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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原 徐杰舜]从摇滚乐到人类学
——中央民族大学张原博士生访谈录
  作者:张原 徐杰舜 | 中国民俗学网   发布日期:2009-06-05 | 点击数:12224
 
徐杰舜:那不是有点像我们现在说的“恶搞”吗?
张原:对,朋克音乐就是我们说的一种“恶搞”,不过我认为他们是在严肃地“恶搞”。后来摇滚音乐还有变化,就是电子音乐。我们现在谈到电子音乐会想到电子舞曲,但是这是有点不一样的,电子音乐有很多实验性的音乐类型。它其实也是对当代生活的电子化的反讽或再创造。我们说声音有“天籁之音”,也指自然而然地从乐器里面发出来的声音,但是电子音乐完全不是,完全就是靠数字,靠电脑设施制造出来的。它的音色,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而且节奏似乎也很单一呆板,但是,它在这种单一的节奏之下,能够把人的一些微妙情绪表达出来。其实反过来,从音乐的发展变化也可以看到现代社会发展变化的特点。还有一种音乐,也成为了一种潮流,叫做world music,他们怎么搞?他们就像人类学家一样,比如说从工业社会返回去,找到像侗族大歌这样的或者找到非洲的某一个部落的民间音乐,把这些音乐与电子音乐掺杂在一起,这样就把我们现代社会认为来自“他者”的音乐和这种最具时代感的音乐结合在一起。这种音乐取得了很大的成功。中国现在也有不少人在做这种音乐。有的world music直接就是把某个非洲部落的音乐拿来,按着他们所谓的“原生态”来唱,偶尔也会加一点电子乐器和效果器的铺垫。这种潮流实际上也是对现代社会的一种反感,用人类学的话来说,就是要在他者里面找到对自己的反思。
徐杰舜:我想让你再谈谈,为什么摇滚要出自于地下?你刚才谈了一点,就是经济上得不到支持,媒体也不予曝光,除此之外还有更重要的原因或者其他原因吗?
张原:其实关于摇滚这种形式,我这里讲得有点“文化决定论”,这种音乐就是来自于民间,一旦离开这个土壤以后,它就必然会死掉。在摇滚音乐史上已经发生了很多这样的事情。真正坚持摇滚精神的音乐人,他成了大牌明星以后,最后的下场就是死亡。要么自杀,要么吸毒而死。因为摇滚音乐真正的内涵,是一种草根的东西,他们只能是一种草根的英雄,和那些被制造和炒作出来的那种偶像,那种被金钱堆出来的“娱乐英雄”是两种人,是不一样的。他们这种人是不能成为大牌明星的,一旦成为大牌明星,一方面失去了创作的土壤,另方面也失去了他生存的文化土壤,这样他的音乐也好,他的这个人也好就只有死路一条。我们倒不是绝望,而是事实确实如此。我喜欢的很多摇滚明星,被很多人追捧之后,一下子成为世界明星,最后都死了,就是毁灭,从灵魂到肉体的毁灭。我认为今天我们还要认真区分的是,有一种“伪摇滚”。就是那些资本家或者说发行商觉得摇滚还是有一些市场的,他们会推出一些伪的摇滚明星,那个不是来自于民间草根的。这些人他们就会活得很好,但是真正喜欢摇滚音乐的人从来不会承认这些人玩的是摇滚乐。而且我刚才说的那些草根的人,一旦翻身以后成为了大牌,他会活得很苦,没有人再关心你的音乐了,人们只想看到你的丑闻。比如大家都熟悉的杰克逊,他这样苦那是因为现在媒体都在围剿他。但事实上他也不完全是草根的音乐,因为后面有商业的东西在推他,推得太厉害了。一开始,他是来自于黑人家庭,而且是五个孩子里面最小的一个,他家里的经济条件很差,所以他的音乐最开始是草根音乐。突然之间,资本家发现了他,就把他推出,不断地推,直到成为一个世界级的大明星,你看他现在有多少资产,又有多大的麻烦,所以他完全不是草根的。还有就是搞摇滚乐的这里面会有一群人在反明星制,他们一定要反这个明星制,他觉得明星或者偶像都是虚假的——那是一种商业的东西,与艺术无关,一种意识形态的控制的,霸权的东西,摇滚乐人必须有这样的觉悟将它铲除,那么会有这样的人以自己的生命去实践。我最喜欢的一个乐队叫Nirvana,中文叫涅槃,一支美国的乐队,非常有名,它的主唱在1994年就自杀了,因为一下子从一个无名小卒变成了一个大的明星以后,有如此多的人关心你的生活,却没有人会真正关心你的音乐,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但是他以他的自杀告诉你,摇滚音乐人一定要和明星制对立起来。因为他的音乐一开始就是在讥讽那些假偶像,这种商业化的音乐生产,结果唱着、唱着自己就变成那种人了,也融到了这种制度中。因为有商业的推动,他就会变成那样的人,所以自己就会痛苦,他最后就会选择自杀。但是这样一个人,我认为他很勇敢,也很真实,目前为止我一直认为他就是一个真正的摇滚英雄。
徐杰舜:像你所说的这些看法,好像没怎么看见有人在说?
张原:不,有些乐评文章会写这些事情。摇滚音乐会形成一个小的团体,会形成一种亚文化。你在主流报刊上肯定看不到这种东西,但是我们喜欢摇滚音乐的人会形成一个小圈子,也会出一些刊物,不一定是地下的,有些刊物的名字也很好玩,比如有的叫《流行音乐》,其实里面全部讲的是摇滚乐的事情,这种刊物还是比较多的。还有网络上的文章,以及各种乐评人。有些乐评人在电台会有固定的节目。他们不会是很商业的,比如收红包然后告诉你这首歌很好,他完全是介绍一些真正的摇滚音乐,甚至可以是一些老歌或地下乐队的新作,他会真实地告诉你这首歌的背景,这个乐队是怎么回事,这个音乐有什么东西。这些乐评人也是有变化的,我们会和这样的乐评人达成共识。关于摇滚的介绍还是很多,因为它已经成为一种亚文化了。
徐杰舜:那实际上在你进入博士阶段之前,你的生命史分两条线,一条线是摇滚的,一条线是学习。
张原:对,但是我觉得这两条线都是一样的,都是要有激情。玩摇滚你也是要有激情在里面。我也同样认为,学人类学也肯定是要有激情在里面;没有激情,我认为人类学肯定学不好。
徐杰舜:你说的这点和我想的是一样的。我虽然到现在也没学好人类学,但是我对它有激情,愿意为它付出,所以会在有人反对的情况下,仍坚持把我们的学报办成一个人类学的重要园地。
张原:老师如果年轻点,肯定也会成为一个“摇滚英雄”的。因为你和玩摇滚乐的人境遇是一样的,而且精神也是一样的,也是要付出很多的东西,会受到很多的非议,但是因为出于一种激情和一种爱好,然后你会一直坚持做下去。
徐杰舜:我不是什么英雄,我只是人类学的一个传道士,因为我不是科班出身,我们那个时代,人类学已经被打成非法,没有生存的权利了,连费老都只能在民族学里讲民族识别。我的老师岑家梧,是搞人类学的,反右的时候已经被搞了一次,那么大的一个学者被派去放牛;好不容易回来了,又碰上“文化大革命”,又被批斗,他受不了了,就自杀了。这和你讲的摇滚英雄的境遇是一样的。我之所以想访谈你,是觉得有这么一个很好的机会了解,也许跟你有相通之处吧。我对人类学有种激情,尽管我自己学得也还很不够,很不专业,就像你导师王铭铭说的,徐老师你那个不是人类学。但是没关系,我跟他还是很要好,我也很认同他。
张原:也是因为这样我当时是暗下决心要考他的博士的,这个决心我觉得是下得很对的。那时上课我抄他的书是在2000年的时候,当时我就一心要考,但是考上已经是五年之后。所以我觉得我也算是幸运的。在贵州民院的时候,对地方民俗和民族文化我了解了很多了,也知道有人类学这个学科,但是理论上我的确是不足的。在本科的时候,没有这个环境来讲这些;在硕士的时候,前面两年学得很乱,后来是因为张建世老师和杨老师做了领衔以后,坚持人类学的这条脉络,还有李绍明老师给我的启发,使我对人类学的认识要回头再看。王老师那套介绍西方理论的书,细细看完之后,我觉得他是有对策的,针对的是中国学生的这种情况,恰恰就是这点他看得很准。当我细细看完以后,就解决了我脑子里面那些根深蒂固的问题,我继续看就觉得很舒服,觉得很顺。而且王老师在介绍西方理论的时候,他不是完全照搬,而确确实实是和中国的情况与历史完全地结合在一起。
徐杰舜:你现在已经入了“王门”了,也读了一年了,我想请你谈谈,这一年来,你学习人类学的收获。
张原:这一年还是有很大的变化的。第一个变化是在视野上得到极大的开阔。虽然在硕士的时候,我们老师开课开得如此复杂多样,我已经觉得够开阔了,也可以说那个时候是很多老师让你开阔视野,但是王老师他很厉害,他一个人就能让我们受到这种启发,在学习中涉及很多的问题。因为上他的课,会给出很多的书让我们去读,那些书初看上去是很杂乱的,但是有他一条关怀的主线。像我们上个学期的课,从天地人,到神鬼,然后风水,再到医学、法律什么问题都涉及到,但实际上这是有他人类学的关怀的一条线在里面。那个学期我就读了大量的书,以前在硕士阶段,觉得自己懂得了什么是人类学之后,就会不经意地排除一些其他的书。王老师他要求学生要做大学问,大学问就是不仅你要叫做人类学家或人类学者,而且你写出的文章、得出的理论是要能和其他的这些社会科学研究对话的,你可以和历史学家对话,也可以和社会学家对话,和很多人作对话。你对人类学的贡献,应该对其他的社会科学都要有影响力。那首先你就要对各种问题都有所涉猎。那个学期的学习,就让我一下子又从人类学中超越出来了。以前在硕士阶段,我是知道了人类学是什么,那现在博士阶段,通过王老师的教育,我知道了什么是人类学家。那么这第一个就是看书心境的质变,我们作为人类学家应该主动能和其他各种各样的社会科学对话,这是我觉得最大的一个变化。
徐杰舜:人类学应该可以和不同的学科牵手互动,它是社会科学当中的数学。
张原:这个我赞同。人类学是研究异文化的,它研究异文化的目的是要对我们的文化有所贡献,而不仅是对这个学科的知识有所贡献,我觉得这是有区别的。
徐杰舜:你现在跟王老师一年了,跟以前只是看看他的书当然是不同的,那么我想听听你对王老师的评价。
张原:我先从学习开始讲。王老师和学生的交流是非常多的,这一点我觉得还是很难得的。我每个星期至少能见到他一到两次面。上课的时间绝对是没问题。如果这个学期他没有课的时候,他会组织读书会,我们一样会和老师见面。其实他是个事务很繁忙的人,不管是在学术上还是其他事务上,但是他仍愿意牺牲那么多时间来和我们进行交流。而且能坐下来和他交流,对学生来说,收获是非常大的。令我非常感动的是,今年6月份的时候,有一天晚上王老师叫我出去喝咖啡,他和我单独谈;他就把我这一年来我们每次交谈的信息,给我解释一遍,然后告诉我,你的论文会做哪个方向。因为这第一年来我不断给他很多信息,他就会自己组织然后回馈给我,认为你这一年来跟他讲的是什么样的事情,那你的论文应该是涉及哪一方面的。这一点就让我很感触了,我以为我们学生跟他说的这些不太成熟的想法,他会当成耳边风全部刮掉,但是不是,他全部记在了心里面。他对于每个同学都是这样,我的另外几个今年要开题的同学,都是这一年不断地和他交流,他慢慢就把你这个人的兴趣,你的各种各样的情况摸清楚,他自己就会想,嗯,你这个人适合做什么东西,然后他再和你这样谈一谈。他对同学的了解非常厉害,他能把我这一年说的自己想要研究的东西都记住了,有的连我自己都忘记了,然后他有自己的一套,把它们组织起来,再来谈我论文的事情,这样我的收获就很大了,我觉得非常幸运。那么第三点,王老师带学生的风格就是,博士生下去做田野,他一般都会到现场去指导。这个也特别好。因为我们下去做田野,都还是学生,可能经验不足,而田野工作实际上全是靠经验带出来的,王老师这个做法就很好。我之前的师兄,他们都得到过这些的指导,受益很大。我不知道如何去表达,只能说成为王老师的学生感觉是非常、非常的幸运。
但是同时压力也会很大,他要求读书的速度是很快的。他说自己以前在英国的时候,一个星期都要啃两三本英文书,还要写报告,用英文去发言,那个是很艰难的。而我们现在看得最多的还是中文书呢,所以跟着他的第一年,我还是花了一些时间去适应。那个时候一个星期要读三本书左右,基本上是两天要看一本,刚开始的时候觉得简直是不可想象的。第一个月的时候,我完全适应不了这个速度,但是后来人的潜能被这样逼出来以后,我发现我可以一个星期看三本书了,而且看得还不算太差,看得很仔细。再后来就可以一个星期甚至可以看四本书。到现在为止,如果叫我坐下来,不忙别的课的话,叫我一天看完一本书,问题也不大。现在一本书我要看一天半,然后花半天做点笔记,这本书就可以消化了,就达到这样一个速度。但是这个过程的压力是很吓人的,你要保持这样的阅读量,你才跟得上老师的进度。还有一点就是,他希望自己的学生能够成“家”,要做出很大成绩来,像那种一般的学习方式肯定不行。像我这个人,虽然很有激情,但是有时候为了求稳,会给自己设计一个底线,过了这个底线好像也可以混混就过了,我是有过这种心态的。但是现在我不敢有这种心态了,你必须要做到你的最好才行。如果你有这个心态,那么老师会说,你这样我教你没意思。这样我压力就很大,我一定要很勤奋地学,达到他所要求我达到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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