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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论文的“欲望生产”和“符号消费”

学术论文的“欲望生产”和“符号消费”

学术论文的“欲望生产”和“符号消费”
  
作者:□张中   

日期:2009-12-22 14:31:00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




  毋庸赘言,当前我国的学术文章正铺天盖地而来,而且还在迅猛增长之中,我国有近万种各类期刊,但依然难以满足文章发表的巨大需求。据统计,目前我国每年生产的学术文章数量为世界第一——这似乎是一个可喜可贺的现象——因为它至少反映了人们文化水平的提高。但翻看各类期刊,充斥其间的都是人云亦云的模仿、平淡无奇的常识或陈词滥调的翻新,甚或还有不知疲倦的抄袭,而真正原创或有新意的文字早已寥寥无几。

  当前信息时代给学术带来了什么、损坏了什么,暂时还不能下定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信息时代让学术走下了神坛,进入了普通民众的生活。曾经,学术是知识精英的专利和骄傲,也是他们赖以生存和饱受赞誉的标志。如今,作为高尚事业的学术研究,无论是学术本身还是研究者,都已经发生了“异化”或“物化”。人们或研究者都不大关注作品本身,而是关注它的功用。这必然带来群体性的“欲望生产”。

  急功近利的心态在学术界早已人尽皆知。早先那种“板凳要做十年冷”、“一烛青灯伴读书”的读书精神和甘于寂寞的心态早已淡然无存。人们普遍关注的是要迅速出“成果”及其后带来的利益。这种利益至上的心态是造成当前“欲望生产”和学术困境的始作俑者——它既是起点、也是归宿。普遍的恶的心态会引发一波又一波学术垃圾的出现,这也必然造成学术环境的进一步恶化。

  现在,国内高校和科研机构大都要求硕士、博士要在学业阶段发表一定数量的学术文章,这本无可非议。但问题是:在这样的学术催逼之下,有几人能顾及论文的学术质量?在核心类期刊发表文章,对学术刚起步的学生来说并不现实。

  而在各级各类机构的评比、考核或学生奖学金的评比中,一般是看学术成果的多少,即论文数量——而一般不看质量。所以,有人可以一年写出30篇或50篇论文——这很难想象,即使每天笔耕不辍,也难以达到此目标。更何况,我们还需读书和思考。不过,这些似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利益。在这种“硬”指标面前“人人平等”,成果多,利就多。获得利益的同时,反过来又可以进一步进入更大的利益循环。在这种制度的强制之下,很多人不得不为此拼搏,努力制造着大量学术垃圾。

  按照学术自身的规律和消费常理,有生产就应该有消费,而且学术产品作为精神层面的特殊消费,根基就在于消费而不是生产。然而,结果是,本该饱受重视的论文影响即论文消费,却是“明日黄花”。因为其作为“物”的“有用性”暂时已告完结,其“使命”即已完成,在发表之后,它基本上是一个人的阅读。

  在消费社会,消费倾向于“符号”消费,人们所关心的是消费能否给自己带来更多、更大的价值和利益,而非仅仅满足物质所需。在学术论文消费中也如此:首先,人们创作的论文本身并不重要,而发表的刊物等级比较重要——发表在核心期刊的文章就是自己身份和优越地位的象征,而论文阅读者也许极少,但作者存在高度优越感——甚至可以产生“炫耀性”消费。另外,一般消费读者基本不会去研究论文内在的实质,而是一种“象征性的交换”——最多只是从其中获取自己所需的素材而已。

  现代社会的文明、理性、理智产生了一些负面影响,人们开始变得更“现实”和“功利”——而不再去寻求那些终极的、高贵的价值。正如韦伯所言:“我们这个时代,因为它所独有的理性化和理智化,最主要是因为世界已被除魅,它的命运便是,那些终极的、最高贵的价值,已从公共生活中销声匿迹。它们或者遁入神秘生活的超验领域,或者走进了个人之间直接的私人交往的友爱之中。”很显然,学术在这个时代所遭遇到的正是这些,由此学术论文消费必然走向单边的“一个人的消费”。这种局面,不是由社会、个人、集体、体制或单独哪一个因素造成,而是一种合力的结果。而其间,个体或利益主体的功利性读写是为关键。

  然而,事情并没有完,学术还要继续。一批又一批学生走进学术之场,一批又一批圈外人还在徘徊。正如钱锺书所说,“城中人想出去,城外人想进来”,学术正处于如此的尴尬境地。学术论文的群体性“欲望生产”加剧了这种恶化程度,而学术论文消费又让这种局面得以维持。总体来看,学术论文的“一个人的阅读”必将导致学术走向虚无甚至堕落、衰亡。

  并不是每个人都需要做学问,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学问。学术是一种智力训练和游戏,它需要强烈的兴趣来指引和支撑。国外教育在一定节点上对学生实施了分流:适合并有强烈意愿做学问的,就引导其走上学术之路;不适合或意愿不强的,就引导其综合发展,毕业后做别的事情。这样的分流是合理的——无论对个人,还是对学术。比较而言,这些年国内研究生的大规模扩招,不仅使大量的硕士和博士苦于论文写作、愁于论文发表,客观上也带来了学术的混乱和浮躁。

  事实上,“学术作为事业”(马克斯·韦伯语)既是我们的荣誉,也是我们的责任。虽然作为个人,我们有选择自己道路的权利和自由,但我们需要知道我们的选择是否符合自己的终极目标和生命意义。正如韦伯所说,“对于终极意义,每个人必须根据自己对生命所持的终极态度,或是接受,或是拒绝。”这份接受或拒绝不能以泯灭自己的理想和生命价值为代价,也更不能以毁坏学术的纯净为代价。

  学术走向虚无,不是我们希望看到的。学术的浮躁心态来自社会和工具理性的强大,但我们不能以此为借口,也不能将全部责任都归咎于此。事实上,学术浮躁更多来自主体自身的素养和立场。任何对学术的伤害,绝不仅仅只伤害学术本身。重回学术的纯净必将是任重而道远的真正“事业”。

  (作者单位:复旦大学中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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