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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江涛]中国美术的民族性与时代性

[项江涛]中国美术的民族性与时代性

中国社会科学网 2013年12月25日 16:17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第 129 期 作者:项江涛 字号

  在人类文明进程中,总有一些“永恒的价值”被继承升华,一些“思想观念”被抛弃修正。而对文化的正确认知是问题的关键,这也是中国近代以来的文化反思与文化认同的矛盾和纠结所在:在美术领域,近代以复制西方体系为进步,现代以时代的不同、片面的艺术独立性为说辞为一些当代艺术的“肆意宣泄”张目,这不仅是对艺术的价值与本质内涵的歪曲,更深层的是这关乎人类灵魂深处的审美理性和价值取向,从而影响人类对文明进步本质精神的认知与认同。

  艺术的本质是促进文明与进步

  绘画是人类早期在表达情感、认识描摹世界中掌握的特殊语言文字系统,如代表人类史前文明的远古岩画,其所表达的内容及影响与作用都具有集体或社会意义。区别于语言、物质工具,绘画是人类认识、表述世界和自身的“第一工具”。不同程度上承担了语言、文字的表达情感、认知教化、文化传承的社会功能。即便在文明高度发达的今天,语言文字系统的成熟和巨大作用也没有取代绘画语言特有的文化功能,这是从人类灵魂深处衍生出的审美理性和内在精神。

  包括绘画在内的艺术语言的特殊性使其文化功能更具独特的感染力和视觉冲击力,艺术语言在拥有独立性的同时,又从人类社会的物质和精神层面深刻地影响着人类的文明进程。纵览古今中外,美术以其特有的语言和方式影响着社会的发展进步。西方的文艺复兴使欧洲的思想冲破宗教樊篱的长期束缚,是一场以艺术语言的真实性、生动性来彰显人文精神、启蒙人类理性精神的文化艺术运动,内在规定了文明发展新阶段的价值标识。

  我国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建构是一个需要艺术精神和审美理性潜移默化、深入参与的价值观重构和思想解放的过程。区分“美与丑”、“真与伪”,形成先进文化的价值观、荣辱观,从而定义新的时代精神和文化内涵,是对全球化时代人类发展新模式的探索与充实。正是在此意义上,艺术语言拥有了真正的独立性,并跨越学科意义拓展到其他人文学科、科学领域,使美术话语同人类整个话语体系的价值取向与内涵密切关联起来。

  社会中的美术自主性

  在全球化时代,面对多元文化的影响,艺术思潮可谓是泥沙俱下,其中不少片面的、颓废消极的错误思想披上艺术的外衣,以审美现代性的名义兜售。“艺术”这一神圣的光环,确实混淆了视听,蒙蔽了一些人,片面认为艺术是自由意识和情感的表达,否认、不承担艺术的社会性和文化功能,以机械复制西方当代艺术符号或主观任意地表现人性的放纵,以颠覆道德与美的价值标准为人性的解放、个体的自由和艺术的价值,并视其为艺术和时代发展的必然。

  这虽不是艺术界的主流思想,但其故意夸张的表象方式对整个社会心理的影响却不容小觑,特别是那些肆意宣泄人性颓废、荒诞的行为艺术更是如此,即使在西方,这样的艺术也是受到抨击和批评的。如美国著名艺术批评家唐纳德·库斯皮特所言“只有当艺术真正是美的时候,艺术才可能抗拒生活中的丑”。

  人不可脱离社会,作为创造性活动的艺术必然是在特定的社会性中伸展着艺术的自主性,艺术家想表达的“自我”是在社会化的网络中生成、存在的。作为上层建筑的意识形态,艺术自主性的发挥都会自觉或不自觉的表现为艺术社会功能的呈现与承担。

  即便是史前文明的远古岩画,其所表达的内容、影响与作用都具有集体或社会意义。中世纪西方的绘画忠实地为宗教服务着,维护、表述着宗教定义的美与价值;中国古代的宫廷绘画在为皇家、贵族服务中表现出其社会的阶级性,在阶级性中承担着艺术的认知、教化、审美的社会功能;而书写胸中逸气的中国文人字画,即便艺术个性如八大、八怪的自由意识和情感表达也有着对社会现实的另一种反应,八大在绘画中以“哭之、笑之”和“白眼看天”拒绝否认当时的社会政治体系;郑板桥绘画中的“枝枝叶叶总关情的民间疾苦声”更是深刻的政治理想的自我诉求,以独特的艺术语言表现了自我的审美与价值取向,在本质层面丰富升华了艺术的价值内涵。

  四川大学艺术学院院长黄宗贤认为,中国艺术的现代进程,是试图对传统文化艺术的反思与批判而建立起集体意识的自强体系,而中国当代艺术则是以后现代主义的面貌软化了当代艺术应有的锋芒和精神力量。美术的现当代性应是以创造、歌颂美好的,批判、揭露丑恶的艺术本质精神来促进人类文明进步。这也是海德格尔所说的“真正的艺术家的关怀”,艺术的价值正是在这种意义上与人的内在价值达成统一。

  艺术的民族性与时代的修正

  中国近代以来文化的反思与否认成为主流。中国的传统绘画同样受到文化艺术界的激烈抨击,从陈独秀的打倒 “四王”风格绘画,到徐悲鸿秉承康有为的“中国近世之画衰败极矣”思想,都注重引入西方的写实主义,但却有遮蔽中国传统绘画本质精神之虞。

  学习借鉴应在正确认知自我与他者的基础上进行,不是以时代的名义、以文化对比的名义认为时间性、阶段性的“落后”就要加以否定和抛弃的。历史事实是代表西方艺术现代性的抽象主义以绘画表达情感正是在学习中国绘画的写意精神上生成的。如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王岳川所言,西方从中世纪神学走出来并从儒学获得精神资源;美国密歇根大学包华石教授所言,当欧洲人利用唐宋的画论来取代古典主义和写实主义的时候,五四时期的知识分子正疲于学习文艺复兴的传统而吸收保守派的主张。

  今天,虽然一些偏激的认识和行为已被修正,但一些现象仍然存在,表现在对艺术现代性的错误认知和对当代性的错误表达上。一些当代艺术就是对西方艺术符号亦步亦趋的模仿,照搬、移植西方的教育、审美模式和判定标准。由于其权威化的贯彻与实行,在“中西结合”的新理论下使中国传统绘画语言、理念与价值内涵在无形中向西方标准放弃性的看齐,抑制了中国传统绘画、艺术主体性的创新发展。这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对人类文明阶段进步标识的固化理解和形而上的推定,从而否定掩盖了其历史局限。著名学者林毓生认为,中国的现代性状态是一种迷恋,这种整全式、全方位的追求有很大的风险。美国匹兹堡大学高名潞教授也认为在中国,现代性是一种时间和空间的错位,当现代主义在西方成为廉价、批量性的东西时,在中国却成为一种高尚的、新兴的、有价值的东西。

  时代在发展,民族性也总是被修正,表现为民族性能否承载时代性,为其生长提供持续的文化动力;时代性能否创新、延展民族性的主体价值框架。中国的传统绘画语言以具象、抽象相并为特征;以气韵、写意、意境贯之有形神兼备之意。“笔不周而意周”的写意精神产生的艺术效果与精神对话,拓展了具象事物的表象空间,如以梅、兰、竹、菊入画喻君子的品质与精神。中国画这种笔墨的气韵与抽象、写意的文人精神体现了中国文化普遍联系、辩证、协调的天人观,是中国文化特有的价值观与人文关怀。这种精神在全球问题日益突出的今天正可合理言说中国美术的世界性意义,充分展现中国美术的内在精神和逻辑。

  重构艺术话语体系掌握文化话语权

  在文化的竞争中,复制、模仿西方话语不会产生话语权和软实力,只有创新重构才能掌握话语权、提升软实力。真正的艺术创新应是先进文化与高尚精神的表征,能启迪心智、陶冶情操、规范行为,形成良好的社会文化心理,构筑起人类的精神家园。

  这种终极关怀的形成,要求美术语言发挥审美的根本性作用,以美术元素在人类生产生活、衣食住行、休闲娱乐中的无处不在来发挥潜移默化的影响,以审美理性来界定道德、美的标准与取向,表现人类对高尚美好、真理正义的追求与向往,以此为取向的艺术话语重构才能激发文化认同并最终掌握文化话语权。因为这是人类文明进步的本质精神力量,也是人类对明天的责任。若整天生活在以低俗为“美”所构成的世界里,人类势必将被引入堕落黑暗的无底深渊。

  中央美术学院院长潘公凯、台湾师范大学林安梧等诸多学者一致认为,谈话语权应该有一种彰显中国文化艺术本来具有的人类性高度的文明意识,从肆意践踏和丑化自己的历史、妖魔化自己的传统和祖先的思想阴影中走出来,用平和的心态和眼光对待我们的历史与现实,以全世界视野的高度考虑怎样发挥中国文明应有的作用。

  中国美术未来视野的重构就是要明确什么是美?为谁而美?为什么而美?这是艺术当代性、本质性的构筑与表达。以中国艺术特有的语言、人文精神与文化理想来吸收、塑造升华人类优秀的品德与精神,反思、修正现代性的弊端与局限,呈现拓展有利于促进人类科学进步、包容共处的民族性文化因素;构筑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的核心价值观、荣辱观,使文化艺术得到大发展、大繁荣,掌握文化话语权,提升我国文化的国际影响力。(出处:中国社会科学报 本报记者项江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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