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快乐童年
□ 马衣努·沙那提别克
《中国民族报》 2009年5月29日
新疆伊犁那拉提草原的黑暗上空，银白色的群星闪闪发亮，周围的一切是那么寂静。潺潺的流水声，让草原的夜变得不再寂寞。躺在毡房里，透过毡房顶部的天窗，看硕大的繁星闪烁着。只有草原才有这么壮丽的夜景，这一切让我至今难忘，有一种不可言说的美妙，是我童年时代的珍贵回忆。广阔的草原是我儿时的摇篮，我在那里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
捉迷藏
每当风和日丽的时候，附近的小孩子们总会聚在爷爷家的毡房外。广阔的草原很难找到藏身的地方，但这难不倒我们。毡房、爷爷的马鞍、奶奶的挤奶桶、小草坡、小溪……甚至马、牛、羊都是很好的掩护。我们总是能找到最安全的地方，蒙住眼睛的孩子需要费一番功夫才能把所有人找出来。我还记得，捉迷藏最难找的是那些藏在牛羊身后的小孩子，他们随着牲畜的移动来回走动，虽然有危险但是有趣极了，偶尔还能耍赖、玩迷魂阵呢。
采野草莓、糖古拉
每年七八月份正是野草莓和各类浆果成熟的季节，这些美味是上天赐给我们草原孩子的礼物。野草莓熟的早，比一般的草莓小很多，但酸甜的味道美极了。记得我家毡房后面的山坡上长满了草莓，它们还在发芽长叶的时候，我们就开始每天巡视，观察长势、预估成熟期。随着时间的推移，山坡上慢慢有了青草莓，后来慢慢变红，放入嘴里，清凉爽口的感觉让人无法忘记。
糖古拉（音译，一种浆果，编者注）熟的晚一些，8月份是采摘的最佳时节。收获的季节，孩子们搭伴儿来到山谷里——这里是植物的王国，有各色的花草，还有参天的云杉。糖古拉长在灌木状的小树上，是一种红色的浆果，味道酸甜。小伙伴们每人挎着一个小桶，边摘边吃。小桶装不下了，就往口袋里装，总之要满载而归。嘴巴红了、口袋红了、鞋子也红了。当太阳快要钻进山窝的时候，我们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山谷，踏上回家的路。
挤奶
对于我们哈萨克族女孩儿来说，学会做家务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无论多小的女孩儿，都会给妈妈帮把手。扫地、洗碗、洗衣自不必说，撕羊毛、倒马奶、拴牛犊都得做。大人挤牛奶时，我的任务就是拴牛犊。有些小牛脾气很倔，稍不留神撒丫子就跑。记得那时我和弟弟边吆喝边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逮住小牛，就搂住它的脖子抚摸着，嘴里还念念有词，小声责怪着不听话的小家伙。
妈妈说在我很小的时候，为了显示自己能干，曾经煞有介事地挤牛奶，闹了一个笑话。当时个头还没有牛腿长的我站在牛旁边兴高采烈地挤着奶，不一会儿牛妈妈摇了一下尾巴，吓得我一屁股坐在身后新鲜的牛粪上，哇哇大哭起来。妈妈说那时的我好可爱，让大家笑疼了肚子。
撕羊毛
撕羊毛也是我们女孩儿要做的活计，将洗净晾干的羊毛撕成柔软的絮状，可用于做羊毛被。这个活儿很枯燥，不仅要撕成絮状，还要把羊毛里的杂草摘出来。做久了手疼不说，眼睛也疼，于是我和姐姐总是悄悄地溜掉。有一天妈妈编了一个故事，悄悄地告诉我们，如果羊毛撕得多，就可以从羊毛里发现美丽的珍珠。傻呼呼的我们信以为真，卖命地撕羊毛。隔断时间我们就停下来问妈妈：珍珠怎么还不出现？妈妈总是微笑着看看我们。现在想起当时的情景，觉得自己好天真，珍珠不就是辛勤劳动的果实吗？不禁感慨起妈妈的教子智慧。
骑羊
小时候的我们很调皮，骑羊是我们常玩的刺激游戏。羊看起来很温顺，但骑上它，你的想法马上就会改变。骑羊不仅要有胆量，还要有策略。羊胆子很小又十分警惕，所以想要骑上它很难。我和弟弟每人盯一只羊，趁它们没注意立马骑上羊背。这样的举动把羊给惹火了，它使劲跑，非要把我们摔下来。轻则摔疼屁股，重则摔青胳膊。所以大人总是告诫我们不要骑羊，但我们哪会听这些劝。即使摔了下来，我们依旧追着羊满世界跑，骑上了才甘心。
除了骑羊，我们也会偷偷骑牛犊，这个游戏更危险，大人发现了更会严加责备，所以我们总是在离家远的地方秘密进行。成功的概率很低，有时候只能拽着牛尾巴到处乱跑。如果运气不好，没准儿还被发怒的牛犊拱一下，吓得我们大声喊叫。
记忆中的草原蛙和蓝蝴蝶
记得离爷爷家毡房不远的地方，有个积水的小洼地，那里住着草原蛙。它们时常在蛙妈妈的带领下，排着整齐的队伍在洼地边散步，蹦蹦跳跳甚是可爱。草原蛙偶尔还会钻进毡房里，妈妈说它们也是生命，让我们不要吓着它们。这些小精灵倒也不惹事，只是进来看看就走了。我们也曾逮小蝌蚪养起来，但被爷爷放生了，他说小蝌蚪和我们一样是孩子，应该在妈妈的身边成长。
在这片洼地里，还有一群“蓝精灵”至今还留在我记忆的深处，它们就是洼地蓝蝴蝶。它们很多、很小，淡淡的蓝色，飞起来时，如同蓝色的薄雾，真是一个奇特的景观。我们被它们优雅的舞姿吸引住了，常常跑入这个薄雾中，追逐它们的美丽身影。
小泥匠
爷爷家正前方有一条小河，弯弯曲曲一直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小河的水很清很甘甜，滋润了这一片广阔的草原。小孩子们常在这里嬉戏，捡鹅卵石、打水仗、赶野鸭。中午的时候，水暖暖的，小伙伴们唧唧喳喳地来到小河边蹚水玩。在这里我们是小小建筑师，河边的泥巴是我们创作的材料，草原上的自然万物是我们创作的源泉。我们做小泥屋、小毡房、泥灶、馕坑、羊羔、小牛、马驹、小狗，做得栩栩如生。每个人都很专注，做完了还要比比看谁做得好。有时候大家把做好的小泥塑放在一起，组成一个小家庭，有“大人”、“小孩”、“毡房”、“牛羊”、“邻居”。我们采来各种花草装点“毡房”，还给“牛羊”喂草。小“馕坑”是我们女孩子最爱做的，做完“馕坑”还做小“馕”，然后像妈妈那样把“馕”贴到“馕坑”的内壁上，俨然一个家庭主妇的样子。
放风筝
小时候我是弟弟忠实的玩伴，我比他大一岁，但是他会像哥哥一样带着我到处跑。我们常常变着法子玩新游戏，捉虫、灌鼠洞、骑羊、追牛犊、打羊髀石……这些都是我们喜欢的游戏。也有一些游戏是我们勇敢的小实验，比如做风筝。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草原上风筝并不多见，我们只是在城里的学校见到有人放过。弟弟找来爷爷的旧报纸、奶奶的针线包、姐姐的胶水，还有几根小树枝，我俩坐在毡房外面叽叽咕咕地商量着每一个步骤。弟弟将报纸对半撕开，把树枝交叉糊在报纸上，再拿两张长纸条糊在报纸的一角做尾巴。我呢，准备好一截长线拴在风筝上，之后就是协助弟弟把风筝放飞。简易风筝飞不了多高，但我们还是很开心，毕竟它飞起来了。记得那时我跟在弟弟后面使劲跑，生怕风筝掉下来，但风筝很听话，在草原的徐徐微风中轻盈飞舞。
回想童年时光，一种暖暖的感觉油然而生。想起当年的那些景、那些人、那些事，倍感亲切；想起那时的自己，越发觉得可爱。很多年过去了，我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小孩，已不再玩那些游戏，但那些彩色的记忆依旧在心灵最深处珍藏着。也许那些人物、景物已不复存在，但我依稀记得那时的样子。无论走到哪里，这些回忆都温暖着我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