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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咏心]中国少数民族婚配型神话起源论
  作者:袁咏心 | 中国民俗学网   发布日期:2018-09-30 | 点击数:5705
 

摘要:中国少数民族婚配型神话,可大体分为人兽婚与兄妹婚两大类型。若从其单一类型文本的表层叙事结构来看,其或起源于氏族外婚制,或起源于氏族内婚制;若从其单一类型文本的深层叙事结构来看,则可认定其缘起于中国社会特定的宗法婚制,即以嫡长子继承制为核心,以同姓不婚为律条,以壮大宗族势力为目的,以亲上加亲为习尚的婚姻制度。在表层叙事策略的掩盖下,中国少数民族婚配型神话以其深层叙事策略,在形象地诠释宗法婚制独特内涵的同时,又生动地呈现出中华文明同根同源的本来面貌。

关键词:婚配型神话;人兽婚;兄妹婚;叙事结构;宗法婚制


  中国少数民族婚配型神话,指以婚配为神话故事重要元素的中国少数民族神话。大体而言,其可划分为神神婚、人神婚、人兽婚、人植婚、兄妹婚五种类型。在同一神话文本中,上述五类婚配型神话因子往往彼此交织在一起,很难将其绝然分开,如流传于怒族的《腊普和亚妞》神话故事中,便既有神神婚因子,也有兄妹婚、人兽婚因子。此外,鉴于神神婚、人神婚大体与兄妹婚纠结在一起,且其彼此婚配对象都是人与人,而在中国神话中,人神本是一体的,因此,实际上可以将上述五类神话归并为两类,即人兽婚(人植婚可包孕在其中,且此类婚配型神话为数甚少)与兄妹婚。因此,本研究对中国少数民族婚配型神话起源的考察,即以此两类神话为依托。

  为便于叙述,本研究将中国少数民族婚配型神话称为母题文本,将其中的人兽婚、兄妹婚型神话称为子题文本。为便于讨论,本研究还引入了诺姆·乔姆斯基所提出的表层结构与深层结构这一组概念。乔姆斯基认为,表层结构用于表示交际中的句子形式,决定句子的语音等;深层结构则显示基本的语法关系,决定句子的意义。乔姆斯基所谓的表层结构与深层结构,并没有区分肤浅的与深刻的语言特征,而只是区分语言中的具体之物与抽象之物。本研究虽沿用了乔姆斯基的这一提法,但所指已与乔姆斯基有所不同,即文本的叙事结构。本研究将其分别表述为表层叙事结构与深层叙事结构。所谓表层叙事结构,指文本经由情节线索所构筑的浅在结构层次;所谓深层叙事结构,则指文本经由情节线索所构筑的结构层次而指向的潜藏内涵。从文本叙事层面来看,表层结构肩负言说的功能,而深层结构则负责内涵的传递。二者统一于文本之中,与文本构成一体两翼的关系。为便于言说,本研究将子题文本中的这一叙事结构,称为表层叙事结构与深层叙事结构;而将母题文本中的这一叙事结构,称为表层叙事策略(建立在表层叙事结构之上的叙事方法)与深层叙事策略(根基于深层叙事结构之上的叙事方法)。

  本研究考察中国少数民族婚配型神话起源时所依循的具体路径为:经由不同子题文本表层叙事结构与深层叙事结构的分析,分别探讨不同子题文本的缘起;在此基础上,再经由母题文本表层叙事策略与深层叙事策略的分析,探讨母题文本的缘起。

  一、人兽婚神话之缘起

  在文本中,表层叙事结构指故事的架构形态,深层叙事结构则指经由故事的架构形态所传导出的故事的内涵。从这一层面而言,表层叙事结构只是导向深层叙事结构的工具。因此,要探讨子题文本人兽婚神话的起源,必须经由其表层叙事结构,探究隐藏于其下的深层叙事结构,并由此解读其内涵。

  子题文本人兽婚神话的表层叙事结构可分为两类:其一为人兽婚配型文本结构,其二为人兽无法婚配型文本结构。人兽婚配型文本,有代表性的如流传于怒族的神话故事《腊普和亚妞》,叙述洪水过后,人类全都淹死了,天神看到大地荒无人烟,就派了腊普和亚妞兄妹俩来到人间,繁衍人类,他们生育了七个子女,这些孩子长大后,有的是兄妹结为夫妻,有的是与蛇、蜂、鱼、虎婚配。在这一类文本中,其表层叙事结构呈现为:人兽求偶—成功婚配。而人兽无法婚配型文本,则以流传于门巴族的《猴子变人》神话故事为代表。该神话故事说:

  远古时,在茫茫的大地上没有一个人。

  ……天神决定派遣他的侍臣支乌·江求深巴到下界去,去建立一个人的世界。……支乌·江求深巴离开天宫不久,天神又派遣了他的一个侍臣名叫扎深木的女神来到下界。……扎深木来到大地上,首先遇到了一只老虎,她就变成一只老虎,要和老虎结婚。可是,老虎不搭理她。扎深木又遇见一只狮子,她又变成一只狮子,要和狮子结婚。可是狮子也不搭理她。扎深木又遇见一只狗熊,她又变成一只狗熊,又要和狗熊结婚。可是狗熊也不搭理她。最后,扎深木碰到了一群猴子,她就变成了一只猴子,混进了猴群。但是,扎深木变成的这只猴子,相貌丑陋极了。猴子们见了都十分厌恶,把她冷落在一边,离她远远的。

  在这一类文本中,其表层叙事结构则呈现为:人兽求偶—婚配失败。单从表层叙事结构来看,子题文本人兽婚神话的两类文本,似乎彼此对立,扞格不入;但如若仔细分析隐藏于其表层叙事结构之下的深层叙事结构,当可发现,神话故事的内涵,并非如其表层叙事结构所呈现出的那样。如流传于怒族的《腊普和亚妞》神话故事中,便有这样一段叙述:

  腊普和亚妞生育了七个子女,这些孩子长大后,有的是兄妹结为夫妻,有的是跟会说话的蛇、蜂、鱼、虎交配,繁育下一代。后来人类逐步地发展起来,就以一个始祖所传的后裔为一个氏族,与蛇所生的为蛇氏族,与蜂所生的为蜂氏族,与鱼所生的为鱼氏族,与虎所生的为虎氏族。每一个氏族都有一个共同的图腾崇拜,蛇氏族崇拜蛇,虎氏族崇拜虎。

  在该神话故事里,腊普和亚妞的一部分子女“跟会说话的蛇、蜂、鱼、虎交配”后,其后裔便以一个始祖所传者为一个氏族,“与蛇所生的为蛇氏族,与蜂所生的为蜂氏族,与鱼所生的为鱼氏族,与虎所生的为虎氏族。每一个氏族都有一个共同的图腾崇拜,蛇氏族崇拜蛇,虎氏族崇拜虎”。既然故事里的蛇、蜂、鱼、虎只是不同氏族的图腾,那么,腊普和亚妞一部分子女的婚配对象,实际上就并非真实的动物,而只是分属于不同图腾的氏族个体。因此,人兽婚配型文本表层叙事结构之下所隐藏的深层叙事结构,乃指向不同氏族群体间个体的通婚。

  而子题文本人兽婚神话中的人兽无法婚配型文本,其深层叙事结构也与人兽婚配型文本相类。上引流传于门巴族的《猴子变人》神话故事,在叙述扎深木先后四次想与动物婚配终遭拒绝后,接下来有这样的叙述:后来,“扎深木和支乌·江求深巴遵从天神的旨意,又重返下界,立即结成了夫妻”。扎深木最后的婚配对象依然只能是人,在这一点上,故事的指向,与人兽婚配型文本的深层叙事结构是一致的。有意思的是,在说明人兽婚配之所以失败的原因时,该神话故事中有这样一句话:猴子见了扎深木所变化的猴子“都十分厌恶”。既然扎深木精于变化,那么她所变化而成的动物,在外形上应该与真实的动物毫无二致,此正如孙悟空之变化一样;但正如孙悟空之千般变化中总无法脱却猴性一般,扎深木无论如何擅于变化,有一点则是万变不离其宗的,那就是隐藏在其所变化的动物外形之下的人性,而这一点,正是其与动物之大不同处。在人的眼中,有着人性的猴子是美丽的;而在猴的眼中,没有猴性的猴子则是丑陋的。此即庄子所谓“毛嫱丽姬,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麋鹿见之决骤”,而这正是扎深木为猴子所“十分厌恶”之所在。

  如此一来,子题文本人兽婚神话中的两类文本,在不同的表层叙事结构下,实际上潜藏着相似的深层叙事结构,而由此所彰显出来的内涵也并无二致:人的婚配对象始终只能是人,而不可能是其他物种。韦斯特马克指出:“人类在择偶上有内婚制与外婚制这样两类规则。前者禁止本群体中的人与其他群体中的人联姻,而后者则禁止同一群体中的人结亲。这两类规则各自用于不同的群体,相互并无抵触。因此,内婚制与外婚制总是并存于同一民族之中。……最大的内婚群体,便是人类本身。禁止与其他物种发生关系,这乃是源于人类与低等动物所共有的一种强烈本能。”以此反观子题文本人兽婚神话中的人兽无法婚配型文本,当能发现,其所遵循的婚配原则,正是“禁止与其他物种发生关系”,而其最终婚配的对象又是人本身,由此而言,子题文本人兽婚神话中的人兽无法婚配型神话,当起源于内婚制。既然“内婚制与外婚制总是并存于同一民族之中”,这就意味着,一个民族在择偶上如果实行内婚制的话,那么,其一定也会同时实行外婚制。“‘外婚制’(exogamy)一词是由麦克伦南首创的,用来表示‘在部落或亲属群体’内部禁止通婚的规则。”涂尔干认为:“所谓外婚制,是指禁止同一氏族(clan)的成员彼此媾和的规则。”以此反观子题文本人兽婚神话中的人兽成亲型文本,当能发现,其所遵循的婚配原则,正是由图腾崇拜而来的“禁止同一氏族的成员彼此媾和的规则”。依此而论,子题文本人兽婚神话中的人兽成亲型神话,当起源于外婚制。

  在上述分析中,笔者经由子题文本中人兽婚神话不同类型文本的表层叙事结构出发,探讨了其背后所潜藏的深层叙事结构,并在解读其相关内涵的基础上,得出了其分别缘起于内婚制与外婚制的结论;但是,笔者认为,上述分析尚不够全面,因为这只是将其当作普泛意义上的神话处理,而没有将其当作特定文化背景下的神话处理。神话既是不同文化彼此交流的产物,又是不同文化背景下特定思维方式的产物。不同文化背景下特定的思维方式,在使神话彰显出独特的民族性的同时,也决定了神话的缘起与走向。因此,如果说从普泛意义上来看,子题文本人兽婚神话分别缘起于内婚制与外婚制的话;那么,若从特定的文化背景下来看,其起源是否也是如此?鉴于这一讨论必当建立在分析特定文化背景的前提下,为行文方便,笔者暂且将其放置于本文的第三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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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姜舒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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