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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翠霞]现代技术、日常生活及民俗学研究思考
  作者:张翠霞 | 中国民俗学网   发布日期:2019-02-12 | 点击数:8519
 

  当民俗学确定“日常生活”和“生活世界”为其研究对象,民俗之“民”可以是“现实生活中的任何人”的时候,“现代技术”这一现实生活世界实然的存在,也应当重新被审视和解读,不应当再将其仅仅视作维护学科研究正当性和合理性的抽象前提。今天,当我们提到“日常生活”之时,毋庸置疑地应当是一种包含了现代技术的日常生活。以“日常生活”为研究对象的民俗学,应当将“现代技术”归其生活本位,做一种含纳现代技术的日常生活研究。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在今天的民俗学“日常生活”研究中,“现代技术”这一实然的生活存在依然被民俗学研究者悬置。究其原因,一方面,由于民俗学研究“惯性思维”使然,“现代科技”被人为地隔离在了民俗学研究视野之外,使得民俗学“日常生活”研究的理论研究和经验探讨,对现代技术这一现实生活实然的存在视而不见、避而不谈。如有的学者就说“我自己1993年在青海的互助县和民和县调查土族民俗生活,注意到农家院落的电视天线,但是还是习惯性地把它排除在民俗生活之外”[注]。这样的“习惯性排除”,在我们今天的民俗学田野调查和民俗志撰写中依然普遍存在;另一方面,面对“现代技术”,民俗学研究者“惯常地”继续将“现代技术”视作支撑和维护民俗学社会文化变迁、文化传承与保护等理论和经验研究的正当性和合理性的前提。“从1990年代以来,中国民俗学的个案研究所列为调查对象的人既生活在乡土社会,也生活在现代都市,民俗之‘民’的界定是足够宽泛的了。但是对于民俗之‘俗’的界定却仍然很传统,还深受‘文化遗留物’观念的支配。”[注]尽管在21世纪初兴起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运动中,民俗学研究者重新发现并看到了日常生活中实然存在的现代技术,并意识到现代技术在“非遗”传承与保护中的可能作用,但又将“现代技术”与“文化变迁”并举,更多地将其视作破坏传统社会规则和秩序,引发现代性文化危机的因素,错过了让“现代技术”回归“日常生活本然”的机会。可见,一种“含纳现代技术的日常生活”研究还未真正开始。

  二、含纳现代技术的日常生活:作为当代民俗学研究对象

  今天,席卷全球的新技术革命正在深刻地改变着社会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并重塑着社会结构。[注]我们的社会科学知识生产无疑是这场变革的结果,同时也正在参与和介入这个变革过程。民俗学研究者,正面临着社会科学研究与现代技术相遇所经历的新的知识生产过程。中国的民俗学研究要有这样的文化自觉性,即做一种契合时代需求的知识生产。因此,以“日常生活”和“生活世界”为研究范畴的民俗学,反思当前科学技术和日常生活的关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紧迫。实际上,我们今天言说的民俗文化和民俗生活,已然是一种包含了现代技术的日常生活。无论是“现代技术世界中的日常生活”,还是“日常生活世界中的现代技术”,总之,二者作为实然的社会存在,在现实世界中已然浑然一体,不可分割。

  以技术革命为特征的现代社会,区别于前工业时代传统社会的一个显著特征在于近现代社会具有“生活—科学—技术—生活”这样一个巨大的双向动态循环结构。在这一开放的循环圈中,生活既是科学与技术的发源地,又是其归宿。[注]那么,在这一循环中,含纳现代科学技术的日常生活究竟是怎样的?现象学大师胡塞尔最先提出“生活世界”概念,并在以下三个层面加以使用:一是狭义的生活世界概念,指日常的、知觉给予的世界;二是特殊的生活世界概念,指人们各自的实践活动的地平圈是人们各自特殊的生活世界;三是广义的生活世界概念,指生活世界统一各个特殊的世界。[注]对此,高丙中曾说:“我们是不是可以做这样一个表述,生活世界是日常生活的哲学概念,日常生活是生活世界的经验研究概念。”[注]但有学者认为,“即使在康德与胡塞尔的老家德国,那里的民俗学家,尤其是在战后崛起的一代民俗学家,比如赫尔曼·鲍辛格、沃尔夫冈·卡舒巴那里,‘生活世界’并不具有哲学的意涵。个人认为,他们所谓‘生活世界’就是我们中国人理解当中的现象层面的‘当下的日常生活’。”[注]因此,我们对含纳现代科学技术的日常生活世界的讨论,不应当限于抽象哲学层面的讨论,而应当回归“当下日常生活”本身去讨论。

  现代科学技术发展与民俗文化传承是普通人日常生活中的一体两面。现代日常生活,即一种现代技术条件下的民众日常生活,应当包括两个方面:现代科技含量不断升级,同时传统文化也在延续传承。德国当代民俗学家图宾根学派代表人物赫尔曼·鲍辛格(Hermann Bausinger)被称为“日常生活的启蒙者”,其《技术世界中的民间文化》一书堪称现象学日常生活研究力作。他的民俗学“日常生活启蒙”,作为一种对社会现代化过程的回应,使德国民俗学迈出了向现代化转型的关键一步。鲍辛格从现象学角度切入民俗学研究对象,把“日常生活”看做是可以被观察得到的、活生生的过程,是真实生活世界的一部分。在他看来,“日常生活一方面是‘灰色的’,是一成不变的循环往复的,受讲求实际、以实用为导向的思维和行为方式支配。另一方面,在飞速发展和更新的技术世界里面,每个人的日常生活都在相应地与时俱进。”[注]显然,这就是我们今天的民俗学现代日常生活研究所面对的真切现实。有人认为,我们正在经历和面临第四次工业革命。“同过去相比,互联网变得无处不在,移动性大幅度提高,与此同时,人工智能和机器学习也开始崭露锋芒。这些技术之间的融合,以及它们横跨物理、数字和生物几大领域的互动,决定了第四次工业革命和前几次革命有着本质不同,其必然会引起一场文化上即人类认知上的变革。”[注]如果说在世界各个国家和地区的现代化早期,现代技术与传统生活是不难区分的。就如一个使用电灯、电话和电视的“现代”生活与一个不存在电灯、电话和电视的“传统”生活还可以区分开来的话,那么,随着现代科技转型升级和现代化的深入推进,现代技术已然充斥了日常生活的各个方面。在今天,对绝大多数的普通人来说,已经很难想象没有电的居住环境、没有汽车的交通出行,以及没有手机和网络的沟通和交流,这就是现代社会实在的日常生活现实。时至今日,现代技术在深度影响着我们的现实生活,我们的真实生活实际上已经是一种技术化的生活。

  实际上,“现代技术”与“日常生活”遵循着一个辩证的实践逻辑:一方面,“现代技术”以其强大的穿透力已经渗透到“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所谓现实生活的“历史传统”已经是现代技术参与下的传统;另一方面,“日常生活”也正以其强大的张力吸纳“现代技术”进入到普通人的现实生活世界中,所谓“日常生活”已经是纳入现代技术的现代民俗生活。如今,面对这样的“日常生活”现实,任何一个关涉普通人日常生活研究的社会科学学科,对“现代技术”的视而不见不仅难以成为可能,而且将会成为学科发展的桎梏。“长期以来,人类学诸学科仅仅把前工业时期的文化当做研究对象,人们假定说,这种文化与现代技术世界几乎完全隔离,而且不依赖于技术世界而存在。但实际上,工业化直接或间接地改变了一切社会领域,也为城市和乡村的民间文化赋予了新的风貌。”[注]如鲍辛格所言,民俗学研究应当关注这个过程,研究和分析现代技术如何改变了旧的生活关系;现代技术如何突破原先狭窄的社会视域以实现空间、时间和社会的扩展;现代技术又如何在新的社会结构、新的文化形式以及新的思维方式的产生中起作用?这么说,中国的民俗学研究,也就需要及时转变观念,冲破近代以来文化传统与现代技术相冲突的经验研究和理论研究樊篱,积极探讨学科面对社会转型的介入方式和思考方式。

  当前的国际民俗学界,越来越多的民俗学研究者开始关注含纳现代技术的日常生活研究。“在一种包含丰富多样的现代技术的日常生活中重新界定民俗学的研究对象,已经在北欧、德国、日本等国际民俗学界明确提出。如何推动民俗学从传统之学、经验之学转变成为一门涵濡历史性与现代性,兼具生活活力与理论根脉的现代社会科学,以推动民主、自由等现代价值和理念的社会实践,正在成为当前国际民俗学界需要共同思考和面对的重要命题。”[注]在中国,许多研究者也开始关注现代技术与民俗文化之间的关系,讨论现代技术应用与传统文化保护传承之间的诸多可能性,并出现了一些优秀的研究成果。[注]我们有理由相信,我国民俗学研究与讨论应当而且有可能在“技术与民俗”这个维度大有作为。

  三、民俗志:含纳现代技术的日常生活的可能研究路径

  如前所述,以科学技术引领的社会变革,已然覆盖了社会生活的每个角落。定位于现代社会日常生活研究的民俗学,需要对一种含纳现代技术的民俗生活进行研究和探讨。倡导并实践这一研究取向:就学科自身发展而言,是以“日常生活”和“生活世界”为研究对象的民俗学,再次回归“日常生活”的本真,正视现代技术与日常生活之间的关联,实现研究范式转换的必然要求;从整个社会科学知识生产来看,是民俗学学科正面应对现代性和全球化冲击、延续学科“民主”传统体现社会人文关怀、为普通民众日常生活的理所当然进行辩护、启迪普通民众文化自省与文化自觉、实现民族国家文化传承和文化创新的现实需要。今天,我们“建立中国民俗学学派”,建立与国际民俗学的合作和对话机制,应该倡导并努力实践这一研究取向和研究目标。然而,如何对“含纳现代技术的日常生活”进行研究?这对民俗学研究者来说确实是个非常具有挑战性的活儿。当前,民俗学对这一问题的研究和探讨也才刚刚开始,许多学者都是莫衷一是。对此,笔者认为“如何研究”关涉的是一个方法和方法论的问题,我们不妨尝试着回到学科的“看家本事”,即现代民俗学“民俗志”研究方法上去寻求一些可能的答案。

  为什么绕开“日常生活”来谈“民俗志”方法,以此解决如何进行“含纳现代技术的日常生活”研究问题?笔者认为“日常生活”是个抽象概念,即使如有的学者所言“在具体研究中应当有其固定所指,如村落、团体、社区等”,但就诸如村落、社区这般有具体所指的研究中,对“日常生活”的讨论依然会遭遇困难,更毋论拓展了时间和空间的“含纳现代技术的日常生活”。抽象理论问题的解决,需要到现实经验世界中寻求答案。民俗志是现代民俗学最重要的知识生产,也是民俗学最为娴熟的研究方法。中国现代民俗学,正是凭借“民俗志”研究及撰写在当代学术界赢得了极高声誉,而且借此获得参与国家重大社会事务决策的机会。“民俗志不仅是一种文化表述的文本,同时也是一种研究方法。作为文化表述的文本,民俗志是民俗学研究者在某地区经过长时期的田野调查之后写作而成的,可以呈现该地区文化主体日常生活及其所连带的社会事实的文本;而作为一种研究方法的民俗志,则强调关注民俗志文本产生的动态过程,将民俗志看作是一个充满了复杂主体间性的各社会行动主体自主发挥主观能动性的过程。”[注]通过对作为研究方法和表述文本的民俗志的推敲和探讨,我们有可能获得认识、理解和阐释“含纳现代技术的日常生活”的机会。实际上,作为研究方法的民俗志,是理解和阐释“日常生活”的一种方法,其进行知识生产的过程就是体现和展示“日常生活”丰富性的过程。这个过程,使得抽象的“含纳现代技术的日常生活”有了现实可操作的途径和手段,不仅搭建了一条民俗研究者个人认识、理解和阐释文化主体“日常生活”的通道,而且也为研究者自己打开了一扇反观和再认识自我“日常生活”和“生活世界”的小窗。以下,笔者将尝试从关涉民俗志研究和撰写的(1)研究者;(2)文化主体;(3)田野调查;(4)“文本”呈现,这四个方面入手来对“含纳现代技术的日常生活”研究做一些简单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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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何厚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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