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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成长的烦恼 [打印本页]

作者: 王霄冰 时间: 2010-9-12 10:59 标题: 成长的烦恼

有一句常说的话，叫“遗憾的艺术”。在体育比赛时常常被教练员、运动员和裁判员们引用，大概他们常常在赛后反省自己，或者通过看录像挑自己的毛病。因为体育界是讲求实效的，一切都以成绩为衡量标准，所以人人对自己要求严格，希望能在实践中不断地成长。
其实，做学问也是如此。有时翻阅自己头几年写的文章，就很后悔当初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民俗学也好人类学也好，都是经验性的科学，直接和社会打交道。好多问题，作为研究者的我们，其实也是在“摸着石头过河”。随着社会的变迁、发展，还有个人阅历的增长，我们看待问题的角度、方式也会发生改变。但是，过去发表的东西，不论好坏都是签了你的大名的，其中的观点后人都会算到你的账上，这就叫做“文责自负”。
之所以有这样的感言，是因为前日收到一位德国汉学教授的来信，要我把5年前发在顾彬先生主办的《袖珍汉学》上的我的一篇文章的PDF版本发给他，说是要引用。因他正好在国外，手头又没有这本书。
我接到他的信后不但没有高兴，反而心生忐忑。因写那篇文章时才刚博士毕业，对正在研究的课题涉猎未深，所以文章写得既宏观又肤浅。顾彬教授对自己的学生向来是宽容有加的，竟把我的文章放在了头篇。别人要引用，我当然只能老老实实地提供原稿。但愿那位老师也能以发展的眼光看待小文。
我以前没有做过学术史，只做过一点文学史的研究。当我们在研究一位作家时，往往对其创作经历进行分期，早期的、中期的和晚期的，看他/她在创作风格上发生了哪些变化，什么时候属于练笔阶段，什么时候开始走向成熟。可是读一些学术史的论著，常感觉那些成名的学者一个个都像是天才似的。人们多习惯于从总体上去把握他们的成就，较少研究其学术思想的发展。从年轻时直到老年，他们到底是如何成长起来的，他们的学说又怎样走向成熟，常常被略去不提。
可是事实又如何呢？记得2007年我去加拿大温哥华拜访一位著名的日本文字学家。当时他正在撰写一篇学术论文，已经写了一个多月了，还没成稿。我去时他连连感叹说：没有像他下笔前想像得那么顺利，写着写着就走进了死胡同，拐不过弯来了，只好退出重来。就连年过70、有40多年科研经历的老先生，也会遇到这样的问题，我当时还真觉得怪安慰的呢

正因为此，就更显出了学术批评的可贵。不论是参加学术会议还是发表文章，除了把自己的成果、见解推销出去之外，更重要的原因，可能还在于接受行家里手的检验和批评。被批评虽然不是一件开心的事情，但回首往事，脑子里留下记忆的，一般只有两类人：一类是在你困惑不解的时候用一两句智慧的话语点拨过你的高手，一类是在公开场合对你的学术观点提出过批评和挑战的同行。他们一正一反，都是促使你成长的因素，都值得你去深深地感谢。
附件:

听毛主席的话：批评使人进步 [时间:2010-9-12 11:14]

作者: 张润平 时间: 2010-9-12 18:05

有这种烦恼是智慧的。

作者: zjhong1978 时间: 2010-9-12 19:07 标题: 回复 1# 的帖子

这应该是幸福的烦恼。

作者: 齐鲁青未了 时间: 2010-9-12 20:19

这种烦恼让我们做晚辈得很受启发。谢谢霄冰老师。

作者: 王霄冰 时间: 2010-9-13 10:59 标题: 回复1#和2#帖子

多谢两位的安慰和鼓励。钻研学问，的确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即便中间有挫折有烦恼也是快乐的。
我本人一直以文中提到的那位旅居加拿大的日本学者为榜样。他在温哥华当教授，有一座豪宅，开一辆宝马的越野车，家里不仅有一个大图书馆，而且有四五台电脑，复印机、扫描仪、图片处理设备样样俱全，还自己花钱雇了个学生做研究助手。他是那种为了学术化多少时间精力都乐意、什么都肯投资的那种人。可是吃饭却极其简单。有一次我们在中国一起出去开会，旅途中他有时就以一块烤红薯充饥，有时则和我们拼起来点一碗雪菜面条汤（因分量大一个人吃不完），15块钱一碗的价钱，还三个人平分，一人掏五块钱。
和他说话，只要一提起学问上的事，他就兴致勃勃，不在乎你的水平够不够和他论战。听说过去曾有一个著名的美国汉学家，专为和他讨论一个古文字（“其”字）在甲金文中的语法、含义，从美国来拜访他，在他家住了好几天，两人通宵达旦地讨论不已，最后意见仍然不能达成一致。不过他们虽然学问上有分歧，互相还是非常尊重，都相互在背后称对方为“君子”和“绅士”呢。

作者: 王霄冰 时间: 2010-9-13 11:03 标题: 回复3#帖子

“齐鲁青未了”，好有意境的名字。
看你的博客，好像今年刚刚大学毕业，又踏上了新的里程，热烈祝贺！并祝今后的学业、人生一帆风顺，前程光明远大！

作者: 任双霞 时间: 2010-9-13 13:34

宵冰老师谈到的那个学者真有趣。
什么时候中国的学者，也都有财力和精力那样做，大概学术更有前途了。
听说王勇教授，不光有大图书馆，还有书童，想看哪本书，可以找书童找来。

作者: zjhong1978 时间: 2010-9-13 15:49 标题: 回复 5# 的帖子

羡慕中，无限的羡慕中！

作者: TeigEnte 时间: 2010-9-14 06:09

以钱文忠为榜样。

作者: 齐鲁青未了 时间: 2010-9-14 07:59 标题: 回复 6# 的帖子

谢谢老师的鼓励。我们同姓呢，是一家人。

作者: 王霄冰 时间: 2010-9-14 22:14

其实，我说以这位日本教授为榜样，并不是羡慕他的富裕和书多，而是他的那种能够把自己完全投入到一件事情上、一心钻研学术的那种精神境界。

作者: 王霄冰 时间: 2010-9-14 22:16 标题: 回复10#

呵呵，又来了个本家，太好了

作者: 刘治波 时间: 2010-9-15 14:53

Marvelous！受益匪浅！

作者: 王京 时间: 2010-9-20 23:06

引用:

原帖由 王霄冰 于 2010-9-14 22:14 发表
其实，我说以这位日本教授为榜样，并不是羡慕他的富裕和书多，而是他的那种能够把自己完全投入到一件事情上、一心钻研学术的那种精神境界。

这个……富裕和书多，也着实让人羡慕。完全投入，也是需要环境和条件的。

作者: 任双霞 时间: 2010-9-21 15:32

若是哪天我发达了，最想做的，还是开读书沙龙。买个大宅子，好好侍弄些花草，然后请一帮哥们儿到家里吹牛聊天，喝下午茶。
不过，牛人Mark一针见血地指出：学者们都很忙，做项目，带学生，谁有空把时间浪费在跟你聊天上。
我想也是。
况且，况且我也发达不了啊。以上纯属白日梦。

作者: 施爱东 时间: 2010-9-21 21:29

引用:

原帖由 任双霞 于 2010-9-13 13:34 发表
宵冰老师谈到的那个学者真有趣。
什么时候中国的学者，也都有财力和精力那样做，大概学术更有前途了。
听说王勇教授，不光有大图书馆，还有书童，想看哪本书，可以找书童找来。

霄
嘿嘿

作者: 任双霞 时间: 2010-9-21 23:35

引用:

原帖由 施爱东 于 2010-9-21 21:29 发表

霄
嘿嘿

抱歉抱歉，又让施老师抓到了，云霄的霄。

作者: 施爱东 时间: 2010-9-22 11:29

引用:

原帖由 王霄冰 于 2010-9-12 10:59 发表
有时翻阅自己头几年写的文章，就很后悔当初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们往往是按着时间顺序，把年轻时放在前面，把年纪大一点时放在后面，所以，总是年纪大一点时翻看前面的作品，悔其少作。
其实，我们可以作另一种假设，
假设时间倒流，我们把年纪大一点时写的东西放到前面，把年青时写的东西放到后面。
这样做，会出现什么结果，
可能的结果是，
年轻的我们，看不上年纪大一点时的作品：
发现年纪一大，四平八稳，尽说些很对但是于事无补的话，没有新鲜思想，没有新鲜材料，总在凭经验说话。
于是，我们“悔其老作”。

作者: 陌上花开 时间: 2010-9-24 04:59

王老师这个帖子，俺来来回回路过好几次了，它给俺的启发好像也走偏了：
俺第一次路过之后，去了一个文字版的杀人游戏网站。俺在它的论坛上看到有人挖坟挖出了一些老玩家早期的游戏战例，突然发现，今天的游戏高手，昨天也不过像现在的我那样幼稚青涩，一点也没有高手的气派。俺一下子又想到了王老师的这个帖子，然后一个在俺脑门子上晃荡了很久的想法就又浮现出来：成熟的光泽是在时间的浸润与熬煎中慢慢镀上的，急不得。游戏是这样，学术也是这样吧。

[ 本帖最后由陌上花开于 2010-9-24 05:01 编辑 ]

作者: 陌上花开 时间: 2010-9-24 05:09 标题: 回复 18# 的帖子

我常常想，老作是不是至少有一个优点是值得少作学习的：论证的从容与严密。
俺现在感觉自己写个文章总是粗枝大叶、横七竖八的，好像有一肚子话要说，说出来又七零八落捏不上个块儿。。。

作者: 沙野 时间: 2010-9-24 14:22

作者: 王霄冰 时间: 2010-9-24 23:46 标题: 回应16&17#

其实这个霄字，有多少人都写成了宵呢。要怪就得怪那些设计汉字输入法的人，居然把宵摆在霄的前面，人家打错也是难免的。

作者: 王霄冰 时间: 2010-9-24 23:59 标题: 回复18#

爱东的这个设想很有意思呵！
仔细想想，人生的确也有回首一望、连自己也为自己惊叹的时候呢。
比如像《玛雅文字之谜》那本书，现在让我写，我肯定再是写不出来的了。内容或许还能重复，但里面的那些象形文字和图画，现在一定再没有那份耐心去复制了。当时可是一字一字、一张一张地自己用Photoshop制作出来的呢。那时我的使用电脑软件制作编辑图片的水平，可以说是达到了一生的顶峰。
自那以后，因很少再大量地处理图片，很快又把这一套技巧完全抛到了脑后。现在就是让我自己给一张照片调调颜色，我都不会了。
这不是“悔其老作”，而是“悔其老朽”了吧。

作者: 施爱东 时间: 2010-9-25 09:21

引用:

原帖由 王霄冰 于 2010-9-24 23:59 发表
爱东的这个设想很有意思呵！
仔细想想，人生的确也有回首一望、连自己也为自己惊叹的时候呢。
比如像《玛雅文字之谜》那本书，现在让我写，我肯定再是写不出来的了。内容或许还能重复，但里面的那些象形文字和图画 ...

西瓶说得很是。
其实我比“成长的烦恼”更彻骨的是“老朽的恐惧”。说到这，有许多话要说，待我另外开一个帖。

作者: 好客山东人 时间: 2010-10-22 17:18 标题: 回复 1# 的帖子

我可以收藏转载吗？

作者: 王霄冰 时间: 2010-10-25 04:35 标题: 回复楼上

当然可以。请多批评指教。

引用:

原帖由 好客山东人 于 2010-10-22 17:18 发表
我可以收藏转载吗？

作者: 追和 时间: 2014-2-16 22:08

值得回味的文字，既有治学的方法，又有为学的规范，当然最重要的，是为人的精神的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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