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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分子就是要“精神至上”

知识分子就是要“精神至上”

知识分子就是要“精神至上”
——冯骥才湖南文化考察侧记

今晚报记者 杜仲华文并摄   2009年6月1日




冯骥才接受花瑶姑娘的敬酒



冯骥才与滩头年画传人在一起  


冯骥才在隆回荷香桥手工艺一条街考察  


    5月21日至27日,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民协主席、国务院参事冯骥才在湖南进行了文化考察。湖南省委副书记、省长周强亲切会见并宴请了冯骥才一行,对他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方面所做的工作表示赞赏和支持。

    在为期一周的考察中,冯骥才到张家界、吉首、凤凰、隆回、花瑶古寨和滩头民间年画产地参观和指导工作,随后在长沙出席第九届中国民间艺术“山花奖”终评开幕式并发表了精彩演讲。陪同考察的有中国民协负责人罗扬、向云驹和湖南省文联负责人罗成琰等。

    初夏的潇湘大地,山奇、水秀、林深、谷幽,加上连绵的阴雨,更显得空濛飘渺,如诗如画。

    冯骥才与湖南神交已久。这里不仅有三湘四水,钟灵毓秀,还有深厚的历史和文化积淀,“唯楚有才,于斯为盛”,长沙岳麓书院门前的这副对联,正道出了湖南人的自豪与自信。

    冯骥才说他对第一次到湖南有些难以启齿:“因为中国的文人与湖南这块土地的渊源太深了。文人不能不到湖南。我第一次来,不应是演讲,而是报到——到这块文化圣地报到来了!”

    他不是一个书斋里的思想者。那种对历史与现实、东方与西方文化“形而上”的缜密研究和思考,只是他工作的一部分;他大量繁琐艰辛又乐此不疲的工作,是“形而下”的——即迈开双脚,到田野去,到现实生活中去观察、体验、探索和发现。譬如来到一个古村落,他能触摸到它的心跳、脉搏,看到它血液的流淌和情感的宣泄;与此同时,又能听到它濒危时发出的痛苦呻吟。

    他像年轻人一样攀爬雨后湿滑布满青苔的山路,用猎人般犀利的目光捕捉奇风异俗并摄入镜头;他饶有兴趣地倾听各方人士的倾诉并记住每一个有价值的细节;他精力过人,一日能当两日用,即使考察夜阑而归,翌日仍能气定神闲,毫无倦意……他机敏睿智的发现、深刻独到的见解、颇富语言魅力的表述和无私奉献的精神,总是强烈感染着周围每一个人。

    在冯骥才看来,文化遗产最重要的是它的精神价值、文化价值,而知识分子、文化人是为思想而活的,是注重精神的。他在长沙的演讲中再三强调:“知识分子就是要精神至上。”

凤凰:抓住古镇的“灵魂”


    抵达“中国最美的小镇”凤凰时,已是午后时分。清澈的沱江穿城而过,两岸尽是湘西风情的亭台楼阁和悬河而筑的吊脚楼;偶尔,有渔翁的船桨划过、岸边妇女淘米洗衣荡起的涟漪,弄皱了水中一片如镜的倒影。现代文明的君临和游客的大量涌入打破了小镇的宁静,到处人声鼎沸,嬉笑声、歌厅酒吧的音乐声与小贩的叫卖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古典美中的某些不和谐音符。

    对作家冯骥才来说,凤凰最富魅力、最吸引他的,一处是文学大家沈从文的故居,另一处是近代中国“第一文化贵族”陈宝箴世家。

    沈从文故居是一所古老的南式四合院,瓦木结构,绛红门窗,家居陈设简朴。在当年沈从文写出《边城》的书桌前,冯骥才以一种崇敬的心情沉思良久。而在陈宝箴故居参观时,他则是一副被惊呆的表情:陈宝箴是清代著名维新派人物,曾任湖南巡抚,家居凤凰,他的儿子陈三立是著名诗人,孙子陈师曾是著名画家,陈寅恪更学贯中西,通晓十国语言,被公认为当代国学大师。当晚凤凰镇委书记在“将军府”院中用当地土菜招待冯骥才一行时,冯骥才颇有感触地说:“你在中国还能找到陈家这样诞生了多位文化巨匠的家族吗?所以,博物馆才是凤凰的灵魂!”他认为,凤凰这地方,商业习气不能太重,不能让出售旅游纪念品的摊贩把沿河的美丽风景覆盖。商业化的过程就是把文化解构的过程、粗鄙化的过程,灵魂消失,只存其形。所以一定要警惕这种倾向。

    冯骥才在吉首市委书记赠送的图书中,还发现一种“苗画”很漂亮,有保护和传承的价值。苗族的服饰精美而繁复,一种是银饰,如花冠、手镯,具有独特审美意趣;另一种是刺绣,分“剪绣”和“绘绣”两种方式。剪绣是将剪纸贴在绣片上按其图案刺绣;绘绣是直接用笔蘸色绘于绣片上。苗人的绘绣技巧很高,故被称作“苗画”。当晚,冯骥才便请来苗画传承人交谈,并教给当地官员如何开展“苗画”的普查保护工作,特别叮嘱他们将宝贵文化遗存留在手底,莫让文物贩子尤其是外国人“淘”走。

花瑶:活在自己的文化中


    花瑶,是瑶族的一个分支,以其绚丽多彩的民族服饰而得名,目前只居住在湘西隆回的高山上。

    从隆回县城出发,沿途考察了荷香桥古镇和清代思想家魏源故居后,冯骥才一行于黄昏时分抵达海拔1400米的虎形山瑶族乡。此时,天空中飘着濛濛细雨,等候已久的盛装男女在震耳欲聋的鞭炮、锣鼓声中唱起“呜哇山歌”,跳起花瑶风情舞。古寨入口,一队头戴斗笠状上翻花帽、身穿鲜艳裙衫、腰系挑花布带的姑娘,手捧家乡自酿的米酒招待来宾,叫做“拦路酒”,一饮而尽方可入寨。晚宴上,更有花瑶姑娘边唱敬酒歌,边将大块腊肉塞入客人口中。

    随后,一场火爆异常的“花瑶民俗篝火晚会”将气氛推向高潮。十里八乡的村民们,民间艺术传人们纷至沓来,将广场围得水泄不通。开场是花瑶的男儿亮出的“炭花舞”,把烧红的炭火抛向夜空,形成美丽耀眼的光带,须臾飘扬开来,似银花飞溅,玉珠散落。少男少女们跳起欢快、豪放的《瑶山米酒甜》、《挑花裙》、《咚咚歌》,尽显原生态舞风。

    篝火晚会上,冯骥才应邀发表热情感言。

    他说,花瑶是一个爱美的民族,有自己独特的服饰、民俗和婚俗,“呜哇山歌”和“花瑶挑花”双双入围非遗名录,是件了不起的事情。他建议设立“女儿乡”生态保护区和博物馆,让花瑶的独特民俗文化得以传承和光大。他还说,少数民族活在自己的文化中,它的传承是一种活态的传承,比如山歌,没人唱就会失传;比如服饰,没人穿就会消失。而文化的消失必然会导致民族灵魂的缺失。
   
    熊熊燃烧的篝火旁,一位端着相机不断拍照的小老头儿格外抢眼,他就是20年来170多次造访花瑶,用镜头记录其生存状态和民族风情的摄影家,大家亲切地称他“老后”。

    “老后比我小两岁,是位民俗摄影家,也写东西”,大冯有些动情地说,“他们夫妇俩把所有积蓄都用到花瑶文化的抢救上了,我们的文化保护事业就需要像老后这样的无私奉献者!”

隆回:有“文化自觉”的官员


    在隆回,有一位官员总是不离冯骥才左右,他便是县长钟一凡。

    2004年,冯骥才在山西榆次全国县长非遗论坛上发表演讲,钟县长听后大受启发和震撼,感觉自己接受了一次“洗脑”,回到隆回便大施拳脚。他记住了冯骥才的一句话:“政府是文化遗产的第一保护人”,明确意识到自己肩负的责任。尽管隆回尚未脱贫,他仍坚持每年拿出很多钱用于文化保护。此次,他又呼吁为文化保护立法、重视专家作用。冯骥才在长沙演讲那日,他率全县40余人开车前往聆听,真心诚意。令冯骥才十分感动。

    隆回县有个叫荷香桥的古镇,镇上有一条600米老街,散布着一些老店铺、老作坊,打铁的、制秤的、造酒的、做手工布鞋的、加工金银器的、经销传统杂货的……冯骥才漫行其中,感觉仿佛“走进了时光的隧道”。

    在其后的座谈会上,冯骥才对邵阳和隆回的领导说,工业革命后,机器代替了手工,是一个历史的进步,但手工技艺有人的情感在其中,有民间艺术的味道,有亲切感。他建议在荷香桥搞一条手工艺保护一条街,对原有铺面进行采光、通气、排水、卫生等方面的改造,保护和恢复老街的文化内涵。

    “我们不能要求所有领导都马上明白(文化保护的意义),不能离开中国的国情说话。知识分子要意识到自己的责任,文化保护是我们的事,我们不干就没希望了”。冯骥才说。但他特别向那些“有文化自觉”的各级领导表示敬意。

滩头:年画之乡忧与喜


    距隆回县城30公里处,有一个滩头古镇,是入选全国首批非遗名录的滩头年画产地。滩头年画色彩鲜艳、造型古拙、工艺独特,名列中国四大民间年画之一。

    一到滩头,主人先带冯骥才参观了削竹造纸工地:工人们将一根根青竹斜放于支架上,用锋利的刀刃削去竹皮,粉碎后做成纸浆,再到造纸作坊中制成一张张“竹纸”。哦,原来滩头年画从造纸到刻板印刷,已实现了“一条龙”生产!

    冯骥才与滩头年画渊源颇深。作为中国木版年画普查负责人和成果集成的总主编,他亲自主持了《中国木版年画集成·滩头卷》的编纂,还为年画传承人钟海仙颁过奖。钟老曾力邀冯骥才到滩头做客,可惜阴错阳差未能成行,只派人为钟老做了一次口述史。冯骥才此次成行,钟老已仙逝,令冯骥才不胜感伤,更觉民间艺术抢救的紧迫。所幸,钟夫人还健在,钟老的儿子、徒弟已继承了父辈未竟的事业。冯骥才登上楼梯来到二楼年画作坊,认真观看并亲手尝试了木版年画的印刷过程。冯骥才对钟老的艺术赞不绝口,称他画的眼睛,一笔点下去,又黑又亮,而且是活的、有生命的。兴之所至,冯骥才当即铺纸濡毫为滩头年画题词:“隆回民艺浓似酒,滩头年画艳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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