公元前206年,楚汉之争,曾在这里相持;199年,东汉献帝时,董卓专权,派吕布扼守虎牢关,刘备、关羽、张飞曾在这里大战吕布,至今山上仍有以传说为依据的“吕布城”、“点军台”、“张飞绊马索”等胜迹,山下还有一处为刘、关、张修建的“三义庙”;619年李世民与窦建德大战于汜水之东;1128年,金兵南侵,兵临汜水,民族英雄岳飞与金兵大战于汜水关。岳飞选精兵三百,布下阵式,并以疑兵之计,智取竹芦渡,大败金兵。岳飞设阵之处至今有一个名叫“岳阵图”的村庄;1853年,太平军将领林凤祥、李开芳率兵两万北伐,兵抵汜水,曾与清兵大战虎牢关。

   汜水渡口在过去既是连通南北的渡口,也是黄河上下航运的重要码头。山西产的铁货、陶货、士布,河北的药材、食盐、土碱等,多由这里南运。南岸的工业品、土特产品和粮食、木材等,也从这里北运。陕西和甘肃的药材、棉花、水烟更经常从这里转运。如今60岁以上的人都还记得,从西北过来的商人,多数是乘一种制造很粗、木板很薄的方船从上游顺流而下,到汜水之后连货带船一起卖掉,由陆路回转家乡。他们常常是几十只船结伙连帮,鱼贯而下,每天来往旅客不下四五百人。现在汜水河口,虎牢关村和河口村还各有十几只渡船在营业,在整个黄河下游规模也算是可观的。汜水镇虽然早已从往日的县城变成了一个镇子,街道建筑自然不如近年发展得很快的新县城,但是看商店与居民的气度,都不是一般偏僻小县可比。

   孤柏嘴渡口,在荥阳广武山下,唐初此处有古柏一株,所以才叫“孤柏嘴”。传说那一株柏树,当年枝叶繁密,下覆数商之地,秦王李世民夜袭窦营,在此过河遇雨,曾在树下避雨,无一人被淋湿,李世民誉之为“千岁灵根”。后来唐代著名的边塞诗人岑参从这里经过,曾赋诗写道:“孤舟向广武,一马归成皋。胜概日相与,思君心郁陶。”“孤柏荫雨”曾是“汜水十景”中的一景。

   孤柏嘴渡口河水紧靠广武山脚,水势平稳,上船下船都可免泥沼难行之苦,所以民间流行俗语说:“孤柏嘴过河,干上干下。”清道光三年(1823年)渡河碑记载:“本为农设,兼利行人。每岁夏秋间,大雨连绵,河洛并涨,及隆冬河水断澌不可渡,行人多于此问津焉。”民国时期渡口最盛,有渡船40多只。现在成了一处农用渡口。

   牛口峪渡口,在广武山间,古称板渚、板渚津,古汴水河口就在这里。李世民最终生擒窦建德就在这个牛峪,至今山上有建德城、建德冢、建德碑、秦王城等遗迹。唐代大诗人刘禹锡过板渚津赋诗有这样的诗句:“隋堤风景已凄凉,堤下仍多古战场。金镞有苦人拾得,铁衣无光鸟衔将。”

   牛口峪渡口在古时曾是秦、汉、隋、唐漕运的重要枢纽,元代以后渐行衰落。清末民初,有转运公司、各种行店十多家,民船十几只,南运物资有棉花、食盐、药材、大豆、煤炭等;北运则有柿饼、甘蔗、上布、小麦等。抗日战争中的1941—1943年间,曾有一度兴旺,成为通向华北的重要孔道之一。如今仍维持通行。

   武陟渡口

   武陟县位于河南省省会郑州市对岸,黄河的支流沁河发源于山西省沁源县,流经安泽、沁水、阳城、晋城,以及河南省的济源、沁阳、博爱、温县等地,在武陟汇入黄河。历史上,历代对沁河都很重视。

   武陟的黄河渡口有木栾店渡口、余会渡口、姚旗营渡口、秦厂渡口4处,较重要的是木栾店渡口和秦厂渡口。

   木来店渡口就在木栾店镇旁。木栾镇是武陟县县政府所在地,古称穆陵关,南濒黄河,北倚太行,沁河从镇旁穿过,恰在沁河坐湾处,水深靠岸,天成渡口码头。黄河中的航船可以上溯到此地,沁河船只可直接驶入黄河,往来通行,商旅称便。山西南部的山货、铁器和古怀庆府所属各县的药材,都通过木栾店渡口码头装船运往全国各地,外地运来的货物也在这里中转运往各地。清道光年间《武陟县志》记载:“怀庆府素称商国,武陟木栾店更为一大商都。”清代风光一时的山西商人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合适的经商地点,雍正年间他们在木栾店建造了富丽堂皇的山西会馆,作为他们在此地经商的大本营。我到武陟时,特地参观了山西会馆的旧址,会馆现已改为一所小学,一面长长的砖雕照壁,经过整修,成了供人参观的景点。单从这一个精雕细刻无比宏大的照壁足可以想象当年山西商人在武陟经营的规模。到山西会馆时经过一条花店街,也令我想到鲜花簇簇的店铺场面。建国后,直到1958年,木栾店还有国营的船运社,有船20只,总吨位300余吨,职工80多人。但到1975年7月,由于黄河淤垫,航行不便,终于不得不停止航运。

   秦厂渡口,与郑州的邙山区隔河相望,本是沟通南北交通的咽喉,数百年间,航运业一直兴旺发达。80多年前,在秦厂下游修建了黄河上第一座铁路大桥,秦厂渡口失去了原有的作用,沦为一个萧条的小渡口。但是,近几年随着郑州邙山区黄河游览区的建成,不少游船都过河来参观清代修建的嘉应观,秦厂渡口忽又热闹起来,这在众多的黄河渡口中实在是一个例外。

   开封渡口

   金明昌五年(1194年)黄河在武阳故堤(今原阳县境内)决口,河道南迁,由新乡、汲县东北流向的河道,改为过封丘城南、开封城北东南方向的新河道,从前由开封北行必须摆渡过河。

   开封附近的渡口,最出名的有两个:一个叫黑岗口,一个叫柳园口。

   黑岗口在柳园口之上,从前是一个货运码头,许多在顺河船上的船工都经常在这里泊船,因此它的名声传播很远。码头以险工坝头为停泊点,多年没有改变。1997年春我到这里的时候,还有几只古老的大平摆船正在航行。北岸是原阳县的陡门乡,那边的农民常常连人带拖拉机或三轮车一起渡过来,到开封购物。看来还能维

   持若干时候。

   柳园口距开封市较近,一日有数次公共汽车来往。关于这个渡口,当地有一段美丽的传说,这个传说已经载入了中州出版社出版的《开封民间故事集成》中。关于渡口的传说不多,我把它抄录在这里:

   黄河中游(山曼按:是下游)南岸有个渡口叫柳园,北岸有个渡口叫陈桥,隔河相望,渡船穿梭,是古都开封南来北往的交通要道。

   原先黄河不打开封经过,这里是一片庄稼。放羊小伙陈桥和养蚕姑娘柳园,从小青梅竹马,长大情投意合,是一对非常般配的情人。这天黄昏,两人在林中相会,手拉着手,说不完的悄悄话。他俩商量着秋后成亲的事,心里像蜜拌糖似的,把周围的动静全丢在脑后。

   远处隐隐传来鼓声,越来越响,像似一阵阵滚雷。待陈桥和柳园惊觉时,几十米高的浪头排山倒海般压了过来。两人逃避不及,紧紧拥抱在一起,一眨眼便被洪水吞没了。

   黄河这次改道,像头脱缰的野马在中州平原上横冲直撞,将所有挡路的东西一扫而光。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柳园侥幸被波浪冲到南岸,昏迷中仍喃喃低语:“陈桥哥,别管我……”

   陈桥拼命挣扎着从洪水里爬了出来,发疯似地沿着北岸奔跑寻找:“柳园妹,你在哪里啊?”

   两人终于发现对方,隔河呼唤,热泪滚滚。一道人间天河无情地把他俩分开了。

   黄河风急浪高,激流漩涡,渡船一离岸就身不由己,结果总是船毁人亡。人们谈河色变,两岸交通断绝。陈桥不死心,自己动手伐木扎筏。下水后,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撑到河心,谁知一个巨浪将木筏打散,人也冲下去百余里,好不容易才游回到北岸。

   柳园不忍心让陈桥冒着性命危险渡河,含泪央求道:“陈桥哥,要是你淹死了,妹也不能活,还不如现在咱们能天天见面说话呢!”

   “柳园妹,千万要等着我啊,我早晚要渡过黄河和你团聚。”

   “黄河只能把我们的身子分开,但不能把我们的心掰开!”

   就这样,陈桥在北岸放羊,柳园在南岸织布。劳动之余,两人便四目相望,互诉衷情。后来黄水越来越大,河面越来越宽,隔河大声说话已经听不见了,人也变糊涂了,俩人仍像过去一样,每天隔河相会。几十年过去了,陈桥成了须发皆白的老汉,柳园成了满脸皱纹的老婆,两人的感情一星半点也没有改。河里的水族耳闻目睹,深受感动。一天夜里,鱼鳖虾蟹汇聚在一起,搭成了一座沟通两岸的水上浮桥。陈桥和柳园又惊又喜,沿着浮桥在河心团聚。

   以后,人们再也没有见到陈桥和柳园。传说两人已被封为黄河里的水神,专门庇护渡船的安全,人们再也不愁过河了。于是就给南岸渡口起名叫柳园,给北岸渡口起名叫陈桥,来怀念他俩。后来这两个渡口都成了村庄。

   这个故事曲折地反映了那一次黄河改道给开封人民带来的交通不便,但事实上,柳园这边并没有一个柳园村,渡口旁边的两个村庄,一个叫和尚庄,一个叫回回寨。渡口不傍险工石坝,河首不断变迁,1992年我到这里时,渡口就在和尚庄村边,1997年再来时,渡口北迁,离村庄有5公里之遥,原先渡口的地方是一片望不到边的麦田。1952年10月29日下午,毛泽东主席曾经到柳园口视察,并且登上了停靠在岸边的大摆渡船。

   柳园口的对面,是封丘县的陈桥镇。这地方就是宋太祖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处。宋太祖黄袍加身的大殿原是一座东岳庙,相传创建于五代时期,经过历代的数次修建,到今天仍保存完好,大殿院中有一株古槐,传说是宋太祖当年系过马的,叫做“系马槐”,树前一通石碑,正面刻“宋太祖黄袍加身处”,背面有一首《题系马槐》诗:

   黄袍初进御,系马耀军威。

   翠盖开皇极,清荫护紫微。

   风声惊虎啸,日影动龙飞。

   千古兴王地,擎天一柱巍。

   诗不见得怎样精彩,但放在这样一个特定的地方,也算一件文物了。当地有“沿着树枝过黄河”一说,但我问过好几个人,都说不清这传说的究竟。

   柳园至陈桥之间的渡口还没有中断,但是也已相当冷落了。

   东坝头渡口

   东坝头渡口在兰考县境内,清咸丰五年(1855年)黄河在这里决口改道,后形成渡口,100多年来这里一直是沟通豫东开封、商丘、鲁西南菏泽地方与河南新乡、安阳、濮阳和晋东南地方的重要渡口,同时也是两岸农民种地的农业渡口。在中原油田开发初期,作为油田渡口,和作为从山西向苏、皖、沪、浙数省市运煤的渡口,这里都曾起过重要的作用。1984年还在这里举行过机械化大渡口的开航典礼。但是时过境迁,现在的东坝头渡口多半只是一个农用的渡口了。

   1952年10月30日上午,毛泽东同志视察黄河,曾到过这个渡口。1978年当地人民政府在渡口一旁毛泽东同志视察时到过的杨庄小学校内树立了《毛主席视察杨庄学校纪念碑》。

   孙口渡口

   孙口渡口在河南省台前县。台前有孙口、林楼、张堂、万桥、十里景、梁路口、韩胡同、孙楼等十几个渡口,其中以孙口渡口最为有名。它的对岸是山东省梁山县的蔡楼渡口。

   1947年中国人民解放战争全面进入战略反攻,中国人民解放军冀鲁豫野战军10万余众,在司令员刘伯承、政委邓小平的率领下,于6月4日,在台前等地开始强渡黄河。7月4日晚,刘伯承与邓小平在孙口渡河。1949年5月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又从这里搭浮桥过黄河南下,从此这个渡口又被人称为“将军渡”。1981年,台前县人民政府在孙口渡口之北,树立一座纪念碑,碑正面镌刻“中国人民解放军晋冀鲁野战军孙口渡河处”。建国后,孙口一直设有航运社、航运站、航运公司。近年在孙口与对岸的蔡楼之间架有浮桥,交通仍称繁忙。

   洛口渡口

   洛口在山东省省会济南近旁,1855年黄河改道之前,这里是泺水入大清河的河口,当时大清河就有直抵大海的航道,泺口(不知何时误传而被地理书接受改为“洛口”)就是一个很繁荣的码头。1855年之后大清河变为黄河河道,洛口就成了山东省境内黄河最大的渡口,同时也是上下航运最重要的码头。

   1855年以后洛口两岸大堤建成,河道一直稳定,黄河水运因此有了保障。1918年的记录说,来往于郑州与洛口之间的船只有2000只左右。1934年,经常到洛口的船只有3000只,货运40万吨,这是历史上的鼎盛期。当时从河南、山西等地运抵洛口的主要货物为粮食、草辫、茧丝、花生米等农副产品。出境货物是从山东中部、东部集中过来的食盐、砂糖、煤油、布匹、纸类、海产品以及许多杂货。从山西、河南、鲁西经洛口运往山东内地和沿海的货物,主要有木材、粮食、茶叶、食盐、药材、煤炭、铁货、瓷器等。

   建国后,济南市人民政府在洛口设黄河航运管理所,1952年9月又设山东省交通厅黄河航运办事处,后来改为航运局,统一管理黄河航运事务。1953年从事货运的木帆船有2647艘,298180吨位,年货运量43万吨。1953——1958年期间,渡口年年整修,并且开始发展机动船舶。1966年以后改用双体轮渡。进入70年代开始建造货轮,年货运量平均60万吨左右,1979年流运汽车约30万部,旅客200多万人次。70年代末最高收入可达30多万元。1982年,黄河公路大桥建成通车后,洛口渡口开始衰退。到90年代,渡船基本停航,但是一条浮桥仍然不十分冷清。

   齐河渡口

   齐河县旧县城,紧傍黄河大堤,县城南门渡口是通向鲁西北的咽喉要道,清末民初还有“帆樯林立之势”。清人刘鹗所作《老残游记》,虽为小说,但其中所述地方风物却是十分忠实的记录,因此,至今地方上还有人能够确指“老残打冰处”。刘鹗在这本小说的第十二回中写下的“寒风冻塞黄河水”的种种情形,使我好像随着他到了这个渡口。他先借助店家的话说出入冬淌凌的形势:“刮了几天的大北风,打大前儿,河里就淌凌,凌块子有间把屋子大,摆渡船不敢走,恐怕碰上凌,船就要坏了。到了昨日,上湾子凌插住了,这湾子底下可以走船呢,却又被河边上的凌,把几只渡船都冻的死死的。”他对于冻凌阻挡航行、渡船打冰的描写更生动具体:“那黄河从西南上下来,到此却正是个湾子,过此便向正东去了。河面不甚宽,两岸相距不到二里。若以此刻河水而论,也不过百把十丈的光景,只是面前的冰,插的重重叠叠的,高出水面有七八寸厚。再往上游走了一二百步,只见那上流的冰,还一块一块的漫漫价来,到此地,被前头的拦住,走不动就站住了。那后来的冰赶上他,只挤得嗤嗤价响。后冰被这溜水逼的紧了,就窜到前冰上头去;前冰被压,就渐渐低下去了。看那河身不过百十丈宽,当中大溜约莫不过二三十丈,两边俱是平水。这平水之上早已有冰结满,冰面却是平的,被吹来的尘土盖住,却像沙滩一般。中间的一道大溜,却仍然奔腾澎湃,有声有势,将那走不过去的冰挤的两边乱窜。那两边平水上的冰,被当中乱冰挤破了,往岸上跑,那冰能挤到岸上五六尺远。许多碎冰被挤的站起来,像个小插屏似的。看了有点把钟工夫,这一截子的冰又挤死不动了。老残复行往下游走去。过了原来的地方,再往下走,只见有两只船,船上有十来个人都拿着木杵打冰,往前打些时,又往后打。河的对岸,也有两只船,也是这么打。”

   齐河县城于70年代已迁到了晏城镇,黄河边上老城尚在,但渡口几乎是废弃不用了。

   东关渡口

   山东省利津县,在从前是黄河流经的最后一个县份,县城紧靠黄河岸边,城东关设渡口,因名“东关渡口”,地方上也称为“东关码头”。

   东关渡口历史上两度成为黄河最下游的渡口。隋唐时,黄河从这里入海。隋开皇年间(581—600年)在河东岸建水利镇,属蒲台县;唐垂拱年间(685—688年)在西岸建渤海县城,黄河渡口在县城之东,所以叫“东津渡”。渡口西岸其时即有众多居民。唐末黄河改道西迁,不久济水流入黄河故道,史称北清河、大清河,渡口作用不变。东岸永利镇,西岸东津居民点,夹河陈列,形为一体。金明昌三年十二月(1193年1月),将永利镇与东津两地合并置县,称“利津县”,东津渡的发展显然是利津建县的原因。到元代,县城迁至西岸,筑起新城,渡口即在东门外。当时建有龙王庙、大王庙,店铺栉比,商旅汇集,车马竞渡,成了地方上的繁华处所。明代人有诗写实:“津河环带碧流长,舟子清晨渡口忙。缥缈云边人竞济,汪洋浪里掉轻扬。”

   清代,利津县永阜盐场成为山东八大盐场之冠,这里产的食盐运销鲁西、豫东、皖北、苏北的66个州县,大清河成了盐运、漕运孔道。东津渡外连诸海,内通大运河,来往船只首尾相接。渡口建有石砌泊岸,长40丈,码头总长1.5公里,可同时停泊数百只船,利津旧志称“彼时物品云集,商人辐辏”。其繁荣景况亦有时人诗歌为证:“济流行曲赴东津,万壑朝宗汇海滨。岸阔潮平飞野骛,帆悬风静照游鳞。青齐车毂争先渡,吴越艨艘列异珍。此地由来似都会,千村河润泽斯民。”航运的繁忙景象如在画中。

   清咸丰五年(1855年)黄河在河南决口,夺大清河河道入海,利津东关渡口再度成为黄河最后一个大渡口。民国初期,这里岸高河深,水量充足,可停靠数百只大船。顺河出海,可直抵天津、大连、营口、烟台、威海等沿海港口;逆河上航可达内地各渡口码头。省城济南的最新货物,朝发洛口,暮抵利津城。当地的大豆等农产品,由此装船,或运内地,或运沿海。陆上车辆运输也比较方便,以此利津当时号为“小济南”。

   建国之后利津东关渡口一直兼为码头,大型摆渡船能渡运马车与汽车,可以停船的石砌护岸长达2796米,傍河修建了船厂与船坞,修筑了面积为2万平方米的东关码头货场,货物吞吐量最高的年份为10万吨。但是自从附近修造了黄河公路大桥以后,东关码头失去了往日的重要性。加之近年黄河下游频频断流,渡口几近虚设。

   渡船与渡口风俗

   从前用于摆渡的船各种各样,但稍大的渡口所用的都是区别于顺航的摆渡船。一般来说,渡船较别样船舱面平阔,便于载人载物载车辆,也便于上下。人们据其外观特点称之为“平摆”,又据其大小分为“大平摆”与“小平摆”。

   河南孟津地方称大型渡船为“大王船”,一船可载客百人。

   有的地方,为载客平稳,渡河多用双体船,古人称为“肪”,河南地方称为“双划子”或“脚踩两只船”。

   鄄城县民间渡口有荡双桨的小型木船,名为“棹船”。

   建国后,有的渡口曾用水泥船。

   改用机动船后,渡口常用的船有:

   趸船,平底,匣形,非自航船。固定在岸边作“浮码头”,供渡船停靠、乘客上下船、装卸货物用。它用引桥与河岸相连接,使渡船的停靠地点有足够的水深,并能随水位的高低而升降。

   拖船,拖拽其他船舶用的机动船,主机马力大,比较稳定。

   驳船,非自航的货船,可单只使用,也可排列成队,由拖船拖行。其中有装动力机自航的,叫“机动驳”。

   渡轮,一般装有汽车渡船甲板,在船端设有吊桥式跳板,便于汽车上下。

   旧式木质渡船上,通常有船工六人:一个艄公(或称“家主”),一个缆头,一个伙夫,三个伙计。

   过河或挂篷,或摇橹(又称“晃驾”),枵鼓棹。在急流有漩涡的情况下,又常用抛锚、起锚的办法稳定船只小心过河。水浅时则撑船过河,其时使用的篙,顶端有一小横木,可抵于肩上加力,名为“拐子”,这种劳动俗又谓“攮腰篙”。

   旧时渡船有单干的,也有联户。鄄城一带民间渡口常选明白水情、略识文字、能说会道、能办事能管事的人作主持,其人名为“铺头”(船工临时休息的简单住屋名叫“船铺”、“铺”)。他的职责是看水看风、排定渡船行驶顺序、调解矛盾等等。他从船工的收入中“抽钱”作报酬。

   垦利小街渡口从前有渡船三四十只,每日渡运开始,设一人看钱柜,钱柜加锁,有孔可投钱于其中。船只排队挨号渡人载货,归来时,船工高擎渡费钱,大声报千钱数,以示无私,然后投钱于柜中。一天工作结束,算出总账,按人头分钱。方法颇为原始。

   渡船在一般情况下,夜间不开航,俗称“夜不渡河”。

   本村人渡河不收费,也是古传低规。

   唱戏说书的、打卦算命的,及乡间医生过河,按习俗也不收费。

   关于说书唱戏的过河不收费,还有一段广泛流传的故事:作为戏曲伴奏的重要乐器鼓板,现在是由三块檀香板构成,据说当年是四块。有一年王母娘娘在西天举行蟠桃盛会,请八仙唱戏助兴。会上八仙个个喝酒喝得大醉,归来上不了船,何仙姑从曹国舅抱着的由四块檀香板组成的云阳鼓板上,抽下一块作了上船的跳板,从此云阳板就只剩下了三块,唱戏说书,也都用三块板的鼓板。因为有一块板留在船上作了跳板,所以说书唱戏的人过河就不用交钱了。在实际生活中,说书唱戏的艺人免费过河之后,往往就地为船工们唱一个小段子,气氛常常是很活跃的。打卦算命的,也经常会主动地送一卦。

   戏班人上船时,艺人和船工还有一种默契的暗语。船工问:“有没有尾巴?”“尾巴多长?”艺人答“有”或“没有”,若有“尾巴”,随即报数。这种问答,表示戏班的人之外有无同伙,同伙几人,免得不该免费的人混在艺人队中过河。

   渡口两岸村庄的人,在摆渡收入上往往有传统的俗规作调整。

   河南省荥阳县汜水渡口,船务管理以汜水为界,分东西两岸,东岸以口子村为主,兼有赵村、李村;西岸以虎牢关村为主。每月上半月西岸人值班,下半月东岸人值班。两岸各选一个有声望的人负责,名为“港头”。收入分别归值班村所有。

   在一些重要的渡口码头,居民都有一些特别的风俗。

   荥阳县口子村紧傍黄河边,在从前“十家有十家靠河吃饭”,但是女人不准上河岸。有钱的人养船赚钱,没钱的人出力,或者为人家撑船,或者驱车运货,或者在码头上为人家装货卸货。搬运有小车、马车、太平车、小平车、大红车、二红车,终日来往于河岸码头和汜水城之间。码头装卸没有固定的组织,随到随干活,只要到场,即随份分钱。有的人在一船货已装完或卸完时才来,只要说声:“我到了”也一样分钱,名为“入嘴一分账”。但是,人们并没有因此故意藏奸偷懒的。因为有这样的风俗,这村里的人家家不存隔夜粮,从那时过来的人说:“没有粮,到码头上转一趟,就有了饭吃。”

   口子村码头旁修有大王庙(这庙现在基本完好,作了村中的小学校),因为商家、船家,在航行中遇到风险向大王许愿唱戏,发了财又要为大王唱戏,所以大王庙前“一年三百六十五日,至少也有三百天唱戏”。大王庙一年还有两个古会,农历九月十七是传说中的大王生日,有庙会;正月十三,按俗例,商家与船家要为大王“添箱”,船家与商家都要请人做了好的戏装送给大王庙的戏班,所以当年一般戏班往往因制不起戏装而没法演出,大王庙的戏班却总是不缺戏装,当年著名豫剧演员常香玉的父亲张凤仙,就在口子村大王庙的戏班里,这一切他都是亲身经历过的。

   当地有一种风俗,孩子怕不好养,就寄到戏班上给艺人作义子,收养义子有个简单的仪式,艺人当场为收养的义子画个脸谱,送两件多余的戏衣给孩子穿穿。

   农历正月十五,全村人都要向大王庙送灯,大王庙里用秫秸扎起一个个的高架,送来的灯就放在架子上,每架有几百盏灯,号称“灯山”,虽没有亲见,想象间也是辉煌无比。在庙中摆灯山之外,人们还要向黄河里放“路灯”,有钱人从市上买特制的陶灯盏,平常人家或用小木板载灯,或用萝卜制灯。许许多多的灯,一齐放入大河之中,星星点点顺流而下,那情景,使一些老年人今天想起来还觉得眼前一片光明。

   山东利津东关码头附近的人多以装卸搬运为业,码头附近有五条街,一街一个脚行,每街有一个“地方”俗称“把头”,由他总理搬运事务。货主有货物要装要卸,讲价付款,只对把头一人说话;对内分派活计,金钱分配也由把头说了算。

   搬运路运用木车子,装船卸船,由人工扛包,一人一次扛货很重,上肩由四人帮忙,名为“发货”,动作皆有号子相伴。每发一宗,递与扛包人一枚竹牌,扛包人手不得闲,即以嘴衔竹牌,最后以竹牌为证计工钱。把头与客户装卸都以货单为凭。

   凡船家(俗称“使船的”),院中皆树立高杆,杆顶挂三角形小旗,俗称“百鱼旗”,晚上则挂灯,外地船家远望即知为当地同行,到家必受热情招待。

   因为地在码头,与一般农家不同,过年过节,不是求五谷丰登,口口声声,只求发财。年初一有“叫明”的风俗:除夕之夜,在门口(更有的在十字路口)竖三个杆草(谷草个子),点燃之后,俗称“明火”。家庭主妇持火把在明火上点燃,引至家中灶口,一路不停地喊:“明,明,明……”家中儿童则跟随高唱:

   大葫芦头,
   小葫芦头,
   银子钱,
   往家流;
   大葫芦棒,
   小葫芦棒,
   银子钱,
   往家扛!

   “叫明”之后,即关闭大门,设拦门杠,意谓银钱不再外流。

   利津东关码头的河对面是垦利县的佛头寺村,世代相传正月十五玩龙灯,一条龙灯保存了好几代。每年玩龙灯之前都要到黄河中取水,远近皆知这一条古老的龙灯,号为“黄河一条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