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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颂]中国三大史诗搬上银幕的艰难求索(上)

[牛颂]中国三大史诗搬上银幕的艰难求索(上)

中国民族报 2015年10月23日  □ 牛颂

   
    动画片《英雄·江格尔》先制作了10集,试播反响不错。图为该片动漫形象。资料图片

  ●把英雄史诗搬上银幕,变成影像技术传播,这个过程本身就是一部英雄史诗。

  ●“千万别跟我提史诗”是有道理的,当下电影市场拼杀惨烈,谁都想当黑马不想当烈士。

  哲人黑格尔曾武断地说“东方无史诗”,这里面包括中国。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中国的少数民族有伟大的英雄史诗。只是因为翻译和传播的问题,诸如藏族的《格萨尔王传》、蒙古族的《江格尔》、柯尔克孜族的《玛纳斯》等,在很长时间里都没有翻译的文字流传。以《江格尔》为例,较早的版本出现在1801年到1820年间,由俄国人、德国人记录,1803年在德国出版。黑格尔的“粉丝”马克思就曾提到东方诗史,他引用的是德国版《江格尔》。中国对这些英雄史诗的整理比西方要晚一些。新中国成立后,才开始进行大规模的史诗整理工作。

  从中国少数民族电影工程酝酿之日起,我们就把“三大史诗”的电影创作提到重要议程。尔后,多次组织专家学者、电影导演、编剧召开专题创作会,研究实施方案。我们选定《格萨尔·霍岭大战》、《玛纳斯·英雄的诞生》和《江格尔·传说》,进行电影文学剧本创作。

  这是一个宏大而艰巨的工程,我们抱定了可能需要几代人才能完成的决心,毅然上路,如同长征,“路漫漫其修远兮”。我想,所有参与这项事业的人都会深刻地意识到:把英雄史诗搬上银幕,变成影像技术传播,这个过程本身就是一部英雄史诗。“在伟大的任务面前,忘记自己的渺小!”记不得这是哪部电影中的台词了,但我从此获得了“理想主义者”的称谓。

  《江格尔·传说》的剧本,开始是由蒙古族导演哈斯朝鲁与编剧田卉群带领的创作小组担纲的,他们曾成功地合作过藏族题材电影《唐卡》。该剧本第一次研讨会是由我和时任《民族文学》主编叶梅主持的,与会专家有内蒙古大学教授布仁巴图、塔亚等人,他们都是专门研究《江格尔》的。《江格尔》说唱是跨欧亚大陆的,有蒙古语,也有突厥语,最初以口头形式在蒙古族卫拉特部中产生,不重复的有150多部。上世纪60年代,前苏联以此为题材创作演出过话剧、歌舞剧,但在电影银幕上至今仍是空白。

  这次创作研讨是从美学观照角度切入的。《江格尔》的美,首先是结构之美。其篇章结构、故事情节具有游牧民族说唱艺术的特点:开篇序诗概括全书中心思想,叙述了江格尔的身世和宝木巴(圣地、乐园)的创建过程,作为引子;后面史诗的每一章都有一个中心人物,可以独立成篇;而前后各章又紧密相关,成为一个有机整体。再就是人物形象之美。江格尔和洪古尔是贯穿全诗的核心人物,他们永远活在青少年般最美的时候,体现出草原人的一切优秀品质。12名雄狮式的英雄及6000名勇士中,有许多个性鲜明、栩栩如生的人物,比如智多星阿拉坦策基、铁臂勇士萨布尔、雄辩家凯吉拉干等等,堪称一部“草原水浒传”。

  作为史诗说唱,《江格尔》有着非常丰富的想象力与自由表达,其语言之美、音韵之美、意境之美,在翻译时会有所丢失。因此,专家们建议以蒙古语《江格尔》为蓝本,选择段落进行重译,以满足电影人物对话的需要。塔亚教授也是一位《江格尔》传唱人,他现场演唱了《江格尔》片断,大家听之,如饮美酒。

  《江格尔》的电影文学剧本写出后,投资方的意见很坚决:“千万别跟我提史诗。”不只一个人,大家都这么说,因为如今英雄史诗无市场,没有人会把真金白银砸进去。这导致我后来梦见一个胖大的身躯后面堆满钞票,口叼大雪茄的大亨挥动双拳高喊着:“千万别跟我提史诗!”我猛然惊醒。此项创作就此中断。

  与此同时,动画片《英雄·江格尔》的制作仍在艰难前行。大海和他的弟弟,一对生长在新疆的兄弟,义无反顾地踏上了这条漫漫英雄路。他们开办的文化公司叫“金胸智者”,金胸智者是史诗《江格尔》中类似诸葛亮的人物。大海兄弟经过考证,决定选择突厥语文本创作故事,先拍动画片培育市场,然后再拍电影。他们认为,“千万别跟我提史诗”是有道理的,当下电影市场拼杀惨烈,谁都想当黑马不想当烈士。

  我十分赞同大海兄弟把英雄史诗《江格尔》当作一项事业来做,而不囿于一件产品。这部动画片设计了100集,先拍了10集,在北方观众中试播,效果很好;又到南方城市青年观众中试播,反响不错,这坚定了兄弟俩走下去的信心。

  大海兄弟还把《英雄·江格尔》的动画形象做成系列产品进行推广。此时,我的书桌上摆放着印有《英雄·江格尔》动画形象的纸巾盒和鼠标垫,这是大海来取审看意见时留下的。看着这些精心创作的卡通人物形象,我想到了史诗《江格尔》中的一个巨人形象:他身背1000只铁鞋,不论遇到什么艰难险阻,都难不倒他,即使上刀山、下地狱,也阻挡不住巨人的脚步。但愿所有为把中国三大史诗搬上银幕而艰难前行的人,都能踏破铁鞋,终成正果。

[ 本帖最后由 放牛班的课堂 于 2015-12-25 05:5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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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三大史诗搬上银幕的艰难求索(下)

[ 来源:中国民族报 | 发布日期:2015-11-06 | □ 牛颂

   
  大玛纳斯奇居素普·玛玛依,一生为《玛纳斯》的传承作出了巨大贡献。 资料图片

  把《玛纳斯》搬上银幕的创作,应当从“当代荷马”的传记片做起。居素普·玛玛依毕生演唱《玛纳斯》,他认为《玛纳斯》代表着柯尔克孜族的文明与开化,联结着一个民族的昨天、今天和明天。这是文化理念使然,也与他的人生态度有关,体现了他热爱生命的价值追求。老人始终认为,代表全民族演唱《玛纳斯》,是天意的安排。

      中华文化是多民族文化的集大成者。其中,少数民族三大英雄史诗具有代表性,在中国乃至世界史诗文化中都占有显赫地位。而传唱人与史诗相依为命,从历史走到今天,保持着史诗的活态传承,则是世界诗史中的一大奇观。

  在中国三大史诗影视创作实践中,藏族题材的《格萨尔王传》和蒙古族题材的《江格尔》相继开始了动画电影和动画电视剧的尝试,而柯尔克孜族英雄史诗《玛纳斯》则走上了当代玛纳斯奇传记电影的创作之路。

  《玛纳斯·英雄的诞生》电影文学剧本,是“三大史诗电影工程”中最先完成的,经过专家论证,获得好评。正是在组织这部电影的剧本创作过程中,我们发现了当代玛纳斯奇的故事。

  玛纳斯奇,即演唱玛纳斯的民间艺人,史诗口头文学的传承人。1960年的秋天,新疆作家协会的工作人员在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组稿时,听到有民间艺人在演唱《玛纳斯》,就在中央民族学院柯尔克孜语班师生的帮助下,记录了乌恰县一位说唱艺人演唱的史诗片断。这位艺人唱的是《玛纳斯》第二部《赛麦台依》中的《赛麦台依和阿依曲莱克》,这段说唱词被译成维吾尔文、汉文发表在刊物上。自此,搜集整理《玛纳斯》的工作全面开启。

  在拉网式普查中,居素普·玛玛依这位生长在牧民家庭里的演唱大师走上前台。他用8个月时间演唱了史诗的一至五部,共11万行,后来经过补唱,唱全了《玛纳斯》8部、23万行史诗。居素普·玛玛依,无疑是“当代荷马”。

  2014年,我听说了居素普·玛玛依的故事,急派出一支摄影组,去新疆拍摄了“当代荷马”的高清纪实影视资料。这年老人已是96岁高龄。不料,摄制组返回北京后1个月,老人归真。居素普·玛玛依在世时,只要考姆兹(柯尔克孜族传统弹拨乐器)的琴声一响,牧民们就会聚集在他的身旁,静静地听他演唱《玛纳斯》。再大的毡房,也容不下他的听众;再辽阔的牧场,也挡不住他的歌声。

  英雄史诗在千百年的口耳相传过程中,就像一条奔腾不息的大河,融入传唱它的民族对社会、自然、人生的认知,成为民族精神的支柱和文化的象征。《玛纳斯》篇幅浩瀚,规模宏大,记述了从柯尔克孜英雄玛纳斯开始,到他的子孙八代家族英雄的动人故事,讴歌了民族英雄群体为维护民众利益、争取自由、实现幸福生活、创建美好家园所表现的奋斗精神和英雄气概。

  电影文学剧本《玛纳斯·英雄的诞生》,选取了史诗第一部的故事:黑暗势力卡勒玛克占卜得到消息,柯尔克孜族将要诞生一位英雄玛纳斯,所以他派打手残暴地把所有怀孕的妇女剖腹查看,以便扼杀英雄。机智勇敢的柯尔克孜族人民保护了玛纳斯,使他平安降生。少年玛纳斯举起双刃利剑,带领勇士们与入侵者战斗,用光明战胜了黑暗……

  今年春天,在中央民族大学召开的居素普·玛玛依逝世一周年追思会上,“中国三大诗史电影工程”的总策划、执行编剧、制片人等,与胡振华、郎樱、阿地里·居玛吐尔地等研究《玛纳斯》的专家,共同缅怀了居素甫·玛玛依的功绩。大家一致认为,把《玛纳斯》搬上银幕的创作,应当从“当代荷马”的传记片做起。居素普·玛玛依毕生演唱《玛纳斯》,他认为《玛纳斯》代表着柯尔克孜族的文明与开化,联结着一个民族的昨天、今天和明天。这是文化理念使然,也与他的人生态度有关,体现了他热爱生命的价值追求。老人始终认为,代表全民族演唱《玛纳斯》,是天意的安排。

  《玛纳斯·英雄的诞生》这部剧本中最令我感动的故事,是居素普·玛玛依的婚姻家庭生活。解放前,居素普·玛玛依有两个妻子,其中一个是哑妻。新中国成立后,按照《婚姻法》,他只能留下一个妻子,而他选择了留下哑妻。一位能唱诵几十万行史诗的大师,和一位哑妻相濡以沫,厮守一生,这真是个平凡中见伟大的故事。我和编剧交换了意见,他有些犹豫地问:“这个能写吗?”我坚定地回答说:“能写,一定能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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