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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建宪]“大黑天神”简论
  作者:陈建宪 | 中国民俗学网   发布日期:2020-03-01 | 点击数:9264
 

三、瘟神信仰的社会功能

  云南地处热带,雨季瘴气肆虐,疫病丛生,古称烟瘴之地。《三国演义》讲诸葛亮南征时,在云南多次受疫病所困。有次派马岱去断粮草,驱兵渡水,士兵见水浅,脱衣泅过,但泅到一半时就都不行了,口鼻出血而死。后来诸葛亮问了土人,才知是热毒聚在水中,白天渡水或饮水必死。又有一次士兵因喝了一种泉水后变哑,当地老人告诉诸葛亮,此地有四泉,除哑泉处,还有冷泉、黑泉和热泉,都是毒气所聚,无药可治。

  过去卫生条件差,云南这样的自然条件,自然成为瘟疫多发地。根据许新民考证,仅1772~1855年80余年的时间,云南共有87个县爆发过鼠疫,病亡人数高达百万。其中,文献记载乾隆末年云南爆发瘟疫9次,嘉庆23次,道光22次,咸丰12次,同治25次。瘟疫降临时,第一批受害者是老鼠,它们不怕人,疯狂地闯入房屋,在屋内翻来滚去之后,倒毙在人脚下。人发病后,高烧不退,数日即死,症状之一是脖子、腋窝或鼠蹊部位出现肿块。瘟疫流行的时间通常是5~8月,严重时,甚至使当地人口下降三分之二。

  大理过去也是疫区。如大理无为寺有个“救疫泉”,传说南诏国时期,每逢瘟疫横行,人们就会来此用泉水煮寺前香杉树叶饮用,服用者多痊愈,因此大理国王段素隆为这口泉水立碑。有史料记载:洱源县三营区仕登乡义常村,1925年有70多户370人,因患血吸虫病死绝了26户,死亡194人;新中国成立前,全村仅剩18户120人。大理文史资料中记载:在上世纪60年代,大理曾流行血吸虫病,得病的男孩身体不能发育,成为侏儒,女性则不能生育。后来一些医生学会了切除脾脏手术,挽救了许多人的生命。第4辑

  每当疫情发生时,人们会采用多种方法加以抗击。如清末云南道台陈灿,就设计了一套防治瘟疫的方案,包括疏通沟渠水道、禁放牲畜、清扫街道、及时收买粪草、修建养病房、筹设官医、置施棺所和举办“昭忠祠”等法。这个方案中的前七项是卫生措施,第八项创建昭忠祠收拾厉鬼,则是一种精神疗法。

  为什么抵抗瘟疫要用看上去没有实际作用的宗教与神话呢?

  古代民智未开,没有科学知识,人们对这种可怕的瘟疫恐惧至极,又不知道瘟疫发生的机制。如我国第一部疫病学专著,清代吴又可的《温疫论》中,就认为瘟疫的病因在于“感天地之疠气”,他说:“夫温疫之为病,非风、非寒、非暑、非湿,乃天地间别有一种异气所感”。连医生都不知病因,人们很容易将瘟疫归因于鬼神作崇。

  清代瘟疫流行时,人们常常建坛打醮求神保佑。1823年,云南曾派官员专门赴道教中心———江西的天师府,在这个被认为法力最高强的地方召集道士,设坛祈祷。这个官员在《为云南疫疾赴天师府祈祷身代表》中说:“溯自乾隆己酉地震山摇,迩来三十有五年矣,疫瘟流行,缠绵不已……尸棺蔽野,臭气弥天,日惨淡以无光,风萧条而作厉,或全家尽绝,或比闾为墟,或一里而十丧二二,或一乡而十亡五六,统计七十四厅州县之内,已不知死者几十万人矣”。他吁恳“上帝有好生之心,神明有宥罪之典,伏乞大施恻隐,赦我滇人,尽洗疫疠之灾,普锡平安之福”。

  英国著名学者马林诺夫斯基在谈到宗教的功能时,指出宗教是在人力所不能之处发挥作用。在现实生活中,只要人类自己能够掌握的东西,就不会求助于神灵,而是自己解决。但是人有很大一片自己无法掌握的领域,在这个领域中就需要宗教。马林诺夫斯基在澳大利亚的一个名叫特罗布里恩德岛上调查时,有次乘船遇到风暴,船长指挥水手用尽所能,船仍然眼看就要被打翻。就在所有人都绝望了时,船上一个巫师站出来祈祷,他告诉大家:已与神灵沟通过,没有危险。这使船上的人情绪又安定下来。船长继续指挥大家全力以赴地控制船,最后果然平安无事。这个例子,将宗教在生活中的功能,展现得淋漓尽致。

  马克思曾说:宗教中的苦难是现实生活中苦难的再现。我们从大黑天神的崇拜与故事中看到的,是现实中曾经出现过的大瘟疫对人们造成的苦难的历史记忆。在抗击瘟疫的各种手段中,宗教无疑发挥了巨大的社会功能,帮助人们对抗瘟疫流行所带来的焦虑。

  在大理,湿婆神转变为大黑天神,被用来作为瘟神,除了他有吞毒的故事外,也与他的巨大威力有关。瘟疫对人类伤害极大,极为恐怖,需要法力最高强的神灵来加以制服。而在佛教密宗中,湿婆正是威力最大的神。

  有一则神话说:一天毗湿奴与梵天起了争论,看谁更值得被崇敬。就在他们争论不休时,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根火柱,熊熊火焰好似要烧毁宇宙。两位大神见状大惊失色,都决定应当去寻找火柱的来源。于是毗湿奴变成一头巨大的野猪,顺着柱子向下探寻了一千年;梵天变成一只迅飞的天鹅,顺着柱子向上探寻了一千年。但他们都没有到达柱子的尽头,于是疲惫不堪地回到原地。当他们回到出发地相见时,湿婆出现在他们面前;此刻他们才发现这根柱子原来是湿婆的“林伽”(男性生殖器)。于是两位大神把湿婆奉为最伟大的神。因此,印度教的湿婆派信徒把湿婆奉为宇宙最高的神,毗湿奴与梵天两位大神的地位都在其下。

  湿婆既是毁灭者又是起死回生者,既是大苦行者又是色欲的象徵。湿婆有三只眼睛,传说,其妻雪山神女从后面用双手捂住湿婆双目,顿时,从湿婆额头出现第三只眼。这第三只眼有毁灭一切的神火,在宇宙周期性毁灭时,他用这只眼睛杀死所有神和其他生物,他曾用这只眼将作恶多端的三座恶魔城和引诱他脱离苦行的爱神烧成灰烬。湿婆的象徵“林伽”是宇宙间繁殖力量的根,也是最大的创造神。所以湿婆来到大理后转化为瘟神,非常符合人们希望借助最强大的神灵来征服瘟疫的期待。只不过这个转变的具体过程,由于缺乏相关史料记载,今天已很难考证了。

  “大黑天神”信仰在今天还有多种多样的价值。

  首先是实用价值。当代人类并未完全战胜瘟疫,各种不明疾病对人类形成极大挑战。近些年来,一些闻所未闻的疾病,如爱滋病、禽流感、SARS、H1N9等,一旦见诸报道,就弄得人心惶惶。凡是人类在现实中无法把握的事物,宗教和神话就有其用武之地。在人类战胜所有重大的传染性疾病之前,瘟神依旧有解除精神痛苦与焦虑的功能。当然,今天人们已不是靠拜瘟神来除疫,而是将他们作为一种永恒的象征,提醒人们历史上曾有过的灾难,从而注意避免重演历史悲剧。

  作为本主,大黑天神还有加强社区凝聚力的功能。澳大利亚学者费子智在《五华楼》中,曾指出白族社会组织,不像汉族那样有根深蒂固的宗族观念,常以姓氏构成社会团体,如“高家庄”、“李家村”之类。白族更重视的是地域社团,宗族姓氏显得不太重要。而维护这种地域或社区团结的一个重要制度,就是本主崇拜。

  除此之外,大黑天神还有审美功能。人类是一种喜欢想象的动物,没有了神话世界,大家只是沉溺于俗务,多么单调!试想,大理虽有美丽的苍山洱海,但如果没有悠久的历史、丰富的宗教文化与美丽的神话故事,这些美丽的自然景观怎么能打上人类的灵性呢?

  (本文刊载于《贵州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3期,注释从略,详见原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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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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