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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北武当“寄死窑”证明我国曾有“弃老”习俗

湖北武当“寄死窑”证明我国曾有“弃老”习俗

2009年09月02日   北京青年报
    武当山周边发现了大量掩藏于灌木草丛之中可容一人大小的窑洞。专家称这些窑洞是古时用来寄放失去劳动能力的老人的,称为“寄死窑”,这一发现不仅印证了我国民间丧葬习俗有一个历史的演变过程,也为广泛流传于亚洲国家的“变弃老为敬老”的类型故事找到了一个依据。

-“寄死窑”成对出现

丹江口市官山镇西河村旁一座小山的半腰,两眼窑洞形状规整,隐约留有人工痕迹。相距约百米,皆掩藏于灌木草丛之中。其中大一些的高约80公分,宽50公分,深2米左右,窑中潮湿无物,开凿年代不详。

对鄂西北武当山的这些民俗遗址进行实地考察的湖北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刘守华,在几个年轻人的前拉后推下爬进了洞里,洞口开凿得方方正正,洞内平平整整。里面刚好可容一人,可以躺下也可以蹲着。另一口寄死窑洞口大小相同,只是明显要长一些,据曾早一些时间到此考察的湖北汽车工业学院的学生说,当时他们曾经在洞中躺下测量,刚好有一个大个子的身材那么长。据当地村民介绍这两口窑洞一个给男人用,一个给女人用。西河村胡书记介绍说:类似的寄死窑在该村及邻近著名的“民歌村”吕家河村共有二十多处。整个官山镇发现了大约四十多眼古时遗留下来的“寄死窑”。

-人过六十便送入窑中

关于这些窑洞的具体年代当地村民也都一时说不上来,他们都称该石洞为“寄死窑”,说是古时候让老人们告别人世的地方。两眼窑洞为“一对”,当地的老百姓都知道这些窑洞及其与窑洞有关的故事,也晓得它们是做什么用的。

胡书记说,一些关于寄死窑的传说,这里的人家喻户晓。大人小孩都听过《斗鼠记》的故事,所以都懂得要孝敬老人。在随便走进一户村民的家里,一位已经84岁的老太婆,提起寄死窑,便兴致勃勃地讲起“斗鼠”的故事来,最后说:“可见老人还有一点用!”说到有关风俗,她说:进窑的老人,家里只送三天饭就不管了。等老人死去再将尸体弄出来安葬。所以在“寄死窑”中不像其他墓地可以发现遗骨遗骸。在回答这些窑洞是什么时候挖掘的事时,她说这是很古很古的事了,但自从有了“斗鼠”的故事就不兴这样了。胡书记插话,“听说这是唐朝以前的风俗。”当被问到她的生活过得怎么样时,她说:“过得很好,儿孙们很讲孝心。”可见故事的流传,对教育村民敬老养老起了积极的作用。

-亚洲流传着老人是“宝”的故事

那位84岁的老太婆所说的《斗鼠记》是与这些寄死窑遗址有关的一个故事,传说大意是说在古时,麇国有个规矩,“老人无用”,凡是上了60岁的老人,都要被送到偏远的“寄死窑”里去,家人送饭三天后便不得再管,最终让其冻饿而死,谁也不能违抗这个规矩。

一年,某外国使臣携一硕大如黄牛的“犀鼠”欲同麇国斗鼠,败者向对方称臣纳贡。王公尝试了所有的办法,放出凶猛的老虎亦不敌挑战者,举国上下不安。一位农民不忍心送年迈的父亲去寄死窑里受罪,偷偷将老人养在家里。说及斗鼠事,老人告诉儿子:“鼠惧猫,如将一猫养至十三斤半,放出即可击败犀鼠。”此农民听后立刻报告王公,照此办理,果然无敌获胜。这个农民受嘉奖时说出是自己年过六十的父亲献的计策,国王听后认识到“老人是个宝”,于是下令废除了弃老于寄死窑的规矩。

从80年代初就追踪研究这一传说的刘守华说,这个关于老人以智慧化解国家难题,从而使尊敬孝养老人的习俗得以确立和普及的类型故事,不仅广泛流传于我国很多地区,印度、日本、朝鲜、印尼等亚洲国家也均有同类传说。由印度流传到我国的汉译佛经《杂宝藏经》中有《弃老国缘》的故事,在日本有《弃老山》、《年高智不衰》的传说。这些故事的情节虽是虚构的,故事中的“难题”也并不一样,但是由老人用智慧化解难题,从而使举国上下认识到“老人有用”,并将“弃老于野”的野蛮习俗转变为“敬老养老”风尚的主题却是一致的。而首次在湖北发现的寄死窑遗址,不仅使这个至今仍有道德伦理教化作用的故事获得了“传说核”,也为研究人类社会风尚和丧葬习俗的演进提供了有重要价值的实证材料。

-“弃老”的习俗确曾存在

如果说《斗鼠记》的类型故事是保存在口头文学中对于过去社会历史的一种记忆,那么,至今尚存的寄死窑遗址恰与口头传说相印证,有力地证实了“弃老”习俗的存在是一个不容置疑的历史事实。华中师范大学民间文学研究所的专家认为,《斗鼠记》的故事在我国汉族地区迄今发现了十多种异文版本,它的广泛流传和寄死窑遗址的大量发现,说明“弃老”的野蛮习俗在中国古代确实流行过。它的存在是由古代极低下的生产力水平所决定的。原始社会的人们为求生存需作极艰苦的努力,维持自身生存才能保证族群延续,为此,人们往往“顾生不顾死”,不得不把丧失谋生能力的长者“弃老于野”,或送进“寄死窑”令其自毙。这当然是很残酷野蛮的习俗,但比起更早的野蛮时代的“食人之风”来,应当说是人类文明的一种进步。而且,这种习俗在当时不仅不悖情理,在食物匮乏、生存条件极端恶劣的原始社会,“杀死非生产的成员对社会来说是一种合乎道德的责任。”(普列汉诺夫《论艺术·没有地址的信》)

-弃老的主要原因

根据有关资料推断,造成弃老习俗的原因大概有三:在渔猎和采集时代,首先由于生产水平低下、食物缺乏是对人类生存的最大威胁,没有剩余产品养活精疲力竭的老人;其次当时社会处于蒙昧状态,人类积累的知识经验很少,老人丧失向大自然索取现成食物的健康体魄后便成了集体的累赘;同时当时人类以氏族为单位,群居野外的生活方式,造成了供养老人的困难。“问题不在于野蛮人的心理,而在于他们的经济”。当时人们处于那种特殊条件下,并不把这种习俗作为残忍行为来看待。人类学调查资料表明,在原始部落的生存条件十分艰难的情况下,“老人借口衰老了,自己坚持要别人把他杀死”,“这时候死于亲近的人的手中,在他们看来是所有碰到的灾难中最小的灾难”。

但是各地经济、文化的发展不平衡,弃老的习俗在各地废除的时间也是不同的,而且某种社会习俗的社会物质生活条件一经形成,便有了相对稳定性,在赖以形成这种社会习俗的社会物质生活条件变化之后,它不会立即自动消亡,还会有某些代表人物出来以种种努力来维持这些陈规陋俗,须经过一场严重的斗争方能移风易俗。

-“寄死窑”遗址还需进一步考证

刘守华先生说,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社会有了供养丧失劳动能力的老人的足够食物,人们产生了尊敬孝养父母的观念,驱弃老人便日益显出其野蛮残酷的性质了。同时,由于人类文明的发展,知识和经验逐渐汇集在老人身上,体力衰竭、丧失了劳动能力的老人能以其丰富智慧和经验积累在社会生活中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于是出现了由“老人无用”的旧观念到“家有老,是个宝”的社会意识的转变。大量寄死窑后来被废弃而成为遗迹,便是社会习俗大变革的实证写照和人类文明进步的真实反映。

世界舆论指出,亚洲是一个“自古以来就有敬老传统的地区”,在整个亚洲的大家庭中,有着“久负盛名的敬养老人的传统”。在我国,周朝就开始于每年秋分日祭拜“老人星”即寿星;春秋战国时期,老人的智慧在国家政治、军事斗争中大放异彩;汉代由国家出面,给年满70岁的老人赠“鸠杖”以祝其长寿。可见敬老风尚早已确立。但这种习俗并非从来如此,刘先生说,它是随着人类文明的进展,经过一场移风易俗的严重斗争才树立起来的。至于这种对待老人习俗的大转变发生在什么年代,学术界至今说法不一。

武当山地区现存的这些寄死窑究竟开凿于何年代?它们是否曾被启用过?又于何年代将其废弃?仍有待于做专门考证。刘先生说,如果能破解这些文化遗迹之谜,或可是研究我国乃至亚洲敬老习俗确立和丧葬习俗演进课题的一把重要钥匙。(景昭、贾红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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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死窑":上60岁的老人曾被认为无用

新华网 2001-06-12 15:43:11



    新华网武汉6月12日电据《楚天都市报》报道,刚刚从实地考察回来的湖北省民间文艺家协会刘守华说,日前在湖北省武当山地区发现了大量“寄死窑”。这不仅印证了中国民间丧葬习俗有一个历史的演变过程,也为广泛流传于亚洲国家的“变废老为敬老”的同类故事找到了一个“传说核”。

    刘守华说,他所考察的两个古代的“寄死窑”位于丹江口市官山镇西河村旁的半山上。这是留有人工痕迹的石洞,高约0.8米、深2米左右。类似的“寄死窑”,在这个村及邻近的吕家河村共有20多处。此前,赴当地考察旅游资源的湖北汽车工业学院的师生,也发现了40多个“寄死窑”。

    刘守华介绍,这些“寄死窑”遗址的存在,与一个在武当山地区广为人知的习俗传说有关。这个传说大意是:古时人们认为“老人无用”,凡上了60岁的老人都要被送到“寄死窑”里去,让其冻饿而死。后来在一次与外国使臣斗鼠较量中,正是听从了一个老人的主意,终于将对方斗败,免于向对方称臣。国王自此认识到“老人是个宝”,于是下令废除了弃老于“寄死窑”的习俗。

    刘守华说,这个关于老人用智慧化解国家难题,从而使敬孝老人的习俗得以确立和普及的古老传说,广泛流传于亚洲其它一些国家。故事的情节虽然是虚构的,但却真实反映了人类社会由弃老到敬老以及丧葬习俗的文明进程。而在湖北省发现“寄死窑”遗址,不仅使这个至今仍有伦理教化作用的故事获得了“传说核”,也为研究人类丧葬习俗的演进提供了具有重要价值的实证材料。

    但是,武当山地区现存的这些“寄死窑”究竟开凿于什么年代?它们是否曾被启用过?又于什么年代将其废弃?均有待于考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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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崖上的墓葬

www.changjiangtimes.com·   2009-9-16 10:05:00· 来源 : 长江商报

  行者日记
  9月12日 多云 郧县青曲镇王家山村

  在郧县的时候,我过了桥,来到汉江水北。
  除了丹江口水库,这是我在武汉以外的地方第一次看到真实的汉江,过去陪衬着长江,它显得瘦小而且寂寞,原来竟也是一条威武奔腾的大江流。
  从郧县到青曲的人不多,一辆小面包车迟迟坐不满乘客,一位江大叔说他也没有去过那地方,这次去,是听说镇上有个造酒作坊,苞谷酒很纯很香,他想去学一学工艺,顺便打点酒。
  “我们乡下人,就这么一点爱好了。”他又说,你们当记者的人,一定去了很多地方吧,生活几潇洒哟!
  一路上还是山路十八弯,转得我头昏眼花,于是没有再跟江大叔说话,到了青曲镇的时候,我倒真的跟他一起找到了那个作坊,造酒的赵大叔毫不遮掩地把他的酒曲、苞谷和发酵池给我们看,我喝了一点今年的茶,又喝了一点小酒。
  可惜一直对酒不太在意的我,品不出味道来。
  这个地方盛产苞谷,人们用苞谷喂猪,也用苞谷酿酒,许多人家房梁下面挂了四四方方的酒曲,在家里酿酒自己喝。
  其实我想跟江大叔说,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养各种小动物,收了苞谷,自己酿点酒,并且梦想着酿最好的酒,这样的日子也潇洒得很。

  ◇青曲镇王家山村

  崖墓既没有插门槽,也没有门栓洞

  在青曲镇王家山村,村民谢洪几个月前指引了一支科考队,还指引了某电视台的探索发现类栏目前来拍摄,“寄死窑”的传说在电视里被渲染得神乎其神,在文物专家走后就没觉得这个地方邪乎的谢洪一家,看了节目以后也开始毛骨悚然起来。
  汉江距离谢洪的家只有百来米的距离,他在汉江边长大,由于一直没有学会游泳,没有像其他村民一样下水打鱼,他种稻谷、玉米和芝麻,养了牛和猪,农闲的时候,会去襄樊、十堰或者山西一带打零工,夏天里回来躲过三伏以后,庄稼就到收获的时候了。
  谢洪放下手中的活儿,带我来到汉江边。三四年前,他把牛散放在这里啃草,突然听见什么东西垮塌的声音,谢洪上前一看,原来是被砖块“廓”起来的洞穴,被老牛啃掉的草根一撕扯,坍塌了,露出轮廓来。谢洪往里一看,一堆人骨摊在墓室中央,他吓得撒腿就跑。
  后来的文物普查,工作人员刨开覆盖的土层,又陆陆续续在这个叫做后房口的地方发现了16个洞穴,按照专业的说法,叫“崖墓”,是山里人过世以后“埋葬”的地方,但谢洪根据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说法认为,这个就是“寄死窑”。
  这几个洞穴所处的位置大概在江面以上十米,洞侧有泥沙沉积的痕迹,规格跟官山镇西河村类似,有的洞壁经过人为雕琢,有的还是原始岩层状态。经过人为雕琢的洞穴,壁上有一个莲花瓣形的灯龛。但与官山镇西河村不同的是,既没有插门槽,也没有门栓洞,洞口都用砖石堆积起来密封。

  老人死了,还是会葬在别处

  我们接着坐上一条小木船,谢洪摇桨,向汉江上游划去,据山路上沿途经过的村民们说,王家山村沿江一带的岩壁上,到处都是“寄死窑”。果然,在行船大约十分钟以后,距离江面四五米的地方,就有四个紧挨着的四四方方的洞口,又过了大约二十分钟,最壮观的一幕出现了,上十个洞口在距离江面约五十米高处的峭壁上分为数层排开,下方大约十米的位置还有一个孤立的洞口,几乎没有植被遮挡。
  谢洪告诉我说,他小的时候,常常把牛放到这里啃草,有时候下雨了,就在洞穴里面避雨,但老人们都说,以前的人到了六十岁,这些洞穴就成了他们等死的地方。
  谢洪习惯了攀山,三两步就爬到了洞穴跟前,我却费了大气力,手脚并用,终于上了山。
  谢洪说,这些洞穴里面多数没有发现过人骨,因此是“寄死窑”的可能性更大一点,因为老一辈人还有一种说法是,“寄死窑”只是把老人放在里面死亡,死了以后,还是会埋葬在别处。
  十个洞穴分四层排列,九个为纵向开凿,一个为横向开凿,其中的一个洞穴口有石纹,还有被风化过的雕塑,隐约还能看见动物形象。洞穴内壁都有打磨过的痕迹,正中几乎都有灯龛,但与官山镇西河村以及后房口“寄死窑”不太一样的是,没有任何“门”的痕迹。

  朝着大河开的一扇又一扇窗

  如果说“寄死窑”是物质匮乏的年代人们寻求自我解脱的方式,那自然跟这些精心打磨过的洞穴自相矛盾起来,因为它们看起来就像是富人死后安寝的墓地。据此推断,这个被考古学家称为“前房崖墓”的地方,应该是古人的墓葬,而并非“寄死窑”,但是,依然不能排除这样的可能性,即所谓风俗,是一种无形的力量,无论贫富,都必须无条件地遵守。
  下山的时候,我仰头望着这片十足精致的洞穴,觉得那就像是一栋高层建筑,朝着这条大河开了一扇又一扇窗。
  返回到谢洪家的时候,妻子曹云下了两碗清汤面,又特意在丝瓜汤里多加了两个鸡蛋。我看到侧屋里躺了一俱棺木,便支吾着问。曹云指着一墙之隔的房间说,家里还有个七十多岁的老母亲呢!
  我又问,你相信“寄死窑”的传说吗?
  曹云很坚定地摇了摇头。

  ◆对话

  有传说,就不能忽略它的存在
  受访人:黄旭初 郧阳博物馆副馆长

  长江地理:在考古当中究竟有没有“寄死窑”一说?
  黄旭初:如今在郧县一带考古发现的岩石洞穴,通称为“崖墓”,高约90公分,长约2.8到3.2米,常常三五成群,在陡峭的崖壁或者缓坡上,河汊或者小溪沟旁。“寄死窑”只是民间传说,只能作为参考,不能作为考古依据。
  长江地理:官山镇西河村,青曲镇后房口以及前房的洞穴,有没有定论?
  黄旭初: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它们都有共性,也有差异,并不足以说明这个是“崖墓”,那个就是“寄死窑”,没有突出的特征把它们区分开。而且不同的历史时期,在细节上总会有所差异。只能把它们当成古代一个种族的丧葬习俗。前房崖墓是隋唐时期的墓穴,曾经在里面发现过铜镜、铜熨斗和钱币等殉葬品,基本可以断定是富人墓葬。而后房口洞穴则比较复杂,可能是许多时期的崖墓堆积叠压而成。
  长江地理:关于崖墓的门怎么解释?
  黄旭初:许多人认为崖墓是没有封门的,其实都是有封门的,只不过因为时间长了,坍塌、风化或者腐蚀了,有插栓的也不一定就是关活人的,不能下这个结论。
  长江地理:“寄死窑”、“自死窑”会不会是“祭祀窑”的谐音,而前者根本莫须有?
  黄旭初:即使是谐音,生老病死本来就是跟祭祀相关的形式,问题的关键是民间有这样的传说,我们就不能忽略它的存在。

  本报记者 易清 采写/摄

  鸣谢:郧阳博物馆

[ 本帖最后由 王媛媛 于 2009-9-17 12:5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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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传说中的郧县“寄死窑”

www.changjiangtimes.com·   2009-9-16 10:06:00· 来源 : 长江商报

  有门栓的“寄死窑”

  鄂西北,地处秦岭山脉和大巴山脉之间,汉江从陕西入境,蜿蜒而过,山川因为河流而更加秀美。这里孕育了华夏先民——郧县人。生的痕迹遗留在现代“山民”依然耕种、捕猎因此依然简实的日常生活里,而死的痕迹,则遗留在那汉江边高耸的岩石上,凿一个又一个方正的洞穴,成为人们最后的归所。
  汉江流域从陕西到湖北,这样的墓葬随处可见。鄂西北山区随处流传着的另一个说法是,年满六十岁的老人,被遗弃在这样一些“墓穴”里,给他们三天的食物,然后自然死亡,“墓穴”因此被叫做“自死窑”,也叫“寄死窑”或 “老人洞”。
  但弃老的传统在中国史书中并无记载,类似的传说却无独有偶地出现在印度、日本等国民间,日本1950年代拍过一部电影叫做《楢山节考》,就记述了背老人“上山”以祭奠“山神”的传统。
  传言、故事、猜测,说到底,只不过是一个无法解读的问号。最近,《长江地理》记者深入鄂西北山区,寻找传说中的“寄死窑”。

  ◇官山镇西河村

  这里的确流传着“寄死窑”的故事

  我要去的官山镇西河村,下了国道还有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于是又是一阵翻山越岭。在最近的关于寄死窑的报道当中,官山镇西河村是一个时常被提起的地方,如今村村通的公路让我很容易地找到了这里。村子的四面被山包围着,水流和公路从中穿插而过,当地人指着远处被云层覆盖的万重山告诉我说,过了那山,就是房县了。我想这么轻松的一句话,大概又是好长的一段路吧。
  村支书胡世勇告诉我说,这里的确流传着“寄死窑”的故事,但年代早已无法考证,就连能够把故事完整讲出来的老人家,如今都已不在了,而年轻一些的人,都只晓得个大概。
  在我之前查到的《中国民间故事集成湖北卷·十堰市民间故事集》当中,记载了这个故事的原始版本,叫做《斗鼠记》,说的是古代麇子国来了一只黄牛大小的怪兽犀鼠,无人能降,有一个叫做杨三的农民,不忍把父亲送进“自死窑”,于是藏在家里,60岁的老父亲教杨三用一只十三斤半的猫斗败了犀鼠,这让麇子国的国王认识到老人是宝,于是下令废除了这一习俗。
  在郧县史志当中,这个麇子国在商代属庸国,春秋时属绞国,战国时属楚地。故事至少发生在一个有据可查的时间地点。

  “寄死窑”的插门槽、门栓洞

  在电影《楢山节考》中,“弃老”看似是一种对山神的敬畏和信仰,却掩盖着为家族节省口粮的赤裸裸的真实,它以习俗的名义存在,也因此变得牢不可破。而在十堰的民间传说当中,“寄死窑”也是类似的存在方式,若不遵守,众人就会以习俗的名义横加指责。
  在距离村公路一公里的缓坡上,村民把传说中的“寄死窑”指给我看。那是一座长期乏人打理的荒山,杂草丛生,荆棘密布,我拨开蔓延的藤枝和带刺的茎杆,终于看到两个四方的孔洞,中间相隔四、五米的距离,像是隐藏在丛林当中的两只受惊的眼。
  孔洞大概半人高,一人多深,里面有明显的人工修葺的痕迹,四壁都很平整,还有条状的纹路,最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距离洞口30厘米深的两侧内壁上,分别还有一长一短两个槽痕,当地人介绍说,长的并且上下贯通的槽痕是插门槽,而短的则是门栓洞。把人送进去过后,关上门,插上栓,就无法逃脱了。
  这样的说法让我毛骨悚然,如果都是真的,那么人类求生的本能必然在这扇“反锁”的“大门”背后,爆发过一阵阵呼天抢地的哀号,然后声音慢慢微弱,气若游丝,最后彻底死亡。这简直不可想象。然而门栓槽的存在似乎又在证实这一切确实存在过,因为,如果是逝者的墓葬,有门固然合情合理,门栓就显得有些多余了。

  山里人的温度

  “上面还有好多。”一位姓赵的老爹从我的旁边走过。他指着一条通往深山的小路,蜿蜒曲折,不知道是去往哪里。老爹穿了一件破旧的皮衣,依然气定神闲,我是一副夏天的装扮,却还在一段行走过后大汗淋漓。山里人对温度似乎有着奇怪的感知。老爹用肩挑着大捆大捆的玉米残杆往回走,他说苞谷杆子可以给牛吃。
  我叫住了赵老爹,向他询问“寄死窑”的事。“那是好多朝代以前的事了。”果然,这位七十多岁的老爹爹,也对这个传说一知半解,只是重复着那故事年代久远,然后用肩继续挑起大捆的玉米杆,在我前面走得轻松自在。好像是要告诉我,他们老年人,其实还厉害着。
  赵爹爹住在“土打夯”的老房子里,四下里也都是“土打夯”的老房子,房梁上挂着新熟的玉米,门前屋后也都是木质农具,各种动物放养在外,丝毫不怀疑一千年前的人们,也是像这样生活。只不过,村子里几乎没有了年轻人,剩下了老弱妇孺,但他们干起活儿来一点儿也不输给年轻人,他们日复一日地,种田、养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本报记者 易清 采写 摄

  行者日记

  9月10日 多云 
  丹江口市官山镇西河村

  从武当山走316国道到六里坪,往南转向209国道,驶往官山镇,我们其实又靠近了武当山。官山镇如今开发为武当山南神道,沿路是官山河,国道追随着河流,拐出十八弯的山路,但似乎没什么游人。
  于是今天都在路上了。我一直在想一部日本电影,亦是一篇小说,叫做《楢山节考》。
  电影和小说让我第一次知道了“弃老”的习俗。“山连着山,四处全是山。”故事这样开头。村妇阿玲六十九岁了,按照当地的习俗,年满七十岁的老人,都要由长子背上楢山山顶,死亡以祭奠山神。阿玲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这一天,阿玲为儿子辰平找到一个寡妇做媳妇,似乎了却了最后一桩心愿,她砸落了自己的牙齿,开始静候上山。她为她的牙齿感到羞愧,因为到了去见楢山山神的年纪,居然还有一口什么都能吃的好牙。
  新年就快到来的冬天的夜晚,儿子辰平背着阿玲上了山,按照长老们的规矩,她不再跟儿子说话,无论儿子说什么,她都不发一言。山顶上,到处都是白骨和觅食的乌鸦,不知道持续了多少年,人们都以同样的方式对待死亡,白骨堆积在楢山上。
  阿玲铺了一张席,盘腿坐下,然后挥挥手,让儿子下山。下雪了。
  家中温暖的炉火边,不懂事的孙子袈裟吉正在为那份多出来的口粮而高兴,妻子腰间系上了阿玲用过的腰带。“奶奶的运气真好,”他们说。下雪的时候,山神就来了。
  “还不是为了明天。”辰平和他的新婚妻子阿玉,却站在雪地里,张望着楢山。
  “我们到了七十岁,也一起进楢山吧。”
  阿玉说。
       在采访鄂西北寄死窑的路上,电影的情节和那弹拨的琴音一起,始终挥之不去。虽然残酷,但我感动的一塌糊涂。至于我即将到达的那些地方,我其实希望,这不是真实的故事。

[ 本帖最后由 王媛媛 于 2009-9-17 13:0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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