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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民俗学的中国实践:理论与方法的系统性”研讨会(草案) [打印本页]

作者: 吕微    时间: 2014-2-25 12:39     标题: “民俗学的中国实践:理论与方法的系统性”研讨会(草案)



“民俗学的中国实践:理论与方法的系统性”研讨会
(草 案)



吕微 户晓辉



  一、缘起与宗旨

  2012年12月,韩国民俗学会召开了以“21世纪关于‘民’的重新阐释和民俗学”为题的国际会议;2013年5月,日本民俗学会召开了以“民俗学的实践与国民社会”为题的国际会议。以上两次会议都邀请了中国民俗学家与会。据悉,“民俗实践与日常生活”是日本民俗学家已计划并开始实施的一项国际合作项目,今后数年,将围绕该议题连续召开年会(已有中国学者受邀继续参会),汇集阶段性成果,并形成(凝聚中、日、韩、德四国学者研究成果的)最终成果,尽管我们承认“科学无国界”,但我们更愿意我们的研究成果首先以中国民俗学的集体形式贡献出来,这或许算不上“好高骛远”。因为难以否认的是,韩国和日本民俗学家召开的这两次会议的主题,正是中国民俗学家从1990年代开始,已持续讨论了二十多年的问题。与民俗学的基本理论研究同步,二十年来,中国民俗学在诸多具体的研究方向上,也都取得了不俗的进展。现在的问题是,尽管二十年来中国民俗学成绩骄人,但没有能够更好地配合成一个统一的、有机的,即理论研究和经验研究以及各个个案研究之间自觉地相互阐释、相互支持的整体格局,换句话说,每项具体的研究方向因为没能在整体格局中获得恰当的位置并由此获得结构性意义,就极大地制约了中国民俗学的学科建设,以及能够更好地发挥的社会影响力。

  如果从1810年代(格林兄弟)算起,世界民俗学已经有接近二百年的历史,但是,民俗学在各个国家的缘起,并不具有整齐划一的功能和价值。如果说在欧洲,民俗学反而是起源于反启蒙的浪漫主义后现代性;那么只有在中国,民俗学才真正是起源于启蒙的浪漫主义现代性(甚至可以追溯到宋明理学的“新民”理想 [1]),只有在这样一个现代性与后现代性相互激荡的“新民”主义运动的百年学术史中,中国民俗学才能找到自己恰切的位置,并认识自己本真的意义。以此,民俗学的关键词folklore(主体+文化),显然更适合于描述中国现代民俗学,而且,为folklore“正名”的任务,至今在中国也仍然是一项“未完成的现代性方案”。就此而言,民俗学的中国实践或中国经验,对于世界民俗学来说,也许更能够开发出普遍性的理念甚至理论,因为中国民俗学从其诞生之日起,眼光就朝向当下、朝向未来,朝向理想(而这正是本质性的东西之所在)。

  而在经历了一百年的发展后的今天(从1920年代算起),中国民俗学正处于学科史上的最佳时期(尽管如上所述确有不如意的地方),我们的理由是,因国民的“有机团结”而形成的现代社会为多样性文化提供了充分的存在与发展空间(对异端的排斥恰恰证明传统社会不是民俗传承的黄金时代)。具体地说,“民俗复兴”作为自我意识的地方性表达,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作为制度化努力的国家行动,都为中国民俗学服务社会、造福人民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历史机遇,同时,在参与学术实践的社会过程中,提升、完善我们民俗学本身,使之成为一门真正的现代学科,已是一件可以期待的事情。值得提醒的是,活跃在当代学界的中国中生代民俗学家群体,是中国民俗学学科史上难得的一个学力整齐的学者群体,而这也就在无形中加重了这一代学人义不容辞的学术责任:通过我们这个学科、通过我们的知识生产而生产出来的产品——学术观念,证明民是自由的人,民俗是有价值的文化,从而参与到推动社会进步的整体进程当中(如果民俗学者能够参与其中,贡献自己的微薄之力,那么我们才会感到对得起自己),让每一个普通人都过上有尊严的生活。

  有鉴于此,我们计划在今年内组织、召开一次民俗学的“务虚”讨论会,专门就学科内部各个方向之间的相互联结的统一性问题进行讨论,而在会议正式召开之前,先期在民俗学官方网站上开通“贴吧”,凡愿意参会的学者,均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选择将论文或论文提要贴在网上,并参与网上的讨论,最后,根据各自论文的主题、内容,自愿组合成不同议题的panel参加实体会议(会议的具体时间、地点再定)。为此,作为会议的倡议者,我们提供了一个关于会议论题各个选项之间关系的路线图,该图示体现了会议倡议者对中国民俗学的各个具体研究方向在民俗学的整体格局中的结构意义或价值关系的理解,以供参会的学者提交论文时,方便从其他相关角度考虑自己的选题。当然,该图示中的选项肯定是挂一漏万的,所以我们采用了“AT分类法”的开放式表述,以便每位参会者,都可以根据自己的理解,从中选择有兴趣的题目,也可以根据自己的理解填补其中的空白,以及建议修正甚至推翻整个分类系统。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在本分类系统中,民俗学的重要概念(3.)、民俗学的基本问题(4.)和民俗学方法论(5.)部分,没有再从范式(1.)和理论模型(2.)的角度予以区分,但这同时也就意味着,可以从不同的范式和理论模型的角度,分别使用民俗学的概念和方法,并讨论其基本问题。以此,同样的“生活研究”,既可以属于理论民俗学(1.1.),也可以属于实践民俗学(1.2.)。再如,即将召开的民间文化青年论坛2014年年会主题“中国人的风俗观和移风易俗实践”,既可以属于生活研究(1.1.2. 或1.2.1.),也可以属于民俗史(民众生活史)研究(5.2.)。当然,在不同关系位置上,“生活研究”、“移风易俗实践”也就获得了不同的结构性意义。

  二、总论题

  民俗学的中国实践:理论与方法的系统性

  三、分论题

  多元的民俗学理论、概念(关键词)与方法论

  民俗学个案研究的学案分析

  民俗学的中国经验(历史成就与未来前景)

  四,分论题之间的相互关系(路线图)

  1. 30年来中国民俗学的范式转换(从过去、现在到未来的学术史逻辑)

  1.1. 理论民俗学

  1.1.1.文本研究

  1.1.1.1.文学研究

  1.1.1.2.文化研究

  1.1.2. 生活研究(语境研究)

  1.2. 实践民俗学

  1.2.1. 生活研究(超语境研究)

  2. 民俗学的理论模型

  2.1.现代性(普遍论、本质论)理论

  2.1.1. 文化进化论(历时论)

  2.1.2. 文化结构论(共时论)

  2.1.2.1. 下层文化论(阶层论、阶级论)

  2.2.后现代性(相对论)理论

  2.2.1. 文化多元论(客观相对论)

  2.2.2. 日常生活论(主观相对论)

  2.3.超越现代性(先验论)理论

  2.3.1. 理性-信仰论(客观-主观的先验综合论)

  3. 民俗学的重要概念

  3.1. 民(人):国民、人民、民族、国家、社会、群体(边缘、下层)、地方、社区……

  3.2. 俗(文化):文本、形态、体裁、类型、母题、遗留物、模式、程式、编创、表演、功能、语境、生活、实践……

  4. 民俗学的基本问题

  4.1.现代社会:民俗的条件

  4.1.1. 节日与庙会等:民俗的时间与空间条件

  4.2. 日常生活:民俗的实践

  4.2.1. 民与民间:民俗的主体

  4.2.2. 文本与行为的模式:民俗的载体

  4.2.3.公共性和文化性:民俗的形态

  4.2.4. 身份与认同:民俗的功能

  4.2.5. 道德性和信仰性:民俗的本质

  5. 民俗学方法论的典型案例

  5.1. 民俗志

  5.1.1. 主体性的田野研究

  5.1.1.1. 故事家(歌手)、故事村(或属4.2.1.)

  5.1.2. 客体化行为的田野研究

  5.1.2.1.体裁的命名与实践(或属4.2.2.)

  5.1.2.2.表演中的编创(或属4.2.2.)

  5.2. 民俗史(民的生活史)

  5.3. 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

  [1]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程子曰:‘親,当作新。’”[宋]朱熹《四书章句集注·大学章句》,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10月第1版,第3页。

2014年2月25日


作者: 吕微    时间: 2014-2-25 13:06

吕微真身,欢迎大家捧场!
作者: 南池子    时间: 2014-2-25 13:17

支持~已将信息转发各民俗讨论群
作者: 户晓辉    时间: 2014-2-25 13:21

户晓辉真身,先酝酿酝酿,请大家多多捧场!
作者: 户晓辉    时间: 2014-2-25 13:22

引用:
原帖由 南池子 于 2014-2-25 13:17 发表
支持~已将信息转发各民俗讨论群
谢谢!
作者: 南池子    时间: 2014-2-25 13:36

学生不揣浅陋,有一小问题请教两位老师:

1.1. 理论民俗学
 1.1.2. 生活研究(语境研究)
1.2. 实践民俗学
 1.2.1. 生活研究(超语境研究)

我对括号里的内容有疑惑,如果从研究的切入来看,实践民俗学不是更倾向于语境研究,理论民俗学反而更容易去语境或超语境的么?而如果是从研究方法上说的,那“超语境研究”是指综合研究方法么?可是,理论民俗学也可以做到的吧?还是说,理论民俗学的生活研究之所以说语境研究范式,是相对于文本研究呢?
作者: 张多    时间: 2014-2-25 13:48

版块名称那里已经改过来,吕老师户老师看看是不是这样。但是版块图表我还没研究出来怎么弄,哪位童鞋会啊?
作者: 南池子    时间: 2014-2-25 13:48     标题: 回复 7# 的帖子

之前是大高弄的,你问问你大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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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链接已处理(1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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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户晓辉    时间: 2014-2-25 13:49     标题: 回复 6# 的帖子

谢谢南池子的提问,回头请吕老师答复你的问题哈!
作者: zjhong1978    时间: 2014-2-25 14:27

弄条凳条来聆听喽
作者: 大高    时间: 2014-2-25 14:55

真身现身就是大手笔啊
已将信息转发至学会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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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刘晓春    时间: 2014-2-25 15:07

认真学习、消化先!
作者: 马知遥    时间: 2014-2-25 15:31

来学习了!先恶补一下,到时请教。
作者: 黄景春    时间: 2014-2-25 16:18

两位大菩萨现真身了,熱香,顶礼!
有苦有难有疑惑的,都来请祈祷。
作者: 户晓辉    时间: 2014-2-25 16:49     标题: 回复 14# 的帖子

那吕老大(祖籍:山东,别号:鲁智深)才是大菩萨真身哈!
在下虽是真身,却充其量只是鲁提辖庙里 的一名虾兵蟹将。
热烈欢迎大家来论坛切磋、指教
作者: 户晓辉    时间: 2014-2-25 17:00

谢谢巴莫姐姐哈,今天,我这个老潜水员,终于在姐姐的帮助下不再是发帖的菜鸟了!
作者: 吕微    时间: 2014-2-25 18:47     标题: 回复 15# 的帖子

本栏目的第一个帖子是巴莫妹妹代我贴的,我现在先试试怎么发帖。
作者: silver    时间: 2014-2-25 19:37     标题: 说明:栏目名称

今天两只大虾给这个新开栏目的命名是“2014”。
管理员好意,已经给改成会议名称了。
考虑到有点太长了,准备改成会议的主标题“民俗学的中国实践”,反正题图已经是“2014”了。

两只新童鞋:如果需要改回到“2014”,请在这里留爪子。
作者: silver    时间: 2014-2-25 19:44

栏目是开了,算是先预热。但如何在论坛形成讨论,还有一些细节待定

比如,论文上传之后如何“保护著作权”的问题,目前还没有想好:
一般的处理有两种方式:①栏目加密(像论坛管理通道);②论文加密(像学会年会)。

不论哪种,都需要另外一个通道比如Email来通知相关人员。

此外,会前如何组织讨论,也是一个问题?

大家有什么好主意?也可以在这里说说~~
作者: silver    时间: 2014-2-25 20:22     标题: 回复 11# 的帖子

大高:
做标签云之前,可以先把关键词提取出来,词与词之间空一格,不要直接放句子就好了。
作者: 吕微    时间: 2014-2-25 20:49     标题: 言归正传

  感谢诸位参与讨论,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二春如晤!南池子、张多虽不认识,辛苦你们维护网页,不让巴莫老师担忧!谁手头有现在山东的李扬和刘宗迪以及在日本的周星的联系方式,实在是想请三位高手登坛论道!

  户晓辉写道:“那吕老大(祖籍:山东,别号:鲁智深)才是大菩萨真身哈!在下虽是真身,却充其量只是鲁提辖庙里的一名虾兵蟹将。”其实,本栏目的一把手是户晓辉,老衲只是本栏目的二把手(而且将来老衲还会依次退步为三把手、四把手……以致无穷),不然,本栏目的前途何在?今天中午,与朱刚谈及此事,感慨于中国民俗学界的70后、80后多年都在寻找突破60后的突破口,现在终于看到些眉目。我举的例子就是朱刚发在《青海社会科学》上的论文和王杰文介绍“北欧民俗学”的著作,如果说,他们的老师从鲍曼、弗里那里各取回一部经书,那么现在学生们要问的是:那“三藏”的源流究竟如何?以此,我和户晓辉一致认为,本栏目的议题,讨论的时机已经成熟。晓春多年前就抱怨,民间文化青年论坛始终没有静下心来逐一、集中讨论具体的问题,现在我们想落实晓春的理想。汪晖写过一篇很有名的文章讨论五四,他认为,五四之所以最终没有成功,就是因为在五四一代学者中间,只有态度的同一性,而没有方法的同一性(大意)。我想,移来反思民间文化青年论坛,是合适的。那么,就让我们从最基本的概念、命题入手,进入我们的讨论,慢慢地展开吧!

  今天的讨论先从南池子的问题开始。南池子写道:“我对括号里的内容有疑惑,如果从研究的切入来看,实践民俗学不是更倾向于语境研究,理论民俗学反而更容易去语境或超语境的么?而如果是从研究方法上说的,那‘超语境研究’是指综合研究方法么?可是,理论民俗学也可以做到的吧?还是说,理论民俗学的生活研究之所以说语境研究范式,是相对于文本研究呢?”

  请原谅我的表述太康德了。“理论”、“实践”,以及“主观”、“客观”这些概念,康德在使用中,都赋予了与其他人不同甚至相反的含义。我们一般人说“理论”是指抽象的思维,而“实践”是指联系实际地运用理论,以求获得经验知识;但在康德那里,“理论”指的是对现象的认识,而“实践”指的是先于感性经验(现象)的纯粹理性的道德行动。现象一定是在时空的直观条件中呈现的,而民俗学最初在根据马林诺夫斯基而使用“语境”概念的时候,“语境”基本上等同于康德的时空条件。所以根据康德,我在“草案”中,把以认识民俗现象为己任的民俗学称之为理论民俗学,也就是在语境的时空条件中认识民俗现象的民俗学。而在康德那里,“实践”多是指的摆脱了任何感性欲望,而从纯粹理性出发的道德实践,而要摆脱感性欲望,按照民俗学的说法,就是要摆脱、超越语境的时空限制,因为,我们所有的感性欲望作为现象都存在于时空当中,以此,实践民俗学所试图阐明的正是实践主体超越语境的纯粹理性的自由意志。

  晓春和我一样,在康德的意义上理解“语境”概念的中国式使用的(见他的著名论文),晓春称之为“时空坐落”。杰文批评我们对“语境”概念的理解不正确,他认为欧美学者早已超越了“语境”概念的理论(康德意义上的)用法,即单纯认识论用法。我承认,杰文对欧美学者晚近所使用的“语境”概念的含义的理解是正确的,但我和晓春对“语境”概念的中国式使用的含义的理解也是对的。这是两个问题。而且我们都希望有“语境”概念的实践(康德意义上的)使用,而在这一点上,我们对“语境”的意义期待和欧美学者的实际使用又是有一致的一面。至于南池子的下一个问题,“理论民俗学的生活研究之所以说语境研究范式,是相对于文本研究”,在康德的意义上,是正确的。只是,文本和语境的区分,老衲窃以为,还都属于对经验现象的理论认识,文本只不过是记载下来的历史经验,而生活是现实的经验,二者都在时空(过去和当下的)语境当中。就方法论来说,无论理论范式,还是实践范式,都有“综合”的理想,但理论范式的综合理想在语境之内,而实践范式的综合理想要超越语境(这里的“语境”都还是康德的传统、经典意义上的使用含义)。以下是我在《民俗研究》第四期上的一段话,谈及综合的整体性方法。

  “我是想提出一个整体性的问题,不是仅仅直观地、经验地看到的整体性。在民俗学中,我们区分了各种民俗:物质民俗、活动民俗、组织民俗、制度民俗、精神民俗等等,各种民俗加在一起,最终有了一个民俗学研究的整体观。在人类学中,学者区分了各种文化功能,各种文化功能加在一起,最终有了一个人类学研究的整体观,而一个为时空条件所限定的社区正是表达人类学整体观的一个非常有效的方法论。在民俗学和人类学的经验论整体观中,无论你研究的是人的片面的实践活动(民俗)还是整体的生活实践(社区),其实都可以讨论人的实践的主观意向性和主观目的性。关键的问题是,这个实践的意向性和目的性的根据是什么,如果意向性和目的性的根据仍然来自于人的经验,那么,经验研究自己就可以胜任且无求于外;但是,如果意向性和目的性的根据,我们用人的经验无法解释,那么这时,引入一个先验的思考维度就是必要的、必须的甚至必然的。我所说的整体性就是包含了人的存在(生活实践)的先验维度的整体性,窃以为,只有通过这样一个包括了经验和先验两个不同角度的整体性研究,即康德所说的哥白尼革命的学术范式,普通人-老百姓日常生活的理所当然才是可以被确立的。”

  说得不对之处,请诸位批评!算是今天的开场白吧!
作者: silver    时间: 2014-2-25 21:03

引用:
原帖由 吕微 于 2014-2-25 20:49 发表
谁手头有现在山东的李扬和刘宗迪以及在日本的周星的联系方式,实在是想请三位高手登坛论道!...
三位的邮箱我都有,回头用邮件发给你~~
作者: 孟令法    时间: 2014-2-25 22:25

支持大力支持!学生来此向各位老师学习!
作者: 南池子    时间: 2014-2-25 22:37     标题: 回复 21# 的帖子

非常感谢吕老师耐心对“语境”的中国理论研究所做的这篇“导论”式开场白
重新找出相关论文继续学习,温故知新~
作者: 问春    时间: 2014-2-25 22:57

来赞一个,先恶补去!
作者: 归有光    时间: 2014-2-26 00:09

耐着性子看完,觉得喘不过气了...
要学习的太多了。
作者: 户晓辉    时间: 2014-2-26 08:02     标题: 是得言归正传!


给吕微——鲁智深本来就是鲁“智深”,而且话题也是由你先挑起的。你既已获封“提辖”,且为“十员步军头领第一名”,休得推脱责任,弄得个有名无实哈。

给读者——其实,话题总要有人先提出,坛子总要有人先摆开。鲁提辖牺牲理论上独自攻坚的宝贵时间开坛请大家一同论道,乃学科之幸,我自然乐得跟着吆喝几句。这些年,也许是理论思维的积习难改,提辖和我总有些居安思危和“杞人忧天”。中国当代民俗学(尤其是在某些专门领域和研究方法上)已经取得的成绩和进步,大家有目共睹。但我们疑虑的是,在同一个学科之内,许多人的研究往往出于自己偶然的爱好和专长,很少虑及这个学科的理论和方法论上的系统要求。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说,尽管同在一个学科之内,但多数人的研究仍然是随兴所至、散兵游勇或单打独斗,这样一来,即使这种研究做得不错,但整个学科仍然不是一个有机的整体,仍然是一盘散沙。也许有人会说,一个学科里存在着不同的方法和研究范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而且不同的方法和研究范式之间难以通约也不一定需要沟通。这似乎是许多学科里存在的事实。我们无意也无力改变这样的事实。

我想提醒那些愿意思考的人考虑这样的问题:同一个学科内不同的研究取向和研究范式之间究竟有没有内在的联系?假如没有联系,凭什么都被归在同一个学科的名下?如果学科还需要成为一个整体和系统,那么,怎样才能避免把各式各样不一定“兼容”的东西都装进“民俗学”这个大篮子——捡到蓝里都是菜——里?民俗学作为一门本来就与日常生活有关的学问,在我们的日常生活和社会变革中还能发挥什么作用?

民俗学的中国实践走到今天,已经走过了对西方理论和方法的“描红阶段”(钟敬文语),大家已经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来思考这些问题了,而且还需要思考得再深入一些。放眼窗外,雾霾深深深几许;注目荧屏,老大折折折煞人——鲁智深的角度的确有些“深”,他采用康德对理论理性与实践理性的划分思路来思考民俗学的整体研究进路,极具启发且非常合理,我愁的只是,如何才能让业内许多不熟悉康德的读者来理解这些思路?他“感慨于中国民俗学界的70后、80后多年都在寻找突破60后的突破口,现在终于看到些眉目”,其实在我看来,所谓这个后那个后,只是常识对年龄段做出的大致分野,不足以构成学术上的代际关系和学术方法异同的评判标准。学术上的进步也好,变化也好,不是某个后对另一个后的“突破”、推翻或替代,而是范式和理路本身的转换,而这些转换往往并不表现为外在的某个后对另一个后的态度上。而且,即便有这种“态度”,也应该是对事不对人。换言之,学理问题在(内在的)“理”而不在(外在的)“人(事)”。可惜,不少研究者始终在追着后者死缠烂打。应该承认,“人(事)”对于学科不是没有影响,但只是偶然的影响。如果谁愿意一直追逐偶然或者任凭偶然摆布,那也只能悉听尊便。

在我看来,真正的研究或自由的研究不能仅仅追逐偶然,而是要追求必然或者至少学会理解必然。学科如果缺乏内在的系统性、完整性和必然性,最终既无以服人也无法服己,更难以自立于学术之林。
作者: xiaofang    时间: 2014-2-26 15:41

吕老大、晓辉兄在雾霾蔽天的苦闷日子里,开出2014的中国民俗学理论与实践的话题,对民俗学从业者来说,无疑是一次精神的救赎,让各位放下对环境的忐忑,转向学科出路的寻找。从此理路进去,朝暮思虑,在“赚得英雄尽白头”的同时,也真的可以提升民俗学在国家国际学科的影响与地位。我为二位的学术志向与人生情怀感动,并为之鼓与呼。当然我也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作者: 户晓辉    时间: 2014-2-26 16:19     标题: 放哥好!

感谢放哥鼓励和支持!还请老兄多加参与讨论和交流,民俗学虽然无法抗霾,但老兄所言“精神的救赎”作用,我相信民俗学还是有一点的。当然,这需要咱们共同努力,从学科起源处和学科内部找,而不是从外部附会给它。
作者: 施爱东    时间: 2014-2-26 17:38

引用:
原帖由 吕微 于 2014-2-25 20:49 发表
  感谢诸位参与讨论,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二春如晤!南池子、张多虽不认识,辛苦你们维护网页,不让巴莫老师担忧!谁手头有现在山东的李扬和刘宗迪以及在日本的周星的联系方式,实在是想请三位高手登坛论道!
老大千呼万唤始重出江湖,一出手就是长篇大论,可不吓煞咱怎地?
作者: 户晓辉    时间: 2014-2-26 17:49     标题: 都怪我危言耸听

爱东,都怪我危言耸听,老大的“长篇大论”能比这经久不散的雾霾还把人“吓煞”?
作者: 张润平    时间: 2014-2-26 18:03

前来学习了。
向二位致敬!
作者: 户晓辉    时间: 2014-2-26 19:17

我是新童鞋,欢迎前辈指教哈
作者: 小猫咪    时间: 2014-2-26 19:28

民俗学要说服自己,说服其他学科,还要说服学校、政府、媒体甚至社会大众……一个学科要有理论方法(内部系统)自足的一面,也要有一定的社会担当。可以说非遗运动让民俗学在后者,即社会参与方面有了更多的经验,但在学科的自身建设上着墨较少,不知大家的时间都去哪儿了。施老师说民俗学不能再强调自己“意义”这一层面,而应该加强自己与其他学科“通约”的一面。当然,民俗学的“意义”也不会因为通约而消失。十年非遗过去了,又回到起点,接着青年论坛的问题意识,实在太好了。80后也成长起来了,有老师傅们带着,真是童鞋们的幸运。
作者: xiuli    时间: 2014-2-26 21:22


最近翻累了故事集,特想开会。可巧上来就看到此贴。鼓掌!
作者: 吕微    时间: 2014-2-27 06:47     标题: 别太相信学术的“进步”

景春兄说得好,大家都是有苦有难有疑惑的人,所以来这里互相祈祷,是为“恶补”。人无完人孰能无过,感谢晓辉纠正我混淆了“辈分”与“范式”,在此正式认错(这些年晓辉经常纠正我的错误,难得难得!)。我们的“2014”能否开得成功,现在实在不好说,只好摸着石头过河,骑驴看账本走着瞧,巴莫说是“预热”,表述准确。在学问面前,人人平等,只有不认真的问题,没有幼稚的提问。你不认真,谁都不待见;你幼稚,没人嫌弃。我没读过赫尔德,我对赫尔德的常识全仗晓辉。赫尔德是浪漫主义的鼻祖,康德是启蒙主义的大师,民俗学从来只以赫尔德为宗,而与康德为敌,但我偏偏要搬来康德,就是想看看,我们民俗学能不能通过他老人家的严厉目光的扫描。

有一次到朋友家,和朋友争论的一塌糊涂:时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争论正酣,朋友的儿子插了句话:时间从上帝给表上弦的时候开始的。在场一时皆惊,纷纷拍案叫绝。霍金有知,一定甘拜下风;民俗学家有知,当谓之“语境起源论”。“我们的一切知识都从经验开始……却并不因此就都是从经验中发源的。”(《纯批》的第一句话)我曾尝试在“主体之间交流互动”的意义上使用“语境”一词,但不成功。于是我意识到,词语,固然在使用(时间、语境)中才显现其意义,如维特根斯坦之所言(《论实在性》);但是,在先于时间、语境的“时候”,人(就是上帝)已经自由地决定了该怎样使用词语,并赋予了词语以先于时间、语境的意义。以此,索绪尔仍然是正确的。乔姆斯基重视言语的使用,以及在乔姆斯基的语言学基础上最终形成的表演理论,其实都仍然以索绪尔为前提。没有先于语境的纯粹语言学,就没有语境化的语用学。甚至当你想把语境用作主体之间的交流,那么你仍然要考虑,主体如何“自由”地决定了词语的使用“范式”,是理论认识的范式,还是实践交流的范式?所以,维特根斯坦混淆了词语在语境中的使用和先于语境的使用之别;而康德则考虑到词语的经验性(语境化)使用,是以词语的先验(先于语境的)使用为前提的。

世界学术的潮流是从康德到维特根斯坦,从索绪尔到乔姆斯基,从纯粹语言学到语用学,这种划分是一种逻辑的划分,却表现为时间中的进程,但我们却不可以为,学术潮流体现的是学术进步。乔姆斯基只是把索绪尔未曾充分展开的问题展开了,只有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才勉强可以说乔姆斯基对索绪尔的“进步”。这么说来,文化多样性也并不比普遍价值论在学理上更进步,相反,前者以后再为条件,理由十分简单,没有自由何来文化,承认多样性是以承认普遍性为前提的。高丙中《文化革命的终结》,讲到黄色文化、红色文化、蓝色文化,但无论哪种颜色的文化,都以白色(甚至无色)的文化为条件,或者各种颜色综合起来,恰恰就是无色的,无色就是普遍性。而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要“回到康德”的理由,杰文问我,如果我们想做的,就是欧美民俗学家正做的,那么为什么还要舍近求远,到康德那里去找根据呢?我的回答是,只有回到了康德,我们才会知道,欧美民俗学家们其实并没有“进步”,他们只是“展开”。要么,他们正在做的,是我们应该做的,但还有他们不做的,也是我们应该做的。而这就是我和一些更年轻的同人,在看民俗学的世界潮流时,产生的分歧,我毫不掩饰我们之间的这些分歧,并且认真地贡献出我的批评,不要太认同于学术的“进步”!
作者: 户晓辉    时间: 2014-2-27 09:17     标题: “进步”之难难于上青天

这鲁提辖貌似鲁莽却心细如发且虚怀若谷,彻底颠覆了中国古典小说中络腮胡须必粗放不拘的“毛感”(泳超兄语)形象,令吾等小的心里佩服得紧。在下不过对他的日常言谈较了一回真,他就管自把“错”认领回去则个。

其实,我们只是理解不同或不同的理解吧。当然,理有固然,不同的理解尽管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但并非清官难断,而是得相互驳难并且有常理和通理可辨。当然,有时候谁也说服不了谁。不过,道理往往越辩越明。中国缺乏辩难传统,动辄以为和对方过不去或者上纲上线,更重要的是常常不允许辩,也就不会辩(客观上的“不能”导致主观上的无能)。“辩”则容易真的变成人身攻击或别的什么,反正已经不再是辩难本身。无奈,中国的许多事情就是这么拧巴,而且必先弄拧巴了才能拧巴着办。否则,中国的进步真不知会大到几何。

也许正是因为有这个“否则”,提辖才说,不要太相信学术的“进步”,意思是不要“迷”信它。古希腊有句名言,太阳底下没有新事物。这是从本质上说的,如果从现象着眼,当然既有进步也有退步,无时不有“新”变。弄古希腊哲学起家的海德格尔更是极而言之:哲学没有进步,它的进步就是退步。他的大意是说,哲学的基本问题就那么些个,弄哲学的人得守住这些基本问题,你的思路和方法可以新,可以“进步”,但问题不能“进步”,否则就真是退步。

其实,三百六十行,术业有分工,但道理是通的。我曾跟文学所理论室同事聊天说,一门学科就像一棵大树,尤其是理论问题的研究,不能只摘树上漂亮的果实,这样虽然容易得手且名利双收,但毕竟漂浮无根(想想吾国蔚为壮观的文艺学及其名流们!),得有人去树根处刨根问底。中国人向来多心浮气盛,连做理论的尚且不断地“进步”和“与时俱进”,别的研究者还能指望去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活儿?

我经常感叹,学术进步之难难于上青天。若干年前,我曾对我的学生说,一定要读经典,因为经典就是巨人之肩,你读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读到蜡炬成灰泪始干,也不过是精神和学术的“矮人”。但你读经典,不管能懂多少,你的起点就不会太低。我们学术上的许多自以为是的“进步”、“创新”和“填补空白”,其实折腾得春蚕到死丝方尽,仍然是在巨人的脚后跟底下打转转,但这并不妨碍这些自以为是的人自鸣得意、孤芳自赏和沽名钓誉。现实就是这么悲催,也一贯这么势利,我名之曰无知者无畏,歪解为人不知而不愠。吾奈之何?

我记得爱东几年前好像发过一篇短文,告诫大家不要轻言学术创新,似可与提辖此贴异曲同工。颇具讽刺意味的是,而今创新已经成为口头禅和浩浩荡荡的工程。可是,真要创新和进步,最起码要站在前人中的巨人(而不是矮人)肩上,仅此一点,谈何容易?有几人愿意并且能够爬到巨人的脚上,遑论和他们平起平坐?尽管我们不一定能够做到这些,但最起码对巨人有了了解和理解,才能做到心中有数、波澜不惊。正因如此,这些年,我这个愚钝的“小康社会新农民”虽然没有温柔兄夸张的那么勤快,却也没敢偷懒,可惭愧的是并没有栽出几棵“进步”的麦子呀。

我刚来文学所的那几年经历过痛苦的自我否定,觉今是而昨非。那鲁提辖看出我不过是“小康社会新农民”心态,故以农民的热词宽慰我说:“假定你吃到第三个馍时吃饱了,于是想,早知道就不吃前面那两个了——其实,前面的馍不白吃”。这提辖的高明之处就在于用农民打的粮食给我这个小农(意识)现身说法。我渐渐明白,学术的进步也是如此,虽然后面的方法和范式把前面的代替了、“消灭”了,但前面的东西给你垫底了,仍然被你保留了,而不是变成了“废物”,黑格尔所谓的“扬弃”(aufgeben)正有此意,它举的一个例子就是: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取得的成果,被后人的“进步”给否定了或取代了,或者说后人的进步就表现为对前人成果的否定或取代,但实际上,前人的成果并没有消失或者失效,而是变成了后人的常识和进步的阶梯。没有这些“常识”,后人想在真空中飞翔不成?

至少在我看来,所谓学术时髦更替式的“进步”(你方唱罢我登场)不过神马都是浮云。这种“进步”,我不信。
作者: 吕微    时间: 2014-2-27 21:35     标题: 再谈方法与态度

如果把本次会议的主题设想为“系统性”,那么晓辉则进一步把这个问题提到学科生命的高度来认识:“同一个学科内不同的研究取向和研究范式之间究竟有没有内在的联系?假如没有联系,凭什么都被归在同一个学科的名下?如果学科还需要成为一个整体和系统,那么,怎样才能[避免]把各式各样不一定‘兼容’的东西都装进‘民俗学’这个大篮子——捡到蓝里都是菜——里?”这件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还真是难于上青天,我曾引汪辉,五四成功于态度的同一性,而失败于没有方法的同一性,移来说明民间文化青年论坛和民俗学,并非不合适,也更加重了我的悲观情绪。

就我的本意来说,自己如今虽然热衷于先验论哲学,却常常欣赏做得好的经验研究(我自己也尝试过经验研究,画虎不成反类鬼,被陈泳超、杨利慧批得体无完肤,只得心悦诚服举手投降,但至今仍不死心于好的经验研究)。爱东的《龙》我就曾击节赞赏,特别是“结语”与徐杰舜讨论方法论的那十几页(也许是为了追求可读性,避免把面孔板得死死的,就没有把方法论作为开篇,弄成一部学院气十足的“学术专著”),我认为是全书最有价值的部分。这里不说徐杰舜是个十分专业、内行的对话者,他很善于挑起有充分展开空间的话题(不像那些著名的记者、主持人,永远只会问一句话:“你现在的感受是么?”);就说爱东,简直是一个“材料语境控”,他对经验方法论的痴迷,让顾颉刚的故事学露出马脚,也让傅斯年的史料学沦为空洞的口号。

我原来以为,作为一个彻底的经验论者,爱东可能是个休谟再世,其实不然。爱东的经验论反倒更接近康德。“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存在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普遍规律,不存在能够超越时空的学术理论,自然科学尚且如此,人文社会科学就更不用说了。所有的规律,都只是特定条件下的有限规律。在这个条件下适用的规律,放到另一个条件下可能就会出错。”(第268页)如果普遍规律不能超越时空,那么,在特定的时空条件下,规律是否能普遍呢?按照爱东的逻辑进一步往下推,答案应该是肯定的。

我之所以认为,爱东是一个康德式的经验论者,就在于康德强调,在特定的时空条件下,规律的普遍有效性。我上次引《纯批》的第一句话“我们的一切知识都从经验开始……却并不因此就都是从经验中发源的。”而经验知识(普遍规律)既始于时空,也终于时空,也就是说,在时空条件之内,我们还是可以承认,规律的普遍性。在康德那里,时空不是自然实体的客观属性,也不是自然实体的客观条件(就说空间像一个能装载实体的大空盒子)。时空是人先天地拥有的主观感受形式(能力),但是,尽管是人的主观感受能力(形式),在时空中的感受,对每一个人来说,都必然地是同一的(这是规律的存在条件)。也就是说,对时空中的存在物,每一个人的感受都是普遍地一致的。否则,没有时空条件下的一致感受,我们的生活就会全乱套了,就像鲁迅说的,政府给每个老百姓发了一粒米,说是给每个人发了一碗饭,那除非政府再给每个人发上一个放大镜,否则,老百姓是不会把这一粒米感知为一碗饭的;但即便老百姓通过放大镜认同了政府的空间感,全国的老百姓也还是得统统饿死,时空规律还是不饶人啊!

弗里曼就坚持同一时空条件下规律的可验证性,于是才有推翻米德《萨摩亚人的成年》之壮举。但是,我仍然怀疑这里面有什么猫腻。比如西村真志叶发现,燕家台人营造了一个自由无利害地“拉家”的自由公共空间(就像陈连山描述的自由无功利的《游戏》);但陈泳超在洪洞人那里看到的,却是一个充满博弈的传说动力(权力)学场域。我曾经设想,让一个常人方法论者和一个传说动力学者掉个个,你到洪洞来考察传说,我到燕家台去考察拉家,得到的结果可能完全不同:一个得到的结果是自由传承的传说,一个得到的结果是竞争博弈的拉家。这里面的奥秘,恐怕又是特定时空论,也无法解决的。但是,无论怎样,在方法论之外,还有一些东西,是我们都永远无法割舍的。

朱刚引鲍曼的话说,演述理论主要为了解决“究竟是人类的哪一种基本特性导致我们成为社会的一员”(杨利慧、安德明:第234页),鲍曼接着还有一句话:“我们可以利用什么来使我们成为社会的人?”(同上引书,第241页)类似的话,在我们这个小圈子里,也经常会听到,比如:“无论哪个民族,总会有一些愿意承受心灵煎熬,愿意主动承担社会责任,愿意为社会改良而努力,愿意视民族危难为己任,具有深刻反省意识的人,这本书是写给他们看的。”(施爱东:第304页)“当时对‘遗留物’作为文化现象的发掘,对‘遗留物’的言说作为合法话语的呈现,实际上奠定了中国社会后续发展的文化基础,凝聚了中华民族的文化认同的集体意识或无意识。……不管民俗学者在那个时代对作为遗留物的中国民俗说了什么或怎么说的,我们今天感到欣慰的是,他们的述说本身开启了遗留物重新成为日常生活的有机组成部分的可能性。他们的论说曾经被中国社会科学的兄弟学科所忽略、轻视,事实是他们的学术活动参与改变了中国社会的文化现实,最起码是呼应、催生了一个新的文化中国的问世。”(高丙中《日常生活的现代与后现代遭遇》)

唉,说回来,还是态度的同一性啊!
作者: 孟令法    时间: 2014-2-27 22:28     标题: 回复 27# 的帖子

“感慨于中国民俗学界的70后、80后多年都在寻找突破60后的突破口,现在终于看到些眉目”——我们尚没有这个实力呀!读了老师们的大论,让我这个“小小子”一头雾水,目瞪口呆!由此可知,我们还有多少东西需要学习和“恶补”!向老师致敬!
作者: 马知遥    时间: 2014-2-28 10:26

来看,来领悟,找茬子。。。。。。。。。。。
作者: 马知遥    时间: 2014-2-28 10:37

通过我们这个学科、通过我们的知识生产而生产出来的产品——学术观念,证明民是自由的人,民俗是有价值的文化,从而参与到推动社会进步的整体进程当中(如果民俗学者能够参与其中,贡献自己的微薄之力,那么我们才会感到对得起自己),让每一个普通人都过上有尊严的生活。



目的明确。。。。。。。。。。。。。。。。。。。。
作者: 户晓辉    时间: 2014-2-28 14:05

热烈欢迎知遥兄来”找茬子“哈
作者: 施爱东    时间: 2014-2-28 19:56

引用:
原帖由 吕微 于 2014-2-27 06:47 发表
各种颜色综合起来,恰恰就是无色的,无色就是普遍性。
给老大指个小小的错误。
各种颜色综合起来,是黑色的,不是无色的。
不过,把“黑色就是普遍性”当成这段话的结论,并不影响其逻辑。
作者: 黄景春    时间: 2014-2-28 20:02

爱东,各种颜色综合起来到底是黑色还是无色,要看是颜料色还是光色,前者综合的结果是黑色,后者可不就是无色嘛。
作者: 小猫咪    时间: 2014-2-28 20:34     标题: 回复 44# 的帖子

黄老师是光学学士学位
作者: 户晓辉    时间: 2014-2-28 20:44     标题: 找茬子

知遥兄在跟帖中说前来“找茬子”,真心欢迎!我也来给提辖大人的帖子做点补充。

其实,说起学科的现实,不仅民俗学,包括其他学科,我跟提辖大人一样悲观,甚至可能有过之而无不及。别的不说,仅哲学这个比民俗学古老得多的“学科”中的经验论和观念论两派,并存了多少年?而且辩来辩去,谁也说服不了谁,到了也是各行其是,最好的状况是相安无事。这并不妨碍这些差异共存于一个“学科”。这不是坏事,相反,差异和对立可能是学科发展的活力所在。关键的问题不在差异或对立,而在于差异或对立之间是否有联系。在我看来,虽然实际上常常不一定有,但(至少在理论上)应该有。

恰好提辖大人举例说,“比如西村真志叶发现,燕家台人营造了一个自由无利害地‘拉家’的自由公共空间(就像陈连山描述的自由无功利的《游戏》);但陈泳超在洪洞人那里看到的,却是一个充满博弈的传说动力(权力)学场域。我曾经设想,让一个常人方法论者和一个传说动力学者掉个个,你到洪洞来考察传说,我到燕家台去考察拉家,得到的结果可能完全不同:一个得到的结果是自由传承的传说,一个得到的结果是竞争博弈的拉家。这里面的奥秘,恐怕又是特定时空论,也无法解决的。但是,无论怎样,在方法论之外,还有一些东西,是我们都永远无法割舍的。” 我读过西村的论文,连山和泳超的书,还无缘拜读。无论如何,我觉得做研究也好,理解什么东西也好,我们只能看见我们想看见的,只能理解我们能理解的。在很多时候,是我们的出发点(目的)和前提决定了我们怎样看和看什么。但是,我们一般的研究往往并不研究这些出发点(目的)和前提本身。在我看来,我这样的理论控的特点之一就是对研究的研究或者对观察的观察,也就是要问研究的出发点和前提。西村、连山和泳超看到的不同的现象都是事实,因为他们的出发点和前提不一样。所以,即使他们“交换场地”,看到的或许和他们在其他地方看到的别无二致。“这里面的奥秘”提示我们:对出发点和前提的追问并非可有可无,而是事关重大。

除了方法论的不同出发点和前提之外,“还有一些东西,是我们都永远无法割舍的”,其中就包括人的自由问题。这是现代研究人及其文化的诸学科都无法回避的核心问题。比如,医学也研究人,但我向来认为医生尤其是外科医生“目中无人”,他们眼里只有病、没有人,或者只有动物意义上的人。这种人是被自然因果关系决定的人,因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我不反对医学研究自然人,但民俗学、民间文学研究的人是社会的人,是有自由的人,也就是可以不受自然因果关系支配,自由地决定自己行动的人。尽管我们看到的人总是处在权力斗争甚至丛林法则的现实当中,但是人的精神毕竟不是完全出于经验观察的范围之中。也就是说,人有超越性,而且社会的人不同于自然人(动物)的本质就在于超越性,这种本质往往并不能像医学中的自然人那样出现在我们单纯的经验观察之中。“自由无利害地拉家”、“自由无功利的《游戏》”以及“充满博弈的传说动力(权力)学场域”虽然出于不同作者、不同时间和不同对象,但它们涉及的都是任意的自由(尽管程度不同),而任意的自由只是一种消极的(伪)自由。这种自由观在中国十分流行,而且危害很大,因此特别需要加以理论的澄清。提辖大人在这篇短贴中自然无法展开,我正在自己的书稿中试图对此略加尝试。

网上早有一句流行语:“你永远无法唤醒一个装睡的人”。我要再次提醒自己不要没醒装醒,以防遇到这样的无语之问:“你凭什么知道你是醒着而我却睡着,而不是正好相反?”
作者: 南池子    时间: 2014-2-28 21:39

陈泳超老师的“洪洞”不是书,而是一篇论文,名为《民间传说演变的动力学机制——以洪洞县“接姑姑迎娘娘”文化圈内传说为中心》(《文史哲》 2010年02期),后收录在《中国民俗学(第一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
下载地址:http://www.cnki.com.cn/Article/CJFDTOTAL-WSZZ201002010.htm

陈连山老师的《游戏》基本信息如下:
游戏
作者: 陈连山
出版社: 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
出版年: 2000-11
页数: 205
ISBN: 9787810564656
[attach]29244[/attach]
目录详见:http://www.chinesefolklore.org.c ... e%3D1&frombbs=1
作者: 户晓辉    时间: 2014-3-1 09:45     标题: 自由啊自由,神马是自由

欢迎林中路参与讨论,谢谢南池子的提醒。我知道泳超老师有一篇相关文章,但最近忙于他务,未及拜读。我在帖子里说的“书”指的是(听说)他最近完成的一部相关书稿(大概尚未出版)。

关于自由,非三言两语能够说清。其实,民俗学的研究迄今为止还很少涉及自由的人,但自由的人恰恰是现代人的根本标志。首先,自由与独立的人格有关。由于传统的民俗学讨论的多是集体的“民”(“蒙面人”)而不是具有独立人格的个人,所以,自由以往不能成为传统民俗学的问题意识。当代民俗学已经把传承人或表演人等“民”从传统的集体性中解放了出来,所以自由的人才可能成为民俗学的问题。有人说,自由是西方近代才发现的价值不能用于民俗学曾经研究的古代人,没错;也有人可能说,自由是西方价值而没有普适性,无语;事实上,无论我们愿不愿意承认,现代的“人观”中假如缺乏自由的含义在其中作为核心内容,那就没有人的人格、尊严和权利可言,这时的人从根本上说就不再能够称为“人”。

关键的问题是:自由是我们讨论和研究问题的前提,不承认这种前提,我们研究的“人”就没有人格、尊严和权利可言,也就不是现代意义上的人。这个前提是普遍的预设,先于经验的观察。我曾经说,民俗学在起源时有一种“隐秘的渴望”就是让民成为自由的人。在中国,胡适和周作人就是能够意会这种渴望的伟大的先驱。本次讨论的目的也是继续发掘学科的这种初衷,“通过我们这个学科、通过我们的知识生产而生产出来的产品——学术观念,证明民是自由的人,民俗是有价值的文化,从而参与到推动社会进步的整体进程当中(如果民俗学者能够参与其中,贡献自己的微薄之力,那么我们才会感到对得起自己),让每一个普通人都过上有尊严的生活。”(见《草案》,知遥兄已经指出“目的明确”)。

正如林中路所指出,“自由”是一个“口头常用的词汇”。正因如此,我们很容易用中国人的流俗性“前理解”来理解“自由”这个“术语”。最常见的是,把自由等于任意性。例如,索绪尔的“任意性”常被中国学者误解为人在使用语言符号时的任意性“自由”。其实,索绪尔认为,语言“符号是指能指和所指相联结所产生的整体”而能指和所指的联系或语言符号是任意的,这种“任意性”的意思不是说完全取决于说话者的任意选择,而是指“它是不可论证的,即对现实中跟它没有任何自然联系的所指来说是任意的”(参见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高明凯译,第102页,第104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所谓“不可论证的”[法语原文为immotivé(Cours de linguistique generale,Paris : Payot & Cie, 1955,第101页),巴斯金(Wade Baskin)的英译本译作unmotivated(第69页),德语译为unmotiviert,参见Ralph A. Hartmann, Grundprobleme der Sprachwissenschaft. Kritische Analyse und Abwaegung der allgemeinen Ansichten über Sprache von Saussure, Chomsky und Piaget, S.17-18, Hartung- Gorre Verlag Konstanz, 1998]指的也是没有理据的或没有特别动机的联系而不是人在使用语言符号时的“任意性”。

当然,把自由与任意性联系起来并不完全错,因为所谓自由指人的意志能够不被强迫而自己决定自己的能力,只有这样才谈得上“任”意。也就是说,意志是独立决断的,所以可以是任凭己意的,但恰恰因为意志是独立的、不被强迫的,所以它才不是中国人常常理解的那种“任逍遥”意义上的“任意”(无拘无束、为所欲为、唯我独尊、无法无天),而是必须为自己的这种独立决断负责。也就是说,自由概念中固然有任意,但这种任意不是中国人所谓的无拘无束、为所欲为、唯我独尊、无法无天,而是包含着权利和义务的双重制约和含义。正因如此,我觉得任意性只是摆脱外在束缚意义上的“消极自由”,其中不仅缺乏责任和义务的含义,反而常常是逃避一切约束和责任,这对真自由是莫大的曲解和南辕北辙式的误会,所以是“伪自由”(“这种自由观在中国十分流行,而且危害很大”);而真正的自由是意志的自我立法,即自己约束自己,自己的“任意性”不能与他人的“任意性”相互矛盾和冲突,我的自由以他人的自由为边界,否则就会相互抵消、自我瓦解,每个人对另一个人来说都是“狼”(霍布斯)。因此,严复才非常天才地把穆勒的 On Liberty译为《群己权界论》,康德才说意志必须以可普遍化的法则为准则来行事。前些年读康德的时候觉得他老人家提出的标准真高啊,这哪里是人人可为(做到)的唦?其实,康德是依据每个人的自由如何可能以及社会如何可能的思路推论出来的,不是想当然。

关于消极自由和积极自由的说法,是黑格尔批判“任意的”自由时提出的,我以为有理。当代民俗学如果想继续为现代社会(至少在理论和观念生产上)有所贡献,不能不思虑自由的真意。

[ 本帖最后由 户晓辉 于 2014-3-2 16:06 编辑 ]
作者: 户晓辉    时间: 2014-3-1 11:28     标题: 春暖花开又一春乎

英古阿格 发表于 2014-3-1 11:06
春暖花开,论坛的又一春天来临!


谢谢英古阿格的美意!春天即将来临,但论坛的春天能否来临,端赖大家积极参与讨论才热闹,
不然岂不春风春雨也愁煞人乎?

[ 本帖最后由 户晓辉 于 2014-3-2 09:00 编辑 ]
作者: 吕微    时间: 2014-3-2 12:26     标题: 给我们一个支点,让我们撬动民俗学

给我们一个支点,让我们撬动民俗学

我们的讨论,这几天进展的速度,超出了我们原先的设想。按照我和晓辉原先的设想,是一个散漫式的“清谈”,尽管如马路遥所言,目标明确;但没有把目标的实现,规定在特定的时限之内。最初的计划(见“草案”)是,至少持续半年,甚至一年。但没有想到,这么快,没绕什么弯,就直奔主题了。什么主题呢?就是新的学科范式的出发点。现在,晓辉已经把对这个出发点的个人理解,以鲜明和坚决的方式表达了出来,就我个人的理解来说,对晓辉的阐述表示完全的赞同。
十年前,民间文化青年论坛的一帮有志青年(并不限于发起者的几个人,而是一代学术共同体),在中国民俗学界掀起了一场话语革命,看起来这场革命只是基于“态度的同一性”而夺取了话语权;但是更深层次的目标,也同时达到了,这就是爱东所言,推翻了已经成为经典的“概论思维”,首先是经典的概论思维的出发点,而这个出发点就是:劳动人民和以劳动人民为主体的民族国家。
当然,我们今天已经基本(不是全部)放弃了那一代人苦心经营的概论思维的出发点,但是,我们并不可能完全排除概论思维本身。所谓“概论思维”,说白了其实就是对本学科的价值论出发点以及理论、方法体系的集体认同。以此,概论思维作为集体纲领,其实正是一个学科作为、成为一个具有鲜明标志的现代学科之成熟与否的标志,也是每一个希望进入这个学科的学生们的方便门径。所以,尽管我们批判经典的概论思维,概论思维的学术成果却不断涌现、不断被复制出来。这其中,并不仅仅是部门利益和个人利益之所在(规定本校的学生只准使用本校老师编写的概论以达到名利双收的效益),它有其学术上的合理性与合法性。
所以,无论我们怎样否定经典的概论思维的出发点及其理论、方法体系,我们总还是要重建一个新的概论体系,而本次会议草案之所谓“理论和方法的系统性”,指的其实也就是这个东西。这就是说,我们不能仅仅是破,我们还要立,没有立,这一代人的学术使命就还没有完成;而如果我们这一代人继续懵懵懂懂地走下去,不去考虑这个问题,任凭宿命的摆布,任凭学术潮流的自然进程,当然也可以的;但我们想的是,既然我们已经想到了这件事情,那就让我们立即着手做起来,不要把这个问题再交由下一代非脑筋,尽管没有我们,下一代人也仍然要考虑这个问题,最终也一定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我已经说了,概论思维是一个体系(这个体系总是体现了某种范式的可能性和局限性),而我们现在所讨论的,还只是这个体系的冰山一角,即其价值论出发点;但是现在,就连这个出发点,也不能说达成了一定的共识,更遑论下一步的工作了。我之所以说还未达成共识,具体地说,在民俗学的世界潮流的现实语境条件下,的确可以有两种并不完全重合的出发点:文化多样性和价值普遍性。而关于后者,又有人力主普遍价值,也有人主张暂时悬置普遍价值。这其中的差距,既有基于现实的考虑,也有基于纯粹立场的考虑。显然,我和晓辉是主张价值普遍性的,而且出于纯粹立场的考虑。我们认为,如果不是把新范式的概论体系,建立了纯粹的立场上,而是出于现实的考虑,那么,一个学科的科学体系就是不可能的,因为,求真求善,是科学的唯一立场,而任何(即便是暂时)悬置纯粹立场的实用考虑,最终都会导致伪善,从而最终葬送我们的学科。
这里,我想再次声明的是,我们对科学体系的价值论出发点的表述,不是依据世界学术潮流,学术潮流的时下观点,可供参考但不是最终的依据(所以我说,别把学术进步太当回事;所以我也预言,建立在范式更迭这一“科学革命”的思路上的“草案”路线图,是一定要推翻的)。而我们的最终依据始终应该是人的存在的基本原理。就像任何一门科学一样,都必须从一个无可置疑的公理为开端,推衍出其全部的概念体系。当年民间文化青年论坛对经典的民俗学概论思维的质疑,首先就是因为它的价值论出发点是可以被怀疑的,因此是建立在沙滩上的。所以,为了重建民俗学的概论体系,对概论思维所必须的价值论出发点,我们有必要反复斟酌,而在我们的反思面前,没有什么是不可置疑的,包括“语言是存在的家”、日常生活,甚至自由,所有这一切,都不是理所当然的,如果你认为其中哪样东西是理所当然,你就必须要说出个让我信服的理由,这个理由可以是论证 ,也可以是直观的,但总之要给我一个理由。
作者: 吕微    时间: 2014-3-2 12:34     标题: 更正且谢罪

文中提到的,应为知遥兄,而不是路遥弟!
作者: 户晓辉    时间: 2014-3-2 16:09

“不要把这个问题再交由下一代非脑筋”,应该是“费脑筋”吧?
作者: 户晓辉    时间: 2014-3-2 19:00     标题: 啥子速度?

瞧俺这急脾气,一见有贴就直奔了主题,却没顾上能否有人理会。倒是下了坛子,却担心,“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辛弃疾《水龙吟笠敶康赏心亭》)。因此之故,俺倒是很不乐观。在俺看来,由俺一、二人带来的“速度”还不叫速度,由大家参与讨论、推进认识才叫速度唦!

于是,俺又对鲁迅先生当年的心境多了一层体会:“凡有一人的主张,得了赞和,是促其前进的,得了反对,是促其奋斗的,独有叫喊于生人中,而生人并无反应,既非赞同,也无反对,如置身毫无边际的荒原,无可措手的了,这是怎样的悲哀呵,我于是以我所感到者为寂寞。这寂寞又一天一天的长大起来,如大毒蛇,缠住了我的灵魂了。然而我虽然自有无端的悲哀,却也并不愤懑,因为这经验使我反省,看见自己了:就是我决不是一个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英雄”(鲁迅《呐喊自序》)。俺绝无自比伟人之意,也早就知道更非“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英雄”,之所以还要鼓起勇气喊几嗓子,还是自己的那点使命感在“作怪”。俺曾暗下决心,即便不能发扬光大,至少不让学科递到俺手中的这一环节断裂,甚至黯然失色。但是,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学科的未来得靠学术共同体的合力。中国民俗学这些年积聚的活力在当代中国人文、社会科学的整体格局中不仅不是最差,而且进步的幅度还是可以数得上的。但是,俺们还能做得更好!

俺对这个学科了解得越多,俺对学科的起源挖得越深,俺就越是感觉到,中国民俗学在现代中国可以大有用武之地。学科的现代转型能够与中国社会的现代转型步调一致,同呼吸共命运,可谓适逢其时。这一点是其他许多学科反而不怎么具备的条件。当然,这不是急着让民俗学为民众或社会服务。最近,又有人问俺:做学问为了谁?问的人自己不问而且恐怕其他人也很少问:这样的问法对吗?我们该不该这样问?偏偏我这个理论控有个“毛病”,就是提辖大人所谓“在我们的反思面前,没有什么是不可置疑的”。一旦俺怀疑了问法本身,那种问法本身就成了问题:“做学问为了谁”这种问法无论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已经遮蔽了另一种可能性:即学问本来是为了学问本身的。

我们总在说做一件事情是为了另一件事情或者为了别人,而不知道每件事情首先是为了把这件事情本身做好。这就像一个社会里有各行各业,但每个行业的人都操心的是为了别人如何如何或者如何把别的事情做好而不是如何做好自己的事情。大家都在拧巴着想拧巴着做,仿佛都在替别人操碎了心。我曾设想,假如一个社会里的每个人都把自己本分的事情做好,一个社会该有多好?如果每个专业的人都一门心思地为了把专业做好而不是人在曹营心在汉,即便说到用途,岂非专业做得越好,对社会的用途就越大?这个道理,其实就是鲍辛格在《技术世界中的民间文化》一书中引用弗雷德里希·迈内克的一句话:“学术必须间接地、而非直接地服务于生活,通常,它越是精确而严格地封闭自己,就越能有效地做到这一点”。换句话说,学术本身做好做纯粹了,才谈得上“服务”好(无论为了谁)的问题。可惜,明白这个道理的人还真不是很多。

其实,俺和提辖大人都不是乐观之人,相反,倒是时有悲观情绪。这不,看见提辖大人关于“速度”的帖子,不知怎地,心里就涌出了陆游的《卜算子·咏梅》: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
  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只是哲学和理论给了俺勇气和力量,让俺不再惧怕寂寞、悲观、孤独之类的个人情绪。因为学问学问本来就得学会和这类心绪和平相处、安之若素。
作者: 施爱东    时间: 2014-3-4 11:28

引用:
原帖由 黄景春 于 2014-2-28 20:02 发表
爱东,各种颜色综合起来到底是黑色还是无色,要看是颜料色还是光色,前者综合的结果是黑色,后者可不就是无色嘛。
景春兄威武!

作者: 户晓辉    时间: 2014-3-4 16:12

赶快跟下联:爱东弟好色!
不过,请别误会。两兄关于“色”之有无之争,实在是我这个“色盲”无法置喙的,只是对二兄的专业知识赞一个
作者: 施爱东    时间: 2014-3-5 10:50

引用:
原帖由 户晓辉 于 2014-3-4 16:12 发表
赶快跟下联:爱东弟好色!
妙对!
作者: 西山一窟鬼    时间: 2014-3-13 18:44

吕老与户老首倡“民俗学的中国实践”,为同人提供了一张可供展开的研究地图,真正是中国民俗学界的“在世佛”。所谓“在世佛”,乃是自我觉悟而不舍众生、住世度人者也。他们与那些借民俗学而获得学术涅槃,最终不复来“民俗学”这一“娑婆世界”一看的“阿罗汉”们,情怀与境界大不相同。我等苦海中人急切地希望能借着师长们的“月指”参透种种因缘,破重重障碍,明了其中究竟。
    然“民俗学的中国实践”这个问题究竟应该从哪里来?
    此前,中大刘老论及“中国民俗学”学科的任务问题。我个人也觉得这个问题十分要紧。因为,如果我们有一个比较集中的学科问题,才好展开争论,相互辩难,共同进步。可是,从目前论坛上的消息来看,吕、户二老提供的详单除过于抽象之外,又似乎太过庞杂,时至今日,除北大高老提出个人的问题而外,集中的问题意识似乎还很廖落。为此,坛中诸老请了,我这里有一个小小的提议:我们是不是可以从吕户二老提供的“理想模型”当中抽出一个当下最要紧的问题来集中力量讨论呢?比如,中大刘老认同北大赵老所谓“民俗学的传承”以及“中国民俗之特殊性”等问题,诸君是否可以由此话题而展开?
    吕、户二老常常叹惜同人之间缺乏呼应,中大刘老与北大赵老既然已经立了靶子,我们不妨别让他们也有我们感受到的寂寞吧?
那么,我们学科的问题到底从哪里来?首先,我们至少不能简单地把欧美民俗学家的问题当作我们的问题,他们的民俗学最多只能是我们中国民俗学可供参照的借镜,如果我们拿了国外同行基于他们自身的问题而获得的结论来提出我们自己的问题,或者等而下之,拿着我们的材料去证明别人的结论,显然都是不理想的做法。
为了说明我个人对中国民俗学学术方向的意见,我想先来举两个例子:
比如北大赵老,他被我们大家视为历史学家、民俗学家, 或者像有些人定位的那样是(也许他也自我认同为)社会史学家。我们看他的研究,主要关注的是所谓”知识之生产与再生产的过程“,或者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是做“文本批评或者考据学的工作”,他关注社会现象背后的文化知识的运作机制与特质,关注林林总总的民俗现象背后的人。作为历史学家,他聚焦于长时段的社会文化进程、族群关系之生成以及国家权力的在场等。我们民俗学界的同人听他讲话,看他写的作品,会觉得他的“问题意识”与“理论方法”不是我们想像当中的传统的历史学、民俗学、人类学、社会学的界限所能包含的。因为现在的历史学、社会学、人类学甚至文艺学都是构成“文化研究”的一部分,又分别受益于“文化研究”。站在“文化研究”的学术基础上理解赵老的学术追求,我并不觉得有多么深奥;但是,至少在了解“文化研究”之前,他的“拳路”之怪诞大概是属于传说中的“蛤蟆功”之流吧。
再比如北大高老,他研究日常生活,我们吕、户二老也已经从哲学的高度评价过他的工作,但是,于我个人,我对高老工作的理解,更愿意追索他的学术谱系与问题意识的来龙去脉。我会首先去熟悉基有关“日常生活研究”的经典文献,其中重要的先驱至少应该包括:
1、达达主义与超现实主义有关日常生活的诗学讨论
2、米哈伊尔•米哈伊洛维奇•巴赫金有关日常生活的想像
3、亨利•列斐伏尔的日常生活的哲学
4、居伊•德波与鲁尔•瓦纳格姆的日常生活的革命
5、阿格妮丝•赫勒的伦理学与日常生活
6、米歇尔•        德•塞托所谓日常生活中非理性的狡计
7、多萝西•E•史密斯有关“人”的社会学
8、中国近现代梁漱溟、晏阳初与卢作孚等人的“乡村建社运动”
我们“中国民俗学”对于上述学术谱系显然并不是十分熟悉的,高老近来讨论“非遗与日常生活”等话题,对于不熟悉上述问题谱系的同人来说,将会是多么地难于理解啊。
   作为民俗学专业不合格的学生,我经常从自己失败的教训当中学习,十余年来,我总结出一条规律:我们杰出“先进”们虽然个个拳法精湛,但是从不总结自己的拳路的来历,我们作晚辈的,学习的时候往往只能惊叹其招数的怪异,却无从了解其来路。学习起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仍然不入门径。所以,当我个人忝为人师之际,总是为着学生着想,站在初学者的立场上,希望未来中国民俗学的知识是有谱系的,其“问题意识”是连续而有章法的。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我一直以来对吕、户二老引来的“真经”不甚明白。我曾努力试图为他们在民俗学理论史的谱系中摆放一个位置,但是,以我目前的水准,依然是无法成功。
相反,依据我浅薄的民俗学理论史的知识,我认为“文化研究”是可以推进“中国民俗学”参与现代学术话语对话进程的重要门径。上述北大赵、高二位的学术理路可以说明这一点。
作者: 吕微    时间: 2014-3-15 08:04     标题: 回复 57# 的帖子:为了理解杰文,先对杰文进行分析

为了理解杰文,先对杰文进行分析
杰文的帖子极富建设性。
“中大刘老论及‘中国民俗学’学科的任务问题。我个人也觉得这个问题十分要紧。因为,如果我们有一个比较集中的学科问题,才好展开争论,相互辩难,共同进步。可是,从目前论坛上的消息来看,吕、户二老提供的详单除过于抽象之外,又似乎太过庞杂,时至今日,除北大高老提出个人的问题而外,集中的问题意识似乎还很廖落。为此,坛中诸老请了,我这里有一个小小的提议:我们是不是可以从吕户二老提供的‘理想模型’(《草案》中是‘理论模型’)当中抽出一个当下最要紧的问题来集中力量讨论呢?比如,中大刘老认同北大赵老所谓‘民俗学的传承’以及‘中国民俗之特殊性’等问题,诸君是否可以由此话题而展开?”
    这两天,我也在想与杰文的“提议”同样的问题:北大高老的问题之所以得到了更多的关注,也许正是因为,他“提出个人的问题”,正是“一个当下最要紧的问题”(北师大萧老的问题可以与高老的问题归纳为同一类)。但我体会杰文的想法,杰文更希望讨论“学科的任务问题”、“比较集中的学科问题”,而“中大刘老认同北大赵老所谓‘民俗学的传承’以及‘中国民俗之特殊性’等问题”可能更符合杰文心目中的“学科问题”的标准。我想,晓峰的问题也许就很适合从“传承”的角度进入展开讨论,我赞成杰文的提议,“中大刘老与北大赵老既然已经立了靶子,我们不妨别让他们也有我们感受到的寂寞吧!”
除了以上提议或建议,杰文的帖子的核心问题是关于“学科的知识谱系”,杰文认为,每个民俗学的从业人员,无论他的“真经”还是他的“拳法”、“拳路”,都应该在这个谱系中找到“位置”,有“来路”、“来历”且“连续而有章法”,否则,就无法被同人所接受。杰文以自己的切身体会现身说法:“作为民俗学专业不合格的学生,我经常从自己失败的教训当中学习,十余年来,我总结出一条规律:我们杰出‘先进’们虽然个个拳法精湛,但是从不总结自己的拳路的来历,我们作晚辈的,学习的时候往往只能惊叹其招数的怪异,却无从了解其来路。学习起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仍然不入门径。所以,当我个人忝为人师之际,总是为着学生着想,站在初学者的立场上,希望未来中国民俗学的知识是有谱系的,其‘问题意识’是连续而有章法的。”“我一直以来对吕、户二老引来的‘真经’不甚明白。我曾努力试图为他们在民俗学理论史的谱系中摆放一个位置,但是,以我目前的水准,依然是无法成功。”而这正是我最欣赏杰文的地方,他并没有满足于从老师那里学到的结论,他还要找到老师的结论的“三藏源流”,所以杰文并不是一个“专业不合格”的学生,在一定意义上,他已经超越了老师。
    那么,杰文所说的“拳法”或“拳路”,都包括那些内容呢?根据杰文的帖子,我认为杰文指的是“问题意识”与“理论方法”这两项。
先说“问题意识”。在帖子中,杰文两次问道:“‘民俗学的中国实践’这个问题究竟应该从哪里来?”“我们学科的问题到底从哪里来?”杰文自己回答:“首先,我们至少不能简单地把欧美民俗学家的问题当作我们的问题,他们的民俗学最多只能是我们中国民俗学可供参照的借镜,如果我们拿了国外同行基于他们自身的问题而获得的结论来提出我们自己的问题,或者等而下之,拿着我们的材料去证明别人的结论,显然都是不理想的做法。”我举双手赞成!
但是,下面的一段话似乎和上面的一段话有些矛盾:
“北大高老,他研究日常生活,我们吕、户二老也已经从哲学的高度评价过他的工作,但是,于我个人,我对高老工作的理解,更愿意追索他的学术谱系与问题意识的来龙去脉。我会首先去熟悉基有关‘日常生活研究’的经典文献,其中重要的先驱至少应该包括:……
我们‘中国民俗学’对于上述学术谱系显然并不是十分熟悉的,高老近来讨论‘非遗与日常生活’等话题,对于不熟悉上述问题谱系的同人来说,将会是多么地难于理解啊。”
一方面是,杰文认为,“不能简单地把欧美民俗学家的问题当作我们的问题”,不能“拿了国外同行基于他们自身的问题而获得的结论来提出我们自己的问题”;另一方面是,杰文又认为,“对于不熟悉上述[国外同行的]问题谱系的同人来说,将会是多么地难于理解[我们自己的问题]”。我的意思是,高老的问题并非直接起源于国外同行的问题谱系,因而我更愿意把杰文的这点矛盾,归结为网上发帖并非深思熟虑的“任意性”。我想,如果这样杰文能够按照自己的说法,该用“问题意识”的地方用“问题意识”,该用“理论方法”的地方用“理论方法”,杰文的逻辑就会顺畅多了。
    A“我们至少不能简单地把欧美民俗学家的问题当作我们的问题”;
B“对于不熟悉上述理论方法的同人来说,将会是多么地难于处理[我们自己的问题]啊”。
这样,把“问题意识”和“理论方法”区别开来,就不会自我矛盾了(当然严格说来,二者有时是难以区分的,我这里做区分主要是为了克服表述的自我矛盾)。杰文在帖子中也给出了他能够理解的“拳路”——北大赵老的“文化研究”。北大赵老的“问题意识”包括:“知识之生产与再生产的过程”,“长时段的社会文化进程”,“社会现象背后的文化知识的运作机制与特质”, “族群关系之生成以及国家权力的在场”,“林林总总的民俗现象背后的人”。而北大赵老的“理论方法”是“文本批评或者考据学的工作”。杰文之所以能够理解北大赵老的“拳法”,是因为,“现在的历史学、社会学、人类学甚至文艺学都是构成‘文化研究’的一部分,又分别受益于‘文化研究’。站在‘文化研究’的学术基础上理解赵老的学术追求,我并不觉得有多么深奥”,“至少在了解‘文化研究’之后”,杰文不再认为北大赵老的怪诞“拳路”“属于传说中的‘蛤蟆功’之流”。
对于北大高老,杰文也表示理解其“拳法”,“再比如北大高老,他研究日常生活,我们吕、户二老也已经从哲学的高度评价过他的工作,但是,于我个人,我对高老工作的理解,更愿意追索他的学术谱系与问题意识的来龙去脉”,而杰文一旦熟悉了“‘日常生活研究’的经典文献”,对于“高老近来讨论‘非遗与日常生活’等话题”,也就不那么难于理解了。
这样,按照杰文的逻辑,可以这样认为:现在的民俗学都是构成“日常文化研究”的一部分,又分别受益于“日常生活研究”。站在“日常生活研究”的学术基础上理解高老的学术追求,我们就不会觉得有多么深奥。
正因为杰文认为,“文化研究”和“日常生活研究”构成了历史学、民俗学的“学术基础”,而历史学、民俗学都构成了“文化研究”和“日常生活研究”的一部分,所以杰文认为,“依据我浅薄的民俗学理论史的知识,我认为‘文化研究’[以及‘日常生活研究’]是可以推进‘中国民俗学’参与现代学术话语对话进程的重要门径。上述北大赵、高二位的学术理路可以说明这一点。”对此,从学术策略的角度考虑,我也深表赞同。而反过来说,吕、户二老的“真经”(至少目前)难以成为“推进中国民俗学参与现代学术话语对话进行的重要门径”,也是实情。
杰文最后写道:“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我一直以来对吕、户二老引来的‘真经‘不甚明白。我曾努力试图为他们在民俗学理论史的谱系中摆放一个位置,但是,以我目前的水准,依然是无法成功。”不仅以杰文“目前的水准”,换了谁也没法“为他们在民俗学理论史的谱系中摆放一个位置”,因为截至目前,在民俗学理论史的知识谱系中,还没有他们的“问题意识”和“理论方法”的位置。这里,可能需要提醒杰文的是,在民俗学和历史学把德国人开创的“日常生活研究”和英国人开创的“文化研究”作为自己的“学术基础”,把自己作为……的一部分之前,“文化研究”和“日常生活研究”同样在“民俗学理论史的谱系中”找不到位置。
写到这里,帖子已经太长了,再谈吧!下个帖子,我将正面表述吕、户的“问题意识”和“理论方法”的来源,我相信,这也是其他一些同人愿意了解的,因而并不仅仅是回答杰文一个人。
作者: cfngroup    时间: 2014-3-15 10:25     标题: 回复 58# 的帖子

中大刘老乃刘晓春老师也。
作者: 户晓辉    时间: 2014-3-15 21:38     标题: 谁的谱系?

西山一窟鬼封俺为户老,不胜荣幸,因为俺在买菜时早就有人问“大爷买啥菜”了。可是,一杆子前辈均被获封为“老”,也足见俺们在年轻人眼里的确已经垂垂老矣,由此可见那鲁智深在开坛时的预言——“中国民俗学界的70后、80后多年都在寻找突破60后的突破口,现在终于看到些眉目”——也绝非空穴来风。
可是,再世佛——“所谓‘在世佛’,乃是自我觉悟而不舍众生、住世度人者也”——却着实让俺不能受用。俺不懂佛教,只知道西谚云:God helps those who help themselves(上帝帮助那些帮助自己的人)。当年俺本科毕业时,叶舒宪老师在俺的毕业纪念册上给俺留言:“神助自助者”。后来看了英文,才明白:上帝的帮助和救助是有条件、有选择的,他老人家只救那些自救者。反过来想,那些不自助、不自救者,上帝也不能助之、救之。今人所谓“你永远唤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大概可以看作这句话的世俗注脚。所以,这些年来,即便上帝不曾惠顾于俺,俺也一直在自救,而且早就声明自己无力、无责去救人;窃以为,提辖大人和俺在这方面的想法不谋而和,俺们都明确表示,绝不以中国传统的圣人为人生目标,更不敢僭越神的位置去“普度众生”。此番倡议学科问题讨论,只是对事不对人,因为俺早就对提辖大人说过,只有为学科才值得去奋斗,如若为人,则未必值得。
西山一窟鬼建议集中讨论话题,甚好。“民俗学的传承”和“中国民俗之特殊性”就很有展开的必要。传承是一个老话题,可是此前的讨论多泛泛而谈、人云亦云,并没有把传承的机制和过程从内部弄清楚。中国民俗的特殊性也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中国民俗学的特殊性,此番讨论“民俗学的中国问题”也与此有关。
西山一窟鬼反复强调学术史和知识谱系,“希望未来中国民俗学的知识是有谱系的,其‘问题意识’是连续而有章法的”。愚也深以为然。只是“未来”二字显然表明过去或现在中国的民俗学还没有或者至少还缺乏谱系和章法。由于窟鬼先生明确提到无法找到俺的谱系——“我曾努力试图为他们在民俗学理论史的谱系中摆放一个位置,但是,以我目前的水准,依然是无法成功”——俺也只好为自己辩解几句。
民俗学者向来转益多师是吾师,比如向“文化研究”学习和取经,但这种向其他学科的学习和借鉴并非必须或必需,因此,窟鬼先生罗列的那些“日常生活的经典文献”多数并非属于民俗学学科,即使作为民俗学者的“高老”在研究日常生活时不予提及,似也无可厚非。但是,窟鬼先生要求的似乎主要是与本学科的学术史联系,即“问题意识”和方法论要出自本学科(有所对接)。这一点,俺也是非常同意的。问题是,我们与怎样的学术史对接?什么是学科的谱系和章法?
这些年,俺一直在学科的源头处流连忘返,俺曾在一次会议上说,当学科的大部分人在前方冲锋陷阵时,俺独自留在后方——俺是收拾旧山河的人,这一收拾不要紧,竟发现“朝天阙”。俺弄赫尔德、弄德国民俗学的起源,弄中国民俗学和民间文学的起源,虽然弄得不好,但要说俺不顾学术史耍花拳绣腿,实在有些冤枉。因为俺的想法恰恰是要从学科内部重新发现并阐释学科起源时的内在目的,而不是从外部给它附加什么东西或者仅仅把学科当作工具。俺正在改写的拙书稿中将更加明确、更加彻底地体现这种想法。
窟鬼先生可能说,民俗学学科传统中根本没有哲学的地位。俺也知道许多民俗学者认为,民俗学的传统和学科的性质就是一门经验学科。就学科的主流和学科的现实而言,俺承认这是事实。但是,俺同时也认为,这并非民俗学学科史和学科知识谱系的全部。且不说德国早期民俗学的哲学底蕴和气质(尽管这种底蕴和气质在很大程度上已经被当代德国欧洲民族学者“抛弃”,尤其是民俗学改名为欧洲民族学之后),仅说德语地区的两个大腕级人物吕蒂和鲍辛格就明确声称自己的研究是现象学的,而且仅看如下几本著作:
1. Helmut Jendreiek, Hegel und Jacob Grimm. Ein Beitrag zur Geschichte der Wissenschaftstheorie (《黑格尔与雅各布格林:论科学论的历史》),Erich Schmidt Verlag Berlin, 1975.
2. John H. Zammito, Kant, Herder, and the Birth of Anthropology(《康德、赫尔德与人类学的诞生》),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2002.(此书虽然谈的是人类学,但也适用于民俗学);
3. Harm-Peer Zimmermann, Aesthetische Aufklaerung. Zur Revision der Romantik in volkskundlicher Absicht(《感性(审美)的启蒙:以民俗学为目的对浪漫派的修正》),Verlag Koenigshausen & Neumann GmbH, Wuerzburg, 2001.
4. Wolfgang Senz, Transzendentalphilosophie und Volkskunde. Zur Transzendentalphilosophie als Fundament des Vergegenwaertigens(《先验哲学与民俗学:论先验哲学作为当前化活动的基础》),Unter Mitarbeit von Brigitte Senz, Peter Lang GmbH, Frankfurt am Main 2006。
尽管它们属于少数派和非主流,但似乎不能因为国内学者不了解和不理解就说它们不是民俗学知识谱系的一部分,正如俺不会因为对某些主流学术史的不“了解”就认为它们不属于学科的知识谱系和章法一样。当然,俺不光是想与这种被多数人忽视的传统对接,恰恰还想从学科的起源处发现隐而未彰的内在目的。尽管俺也承认俺跨过了后来的甚至当代的不少学术史事实(因为真正的理论研究从来不能也不会唯事实和现实之马首是瞻),但俺并不想跨过学科的源头(不一定是时间上的源头,而是在起源中包含的逻辑前提和内在目的)。在某种意义上,俺只是用了多数人不屑或不能的哲学观念重新审视和直接对接学科的源头并且试图发现(不同于学科的事实发展的)新的可能性而已。因为俺仍然相信启蒙的箴言:懂得了起源就懂得了本质,尽管俺也知道后现代衮衮诸公早已不承认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本质。这大概就是(前)现代与后现代的根本分歧之一吧。
俺不一定相信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但俺相信真正的学术不一定是主流和潮流。

[ 本帖最后由 户晓辉 于 2014-3-15 22:15 编辑 ]
作者: xiaofang    时间: 2014-3-16 21:57     标题: 回复 46# 的帖子

十分同意,户博士的观点,民俗学研究的是个体或群体的生命活动,它不是纯粹的物理研究,不是西医瞧病。记得钟先生说,民俗学者对于研究的对象应该有理解与同情,刻板的封闭性的科学实验是没办法完成对人的真正研究。
作者: 户晓辉    时间: 2014-3-17 10:09

放哥不知到哪里“放完鸽子”终于又被俺唤回来了!老大喊你回来讨论你的题目哈。
作者: 尹虎彬    时间: 2014-3-17 21:59

民俗学者们在探讨理论与方法,还是在精神价值的追求过程中成为思想家?

     专门家局限在专业领域,沉溺于学院派的学科建设;鼓吹自由意志的哲人们想要开启另外一个时代!看吧!吕微、户晓辉说了——本次讨论的目的也是证明民是自由的人,民俗是有价值的文化。他们还说,民俗学者在发现民的主体性时实际上也是发现(觉悟)了自己的主体性。主体的人因而有人的生活权利和自由意志。他们要鼓吹人文关怀、价值诉求和现实穿透力。他们追求先验的、绝对的真理,宣扬绝对的善,认为它是超越一切的,是人类永远不能企及而只能仰望的。民俗学研究要从绝对真理开始吗?要以研究人的存在的基本原理为最高目的吗?

     关于人的学问不只有哲学,还有人类学、社会学、历史学、文学和艺术等。所有的人文社会科学都是关于人的学问。至少,人是心理的人,社会的人,文化的人,是自然的一部分。我们可以抽象地谈人,同时也可以具体地谈人,正如文化多样性和价值普遍性,这两者的联系是绝对的!抽象的普世性和封闭的特殊主义都要克服!比如,我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很自信地谈论本乡本土的风俗,一点也不觉得羞涩和难堪。因为恰恰是这一点,令我们不同于世界各地的人,我们为来自一个世界上很少有人知道的一个小地方而感到自豪!坚持本土文化价值观,把文化作为确定自我身份的一种手段和力量之源。这就是现代性,这也是主流文化的价值观。对于民众日常生活的学理探讨,反映了人们对普世价值的追寻。

我们不是要摈弃启蒙思想,而是要超越启蒙。启蒙的人文精神是世俗的,中国传统文化则关注人与自然、人心与天道等问题。太空时代的到来使人类有了全球视角,如今自然和精神已经进入人们思考的视野。我们必须要有文化能力和精神价值,这些价值观需要超越现实的可视与可量的东西。精神贫困比物质贫困更可怕。中国社会转型过程伴随了腐败和社会粗俗化和极端功利化。对金钱和财富的无止境追求体现了我们关于最高价值的判断发生了变化。现在物质主义、经济主义的价值取向日益成为主流文化的价值观,这种占据支配地位的文化价值也正在消弭传统文化的根基。

    引用当代哲人说过的话:二十一世纪的中国缺少什么?——我们可能缺少文化能力、精神价值和社会资本。在全球化的历史条件下,我们有可能促进传统与现代性的有机结合,从而创造我们的新文化。中国在21世纪必将作为新兴现代化国家和平崛起,这不仅要有科技能力,还要有文化能力,要有精神价值;除了能够积累经济资本之外,还要积累社会资本;我们在科技能力之外,还要有文化开发的能力。

      我们正在处于社会文化和价值观的冲突之中。中国三十多年的社会转型,期间充满了社会理想和价值观的冲突,这成为阶层分化、新旧矛盾、代际鸿沟的交汇点。传统文化在社会转型期处于濒危状态,变得非常脆弱,它的传承者成为弱势群体,其历史根基被动摇,如传统意义上的家庭、伦理、制度等,不再牢不可破,那些曾经被看作天经地义的古老信仰也被归入神权而成为历史垃圾。传统文化所赖以生存的自然生态和人文历史环境,已经被洪水一般的现代消费主义浪潮、现代娱乐文化、物质主义和金钱之上的观念,以及对于物质利益的无止境追求所冲击。人们最容易看到的是传统社区的瓦解,家庭的凝聚力被不断削弱,小型化家庭、少子化家庭、离异单亲家庭、留守家庭等越来越多,城市化带来的人口流动,全球化带来的移民浪潮等,使得背井离乡的人越来越多,土生土长、终老是乡的社会人生成为祖辈的美好记忆,中国人正奔波在世界各地,尝试着种种充满风险的事业。从可持续发展来看,中国所面临的三大挑战,除了环境压力、能源和水的短缺之外,就是社会关系的紧张,国家治理的滞后,社会资本、文化能力和精神价值缺失。我们需要制度创新来实现新的发展模式。现代性包括技术创新过程和制度创新过程,在制度创新中首先要找到需要改革的价值观,其次要认识到需要保护的价值观。 这些价值观与社会凝聚力关联紧密。最后产生的结果是新旧结合,这使得我们保持了自己的独特性。欧洲许多国家都保存了原来的传统。中国有可能促进传统与现代性的有机结合,从而创造我们的新文化。
作者: 吕微    时间: 2014-3-17 23:40     标题: 回复 63# 的帖子

虎彬兄出手不凡,容弟先拜读、享用一番。
作者: xiaofang    时间: 2014-3-19 09:47     标题: 回复 62# 的帖子

对于夏兄的质疑,可以理解,我们不能替代民众自我的生活选择,没错。但是我们可以根据自己的观察与思考对现实社会状态提出自己的看法,并提出自己的方向性建议。我的考虑是,在中国近代以来的历史变化过程中,百姓从原有的生活框架中,被动地裹挟进现代生活,他们失去了传统的稳定生活框架。在上层对民间的持续否定中,又没有建立起以百姓生活为中心时空秩序,日常生活秩序处在单一社会政治控制之下,民间自我服务传统破碎,一旦这种行政控制失效,日常生活就会出现无序混乱状态。这样的结果将是对健康社会的威胁。我们虽然无力改变现实,但我们可以强调日常生活秩序重建的目标。我理解的秩序是社会资源、关系、结构的合理配置,日常生活秩序,是指在稳定的时空框架下,民众按照习惯性的生活传统,合理地配置自己的生活资源,和谐地处理人际关系,完善相应的社会结构。有秩序的日常生活是一个内心相对平静,外部生活环境相对稳定,欲望与诉求能够合理表达,生活目标固定,凡事皆有预期的生活。我所说的重建是针对民间缺乏完整的生活传统而言,而这是一个健康社会所应有的。我们可不探讨高深的哲学,我们可以通过城市社区与乡村考察,去观察新型社区与衰变乡村的目前状态,根据日常生活秩序化的目标,修补、重建日常生活秩序。这里不简单是一个交往行为正常化问题,更深层次是我们对日常生活概念的理解,是去复兴与培植一种生活传统。
作者: xiaofang    时间: 2014-3-19 09:48     标题: 回复 63# 的帖子

同意虎彬兄的论析,我们关心生活在具体社会环境的人,寻找一种解脱的方向与出路。
作者: 张宪达    时间: 2014-4-16 01:20     标题: 回复 59# 的帖子

弱弱地问一句在:北大赵老是?
作者: 吕微    时间: 2014-4-16 20:16     标题: 回复 67# 的帖子

是不是北师大赵世瑜老师现在北大?
作者: 户晓辉    时间: 2014-4-17 07:14

是的!
作者: xiuli    时间: 2014-4-22 16:54

请问,我要做关于“故事讲述行为的个案研究/田野研究”的会议论文,放在“典型案例”栏目中吗?看到“典型”二字,有点怕怕的,是否已经被公认的案例呀?
作者: 户晓辉    时间: 2014-4-23 08:41

欢迎欢迎!俺理解,只要个案本身够典型即可,不一定是已经被公认的。
作者: xiuli    时间: 2014-4-23 12:38

谢谢!我的个案,有点特别,但算作一种个案类型或研究类型,等写成文,我贴在“个案”栏目里,作参会论文。
作者: 吕微    时间: 2014-4-24 07:15     标题: 回复 70# 的帖子

xiuli?那年一起去范庄的那个xiuli么?期待你的论文。
作者: xiuli    时间: 2014-4-24 18:10

正是,呵呵。吕老师好!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看今朝旖旎风光秀。期待会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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