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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玲宁 兰娟]青年群体微信朋友圈的自我呈现行为
——一项基于虚拟民族志的研究
  作者:王玲宁 兰娟 | 中国民俗学网   发布日期:2018-05-11 | 点击数:11791
 

  四、青年群体微信朋友圈自我呈现的社会文化心理分析

  与传统的现实生活情境下以及其他社交媒介的自我呈现进行对比,青年群体在微信朋友圈这种社交媒体中的自我呈现表现出鲜明的特色。首先,是自我意识的张扬和个性的凸显。比起其他个人内容更为开放的社交媒介目标观众的模糊性,微信朋友圈对观众的构成认知比较明确和清晰,就是与自己关系较为亲密,或互动较为频繁的那部分人。

  相反,对那些目标观众之外的人群,他们的态度是不在乎的。“我高兴让谁看就让谁看”、“谁高兴看谁就看”以及“我的地盘我做主”这些话语表述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突出表现。尤其是把自己也看作本人的观众,只取悦于自己,更加凸显了青年群体的个性张扬。

  但是青年群体对目标观众的设定也可以从另一个角度解读,从发展心理学的观点来看,这一时期的青年正处于友爱亲密与孤独疏离的矛盾阶段,恰恰也体现了青年群体既追求个性独立,又注意和周围环境保持平衡的心理。因此,这种自我意识的张扬并不是面向所有朋友圈成员,也不是无所顾忌的。这一结果也印证了Tanja在研究中的发现,即用户在社交媒体环境中会对自我呈现行为有所抑制。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他们主要采取了隔离的手段,具体到微信的功能就是“分组可见”。在线下的日常生活中,自我呈现多是通过面对面(face-to-face)的方式进行,各个群体的界限清楚明晰,即使多个群体同时在场,个体也能轻易控制自我呈现行为,以寻求在这几个群体之间的印象平衡。

  但在微信的线上关系中,朋友圈的构成不仅仅是现实中人际关系的复刻,还出现了更多的细分群体,以至于曾经明确的群体界限变得模糊:现实生活中的朋友、家人、同学、同事、老师、领导、线上或线下某个兴趣圈的朋友、朋友的朋友、只是认识的人……微信里的群体关系构成更加复杂和多样化。

  Boyd(2007)将这种多元群体在同一空间中集体在场的情况称为“消解的社会情境”(collapsed contexts)。原本在现实中针对不同群体进行不同自我呈现的个体,在微信中却要对众多群体同时进行自我呈现,这无疑加大了个体对自我呈现的控制难度。而用户们解决这一难题最常见的方式,就是使用微信朋友圈的“分组可见”功能。

  以前还在单位的时候,朋友圈的所有内容基本不给领导看。同事的话看情况,有些内容有针对性的,比如透露你想创业那种想法的,包括对工作看法的,让同事看就不合适。其他内容倒无所谓,基本全网可见,我对同事和领导敏感一些。(上海,小廷,男,28岁,创业青年)

  正因为有观众隔离手段的存在,在其他类型的社交网站上频繁出现的“最小公分母效应”在微信中就很少出现。所谓“最小公分母效应”,即指人们为了照顾到大多数“观众”的感受,而寻求一个最被大家所接受认同的、不会冒犯大多数人的观点。

  在微信中,人们在进行自我呈现的时候已经将不适合观看表演的那部分观众隔离了起来,不用顾忌自己在朋友圈的所作所为是否会破坏个人的自我呈现,从而实现对前台更有效的控制和管理。从而印证了Lee等人的研究,个人在网上比在网下更能进行印象管理。

  新媒体对于社会生活的重要影响之一,在于改变了人们的沟通交流方式,从而对人们的社会交往和社会关系甚至社会结构都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如果我们把微信朋友圈的活动看作是相对于现实生活的前台,它因为拓展了我们现实生活的表演舞台,从而扩充了个体的社会资本。

  从微信朋友圈的内部构成看,“以强连接为主、弱连接为辅,微信既有成员间的高度信任、忠诚、团结、互惠和自利为纽带的圈子关系,也有联系松散因而获得更多的信息流动和交换的社群”。

  尤其是弱连接的存在,因为信息的差异性较大而将不同的社会网络连接起来,从而增加了社会资本。对此,本研究发现,社会资本需要通过不断的互动和交往而得以维护,其“增量”也并非一成不变,而是一个不断变动和调整的动态过程。微信的点赞和评论行为是人们在微信中进行交往和维护关系的主要手段,其中又以点赞为甚。这一结果也验证了Dominick在其1999年的社交网站研究中得出的结论,用户在创建社交主页的时候“似乎总在寻求他人的认同,不管在网络空间还是现实世界,逢迎讨好都是最常用的自我呈现策略”。

  首先,对于平时交往甚密、沟通频繁的朋友、同学、家人、同事等来说,点赞和评论是维持这种强关系的有力工具。

  我和玩得好的朋友们都不在一个城市,平时都靠电话和网络保持联系。在微信上看到好朋友们的状态就会点赞,至少这样可以让朋友们觉得我在关注着她们。(广州,小敏,女,27岁,自由职业者)

  家人发的东西我一般都会点赞,爸妈他们才学会使用微信不久,对微信的各项功能都非常好奇,我希望可以借此鼓励他们多发朋友圈。另外,基本会为领导的朋友圈点赞,不管内容如何都会赞,想借此增加领导对我的注意力。(成都,小雪,女,27岁,营养师)

  其次,对于通过各种目的而添加的、平时交流也很少的朋友,点赞行为不仅可以满足对方的表现欲和虚荣心,而且能再“激活”某种互动,不至于关系破裂。

  比如我因为常发代购图片屏蔽了某人之后,会隔一段时间去看他的朋友圈,然后点个赞,说明我还是在关注着他。(西安,小雅,女,28岁,事业单位员工)

  因为工作原因,我微信里加了很多公关公司的人,和他们的交流也只停留在线上,线下很少。这行里的小姑娘们喜欢发自拍,妈妈们喜欢晒娃,她们发这种照片无非就是想得到关注和赞赏,我出于礼貌性地随手一赞,既满足了她们的虚荣心,又维系了工作关系,何乐而不为呢?(青岛,小马,男,26岁,国企职工)

  最后,受访者们普遍认为,与点赞行为相比,评论行为更能表示个人对朋友状态的认同,也更能彰显个人与朋友关系的亲疏。

  一般点赞的以不太熟的人居多,相反来评论的都是真爱。(苏州,小阳,女,24岁,大学生)

  我不否认点赞是维持朋友关系的一种形式,我也点赞,但我发自内心送出去的赞却很少,评论就更少了。要真评论了,那就真的是非常感兴趣,也有很多共鸣的高质量内容。那些停留在表面的东西,点个赞就行了。(上海,小廷,男,28岁,创业青年)

  如果说微信的朋友圈为人们提供了一个自我呈现的舞台,点赞和评论就是人们在这个舞台上最常使用的逢迎讨好策略。借助这个策略,原本强关系的人群得到巩固,相对弱关系的人群得到了一定的维系和再激活,社会资本由此而得到维护和拓展。但是,在某些情况下,评论并不总是发挥这样的作用,当评论的观点与发布者相左而发生冲突时,这种关系就会得到调整而发生变动。

  我曾经转发过柴静那个关于雾霾的纪录片,并在朋友圈里发表了一下看法。这时一个平时关系还算可以的人和我争论开来,闹得很不愉快,结果可想而知———“友尽”了呗。(北京,小苏,女,25岁,公关职员)。

  其实,在朋友圈里,如果发现有人经常发和自己“三观”不一样的东西,就会默默的把他拉黑!(黑龙江,小田,男,22岁,大学生)。

  社交媒体中自我呈现的真实性问题是常被讨论的话题,微信也不例外。关于真实性与否的结论莫衷一是,这些研究多是使用问卷调查等量化研究,只能对研究对象的整体的特征和趋势进行描述和概括,往往无法挖掘到真实性问题的内在复杂性。

  前文的研究表明,朋友圈既是前台也是后台,前后台依据不同的参照对象可以发生转换和变化。当他们把朋友圈当作相对于现实生活而言的后台时,他们通常会展现出和现实生活中完全不同的另一个形象,这个时候,通常会流露和展演出一个更真实的自我。但是当有人闯入这个后台而又不是表演者认为合适的观众时,就会遭到表演者的隔离,而这通常发生在和自己关系最为亲密的家人、家族身上。

  我把爹妈都屏蔽了,平时你哪怕发个没吃饱的调侃的话,他们也会打电话来问问怎么了,实在受不了!也是为了不让他们操心,更加随心所欲一些。(小斯,男,21岁,留学生)。

  还有上文那个小阳因为课业的牢骚而被亲戚关注后,同样让小阳感觉不自在,后来把亲戚们都屏蔽了,和他们平时只在微信群里交流。在受访者当中,这样的情况不在少数。真实的自我呈现并非针对朋友圈的所有成员,由于微信朋友圈成分构成的庞杂,强弱关系同时存在,并非面对强关系的时候,自我呈现的形象就更真实。这种在情感强度和亲密关系上联系更为密切的强关系对象,反而成为了自我展现真实形象的屏蔽对象。

  而且,在某些情况下,自我形象的真实构建还会遭遇到抑制。如前文因为转发评论柴静的纪录片而和一个朋友“友尽”的研究对象称,从此之后他在朋友圈里就很少出现自己的观点,对于很多文章遵循转而不评的态度,“但是同样的事情,我在一个大家因为体育爱好而聚在一起的微信群里,就比较真实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大家也有争论,但是并没有互相伤害,反而感觉更加放松”。

  有时候面对弱关系的群体反而更容易呈现真实的一面。所以,面对微信这种以熟人关系为基础的社交媒体,青年群体的自我呈现既有抑制的一面,也有通过各种功能设置进行更好的印象管理的一面。

  青年群体在微信朋友圈的行为特点,不仅和他们的心理发展特征密切相关,也和他们所处的社会文化等背景密切相关。如“点赞”行为大多都属于人情点赞,点赞和被点赞双方也许都心知肚明,但是并不妨碍社会交往和社会关系的建立,并依然对关系的维护、激活和加强产生了作用。这充分体现了中国人的“面子”这一文化心理现象,对人们当然也包括青年群体线上人际关系的重要影响。“人情的形式化使得交往的双方已不顾对方是真情还是假意,只强调面子上是否过得去就行。”

  同样,朋友圈作为一个大圈子,其内部又可以分化为若干小圈并交织在一起,错综复杂。前文研究中合谋的剧班、以圈子为特征的剧班等特征,就是“圈子”文化的典型体现。“圈子”文化的高度共享和互惠使得人们之间结成私密的团体,并从中获得安全感、归属感和认同感,这也许正好契合了正处于成年早期的青年群体的心理发展特征,从而体现出这个群体的自我呈现和社会交往在社交媒体中的鲜明特色。所以,对这一问题的分析,不仅要从青年群体的心理发展入手,也要结合更为宏观的社会环境和文化等因素,这也是未来研究中要进一步加强的地方。

  微信朋友圈不仅是青年群体进行社会交往的工具,也成为他们展现自我、分享互动的日常生活,犹如一个个小型的多元的社会,折射出在新媒体时代人们社会生活的多个面向。在此,青年群体也更应该遵循社交媒体自律,净化微信朋友圈,营造健康向上的网络氛围。

  (文章来源于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Jinan Journal(Philosophy&Social Science Edition),2017年12期。注释及参考文献从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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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姜舒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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