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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火”熊熊过大年

“社火”熊熊过大年

■金涛  《中国科学报》 (2014-01-24 第14版 读书)

  写这篇小文时,正是春运刚开始的日子。此时此刻,数以亿计的国人提箱扛包,步履匆匆,奔走于车站码头机场,以各种交通工具奔驰在回乡的路上。场面之宏大,声势之威烈,令人不由想起大马哈鱼溯江而上百折不挠的执着,想起海龟击搏潮水奋力攀上海滩的顽强,也想起候鸟们乘风挟云翱翔万里回到故土的情景。这是地球上最壮观的人文风景。

  春节的隆重,蕴涵着中华民族世世代代对传统文化的执着追求,这里面固然包含着儿女不远千里探望高堂,父母回乡与子女相聚,阖家团聚的天伦之乐。除此之外,对于漂泊异乡的游子,故乡除了亲情的温暖,更值得留恋的还是传统文化的重温,那沾满泥土味和乡土风情的“社火”,那热闹非凡的乡村娱神娱人的仪式,那古风犹存的民间习俗,使许多背井离乡的人拾回了遥远的童年之梦。

  读杨继国著《六盘山社火》加深了我对春节文化的理解。从民俗学的角度来看,“社火”并不是照字面理解,仅仅是燃起的火堆,而是泛指古代迎新年辞旧岁祭祀社稷的各种仪式和娱乐活动(其中也包含夜间燃起柴火,载歌载舞,以驱邪祟),宋代诗人范成大说“民间鼓乐谓之社火”,道出了“社火”的内涵。《六盘山社火》以大量彩色图片、辅以文字记述,专门介绍宁夏固原、甘肃静宁、陕西陇县(以及赤沙镇三寺村)的一些村落极有特色的“社火”,是一部很有学术价值的民俗学著作。

  横贯于陕甘宁三省交界的六盘山地区,地处中原文化与西域文化的交会处,书中写道:这里是“伏羲、炎帝、黄帝活动过的地方,周、秦王朝的发祥地”,其社火起源早,内容丰富,规模宏大,凝聚了周秦的傩祭、傩舞,到汉唐以后的百戏、乐舞演出,其中舞狮子、踩高跷、划旱船、高台社火(又称芯子社火,在六七米的杆子上由小孩装扮戏剧人物表演)、马社火(骑着骡马,身穿戏装,化妆成戏剧人物走街串巷)、耍活龙、跑竹马、拉犟驴、扭秧歌等等,经几千年流传,不断嬗变、不断演化、不断融入新的内容与形式,但是仍然传承着古老的农耕文明的历史痕迹。人们从古朴的娱神娱人的表演中,依稀可见古代先民对土地的感恩和对天神的敬畏。

  在我的记忆里,我的故乡安徽徽州的春节也是颇有特色的。那是1945年的除夕,八年抗战后迎来的第一个春节,人们的心情无比振奋,也尽其所能筹划着各种喜庆活动。虽然我的故乡没有“社火”这个名称,但是喜庆的形式却与六盘山社火大同小异。我家那时住在皖南的古城屯溪,在景色秀丽的新安江畔,家家店铺张灯结彩,明灯高悬,映着青石板的老街如同白昼,舞狮子、踩高跷、划旱船、蚌壳精、耍龙灯,把狭窄的街道挤得水泄不通。入夜,新安江河滩上扎起的焰火,绽发出百鸟朝凤、百花盛开、亭台楼阁、春色满园等图案,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美丽的焰火,印象特别深。在噼噼啪啪的礼花中,一支马队从夜色中进入街市,那一匹匹马上驮的竟是寺庙里的菩萨雕像,威风凛凛,令人生畏。顿时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好一个热闹的人神共娱的除夕之夜。

  当然,这些遥远的回忆如今在城市里不多见了。在传统的农耕文化不断消失的今天,也许只能在偏远的山乡多少还能保存这些“社火”的孑遗吧。这也印证了“礼失求诸野”的无奈。

  不过,说来也很有趣,发源于六盘山与黄土高原的社火,随着先人的足迹,不仅传播到大江南北、长城内外,也漂洋过海,流播至五大洲。如今凡有华人聚居之地,世界各地的唐人街,春节也是“社火”熊熊,热闹非凡,成为海外游子心向祖国,不忘华夏文明的象征。这是令人欣慰的。

  即便远离家国,炎黄子孙也要在春节期间点燃古老的“社火”,重温先人传统文化,生动地表明了古风民俗特别顽强的生命力,而传统文化恰恰是维系一个民族的精神支柱。

  《六盘山社火》,杨继国著,宁夏人民出版社2008年12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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