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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怀群)打豆腐块《泾川小吃录》102

(张怀群)打豆腐块《泾川小吃录》102

这大概在泾川3万多人的第一大镇高平镇才有。70年代的供销社食堂门前,一豆腐小伙眼睛很亮,牙齿很白。那豆腐是硬的,但一拍能跳动,他把麦镰刃磨成银色,揭开笼布,热气冒着,划一指厚巴掌大一块,托在掌上,刃顺划四下,横切四下,不规则的豆腐块掉满一小碟,洒上盐,滴上油泼辣子汁儿,给了筷子,老者、壮年、老太婆、儿童或坐他面前小板凳上,或蹲着,看那豆腐似动非动,吃将起来,唉呀,油眼眼的豆香味,是人天性中就需要的百吃不厌的口福,它软而不酥,嫩而不稀,柔而又韧,辣味咸味伴着豆酱味,再什么都不用调。在食堂里用四两粮票一毛钱买两个白软起泛的油花就着吃,比国宴香,吃到底,咳嗽一声,胃的舒服全写在脸上,是和两国建交签了字后一样的满足,或比哪更纯粹。
  一村有一豆腐坊,集日前后两笼豆腐滴着小水滴,热气在苫布上凝出小水珠,男子们挑到街头和西门上,与饸饹担儿挨在一起,一批接一批的乡亲坐上去,打5分钱的打一毛钱的,就上吃油花或油个或干粮或自带的黄黄。小脚太太领着剃出毛盖的小孙子,奶奶一口,喂孙子两口,辣得稀溜,越吃越手舞足蹈,相当于今日孩子们吃麻辣条。有的妇女领了上小学的儿子,女子,抓一碟饸饹,半碟面筋,一碟打豆腐,合在一起,那种香又是高平镇以外的你终生未体验出的。
  不逢集,离镇远的村豆腐坊师傅担上热豆腐,在村十字路口摆下,临上工前的男女老少,蹲着站着在十字路各路口崖根和崖上,一句和一句不合理地连结着林彪刘少奇名字,革委会走资派、四类分子、毛选、窝窝田、5046菌肥、俄语、苏修、美帝、勃列日涅夫这些名词不断出现,有的人家道好,有几毛钱,蹲上去打一毛钱的吃起来,旁边有七八岁小子口水直往下咽,骂一声“回端玉米去”!飞快的,娃娃们端一碗玉米来了,媳妇们用手帕裹了再挽一下提了玉米也来了,1斤换1斤,多半刚提半斤,半斤豆腐,在手上快快打完,调红,那香是神奇的香。打豆腐块,这时候是村宴,是庄馐。当时什么都缺,唯有吃这嫩热豆腐块才是至高无上的神圣之举,和今日朝鲜人的生计一般。
   南北二塬上,水软,宜做豆腐,县城里怎么做也做不过,城里豆腐有木味,有面粉掺入之味,高平塬上的水做豆腐,全中国一流,应该叫国豆腐。用小手磨一圈一圈磨出,用布袋压在缸板上,尽力气挤压出豆汁,几大缸豆汁盛满,叫杀泡,烧开后,用上次做豆腐的豆腐水点,一点即开花,家户里做豆腐,没有陈豆浆,二哥、小哥领上小妹,怕大伯四伯骂,提个竹篮去塬边山上沟圈烂窑或崖根刮碱土,沟圈在塬面20多米之下的横断面上,可见一层一层不规则的碱渗出黄土,用刃片轻轻刮下来,刮碱土成了过年的喜庆环节之一,小妹那个高兴劲啊!碱土新鲜鲜的,母亲在搪瓷盆里倒上开水,泡碱土一个晚上,已沉淀出略黄而干净的碱水,清出来,用它点的豆腐,敢说能评上世界金奖,豆腐花只所以是锅里开的花,是水好,也是碱土水好,而碱土点的豆腐,今生再未吃过。
   县城里的豆腐用石膏水点,硬梆梆的,为了产量高,这些商贩们毁坏了豆腐文明,他们深知用碱土、豆浆点,出豆腐少。
  打豆腐块,是下洒好菜,不动烟火,什么蔬菜也无,顺路买1一斤豆腐,回家打成不规则的小块于小洒碟,酒盐浇上辣面油,吱儿一声白干,品一块豆腐,是当地会享受生活的人的奢侈,和北京人1两花生米2两二锅头在酒馆坐大半天的情趣境致一般。如果配上花生米、凉拌茄子或地黄瓜片儿,三星级宾馆豪宴也逊色多了。把它夹在热蒸馍、油花里,又是一番滋味。平时馋了,菜不多,太忙,做不了什么,一分钟打一碟豆腐,热水器接一杯开水,就一个馒头吃去,你试一试,是绅士感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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